几乎是同一时间,牧行之抓起唐棠的手臂:“走。”
唐棠没搞清楚状况:“去哪儿?”
她话音都还未落,忽然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这地方唐棠很熟悉——正是天玄宗的天船之上。
景颂和伶一坐一站,见到惊愕的唐棠,伶不仅没有丝毫惊讶,还朝她挥了挥手:“怎么样?给你的记忆没有问题吧?”
“没有是没有……”唐棠有点晕乎乎地问,“但这是怎么回事?”
伶耸了耸肩,抬下巴点了点牧行之:“问他。”
唐棠转过去。牧行之站在她的身后,之前两人躺着不觉得如何,如今站在一起,唐棠便发现两个牧行之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自己面前这个妖王牧行之明显高些——也很正常,另一个牧行之还是个少年。
他只是站在唐棠身后,就几乎把唐棠拢在自己的怀里,他没有回答问题,只低头说:“棠棠,把表给我。”
唐棠从怀里取出那块法器怀表,牧行之接过来,当着唐棠的面,打开了怀表——
表盘上的云与雾不再流动,指针静静地停在唐棠拨动它的时刻。
“……这是?”
“这是短时间内数次逆转时间的副作用。”牧行之低声说,他捻了捻指针,“这法器已经坏了,不能用了。”
唐棠惊讶:“短时间?数次逆转时间?”
牧行之将怀表握进手里,看向唐棠:“在你不知道的时间线里,已经有人用过它了。”
见唐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牧行之也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时竟遥他们。”
这个法器虽然在唐棠的手里,但并不是只有唐棠能用——任何拿到它的人都能用。
这才是牧行之为他们留下这个法器的原因。
在唐棠不知道的时候,时竟遥四人已经分别已经逆转过时间,与妖王牧行之见过面,达成共识了。
唐棠又有新问题了:“分/身不是不能与本体同时出现么?”
“那是分/身拥有自己的意识,本体不能控制分/身的情况下。本体能控制分/身时,就又是另一种规则了。”牧行之打了个响指,“就像现在这样。”
门忽而被人从外打开了。
四个人同时踏步进来,停在唐棠面前,却没人开口说话,垂着眼,看着她。
唐棠:?
她皱起眉,因为四人身上都是血:“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云中任突然含糊地唤道:“师尊。”
“诶?”
云中任往前走了两步,啪一下倒在她身上,弱不禁风的模样配上一身血的青衣,叫唐棠一下慌了神。
她连忙接住他,抱了个满怀,连声问:“怎么弄得浑身都是血?那群妖族为难你们?”
“那倒没有。”沈流云也走上来,他将脸凑到唐棠面前,唐棠便像往日一样拽起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我们去找了蛇和狐狸的府邸。”
他示意唐棠看他们身后,身后另一个牧行之站开了些,给她看身后门前那两个浑身破烂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妖族。
“他们是害死我养父牧修远的罪魁祸首。”牧行之说,很明显他刻意留了他们一命,“得把他们交给牧家处理。”
“在离开之前,总得解决掉最后的问题。给我们一个交代。”时竟遥慢条斯理地说,唐棠突然发现他这样说话时有些像妖王牧行之。
时竟遥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贯着一道伤,不长,却极深,从虎口一路穿到掌根。
唐棠立刻就忘了方才的想法,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皱眉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疼么?”
时竟遥挑眉,心说云中任的方法还挺好用,当然作为一个成熟的掌门,他比云中任段位高些,具体体现在回答上:“不疼。”
唐棠果然捧着他的手满脸心疼。
云中任冷哼,看样子是想出言讥讽几句,站在唐棠身后的妖王牧行之及时打断了他:“所以你看,不是你担心的那样。”
唐棠的确松了口气。方才在地底的山中密室里,他们四人动作一模一样,就像是被操纵的傀儡木偶,唐棠一直搞不明白分/身和本体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免担心。
但现在看到四人都还好好的,一言不合互相绿茶的习惯也没有丝毫变化,她放心的同时也不免疑惑:“分/身和本体该如何相处?”
“就像是这样。”时竟遥说,他抬起手,其他四人都跟他做了一样的动作,连角度距离都没有丝毫区别,就像是一根绳上穿着五个木偶,然后他放下手,这一次,其他四人却没有动作。
时竟遥游刃有余地展示完,微笑道:“还有,比如……”
他话音未落,却忽然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平地踉跄了一下,直直地摔在地上——其他三人也跟他一样。
唐棠大惊,又忽然感觉腰上一紧,原是云中任埋在她怀里,用力抱紧了她,接着时竟遥的话道:“比如这样,将分/身收进本体里——我们五个都可以是本体。”
唐棠一时哭笑不得,云中任这是抢跑时竟遥吗?
云中任哼哼:“这样,师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唐棠无奈:“摔坏他们怎么办。”
“修者身体还没这么脆弱。”云中任随口说,片刻后,其他四人重新醒了过来。
唐棠叹了口气,正色道:“你们作何打算?”
五人装傻。这个时候倒是不看她了,就连没骨头似的赖在她身上的云中任都不着痕迹地站直了些。
唐棠知道他们故意与自己拉扯这么多话,就是想她忘记另一件事:妖族正在发动战争。
“我们真要放任战争的发生吗?”唐棠问。
牧行之道:“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了。”
如果一次又一次地赔上性命都还不够,那要怎样才够?
唐棠还是皱眉。
这次轮到牧行之叹气了。他道:“妖族的命运,应当交给妖族去抉择。”
唐棠道:“他们能懂什么?许多人大字都不识一个,你让他们去选?他们只是被仇恨蒙蔽,他们……一群小贩,被别有用心者哄骗,做了错事,他们不知道自己能选,不知道有正确的路,也不知道自己选错了。”
唐棠说得不仅是那个刺杀王女的小贩,也是那群发动战争的妖族,更是所有妖族。
“无知是恶。”牧行之淡淡道。
“牧行之,最不该说这句话的是我们!”唐棠大声说,“他们无知是为生活所困,为生活奔波,他们供养着这片土地,而我们有知是因为这片土地供养我们这种闲人!难道我们不该回报他们吗?这还是你曾经教给我的!”
牧行之曾教她,妖族的王不要脱离妖族们。
“不让他们自己去试,去失败,他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妄想胜利。”牧行之看着她:“而且……唐棠,你已经不是妖族的王了。你现在甚至不是妖族,他们与你毫无干系。”
唐棠一窒。
“有时候我不知道我教你这些是不是做错了。”牧行之又说,“你现在真像一个合格的妖王,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猫妖。”
这是牧行之第二次说这话了——第一次是在他死时。
“太蠢也不是好事。”唐棠说。就像是天玄宗的猫妖。
“至少现在是。”牧行之慢慢地说。
门外忽然一声巨响。
他们都是从未来回来的人,自然知道这一声巨响代表着什么——地底妖族与地面人类之间的屏障,破了。
恰在此时,伶的声音与巨响一同响了起来:“不如……听听穿书局的意见?”
两人望过去。
只见景颂面色冷淡,坐在一旁,而伶站在他的身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景颂冷淡道:“对于穿书局来说,小世界的稳定大于一切。所以……”
待他说完,唐棠与牧行之面面相觑。
第146章 🔒逐月二十五
穿书局的建议很普通, 也很简单——直白地说,就是折中一下。
折中果真是调解矛盾的最佳方法,唐棠觉得景颂他们也不一定是想要解决问题, 更多可能是想要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他满脸冷淡的不耐烦, 让人想起之前在发现唐棠的任务出了问题之后, 二话不说就想要逆转时间, 修正过错。
不过人妖矛盾,仅仅靠逆转时间来改变怕是不太现实。想必这也是景颂没有直接动手的原因,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牧行之早就与穿书局达成交易了,何必再绕这么大的圈子。
……
时隔一百六十年,战火再次燃遍了这片浇满了仇恨的土地。
这一次, 再没有一个王女能签下谈和协议。
天玄宗宗主作壁上观, 而时竟遥的沉默带动了整个修真界。当人类回想起一百六十年前那场战争的胜利而寻求修真者的帮助时,却发现修真者们嘴上的大话说得动听,却没有丝毫伸出援手的意思——这种甚至算好了,更有甚者,连宗派的门都不肯开,还将门内弟子纷纷召回了宗派内, 美名其曰天下大乱, 修真者当避世不出。
修真界与人类城池的联系原是很紧密的。有一部分修真者本就出自人类城池,是有灵根的凡人;虽然修真界许多人自诩脱离凡人境界, 与那些“朝生暮死的蝼蚁”不同,但凡事都得有比较。
当修真者与人类作比较时, 修真者当然与人类不同。但若是要将人类与妖族放在一起作比较——那修真者便与人类本是同根生了。
因此,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人类, 在这之前都以为修真界必定会出手, 谁想时竟遥是个滑手的,既不点头出兵也不摇头拒绝,大有他们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的意思。
唐家消失之后,天玄宗的掌门时竟遥便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领头人了,没人能与他抗衡,中立的药王谷与四门也闷不做声,活似瞎了一样,其他掌门看着他们的态度,也琢磨出了什么,跟着他们一起装瞎。
至于人类那边会如何错愕、如何不敢置信,暂且不提,就说修真界,虽然时竟遥本就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如今再来这么一遭,更让人不由感慨天玄宗掌门的捉摸不定的性子。
唯有些知情人在时竟遥的默许下放出风声,说当年时竟遥将妖族赶尽杀绝是为了报仇,如今该报的仇已报了,该死的人也死了,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一码事归一码事。
至于那些人信不信,就没人知道了——至少这个四处散播消息的知情人秦流是信了。
如今她已子承父业,做了峥嵘峰的主事人,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峰主大人了。但她看起来却还是像六十年前那样,很有些天真的少女气,也依然喜欢找唐棠玩,眼睛亮晶晶地让唐棠给她变个猫形来撸。
唐棠无奈地道:“我现在这个身体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没法变。”
秦流大失所望。
他们从地底妖城乘坐天船返回天玄宗的时候,在天船上,唐棠找了个机会把所有的事情和前因后果跟秦流说清楚了,虽然是任务需要,但到底是骗过秦流,唐棠又向她道了歉,请她原谅。
但面对唐棠的歉意,秦流表现得很随意,她只是愣了愣,很快接受了这些事情,然后随手一挥,就当把之前的事情挥过去,转而注意起别的事情了。而在一堆事情中,她最感兴趣的就是穿书局和唐棠去过的其他世界,唐棠讲起时她听得很起劲,就像是在听什么新奇的说书。
这天秦流又缠着唐棠到傍晚,眼看天色渐渐昏沉,暮色四合,唐棠数着时间,果然数到了头,便听一声敲门:咚咚——咚咚咚——
秦流止住话头,对她眨眨眼:“又来接人啦。”
唐棠对她笑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是啊。毕竟明天就要走了。”
他们已经在天玄宗呆了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战局几度变化,虽然唐棠在天玄宗闭门不出,但天玄宗的弟子们时刻将外界的消息传回来,他们虽然不在前线,但甚至比前线的将士们更了解前线的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