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辞很是受用,而后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来。
展开,是一副地图。
“这是未青上神曾随我等行军所绘,皓居然给你调查南海这么困难的差事,他自己怎么不去,若我哪日见了他,定要痛扁他一顿。眼下,这个你应是用得着。”
九渊仔细看着,指尖细细描绘无极渊四周险崖形状,同他在海里看的别无二致,怎么就没有入口呢。
忽地,她的指尖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她惊喜道:“多谢上神!”说罢,拿着地图便走。
困苦已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眼下却又受另件事掣肘。
她未出南天门,便叫一众天将拦着,说她伤处未好,要一起同行。
说好听的是这样,说难听就是监视。
回到天界,她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处处叫人监视,活动不开。
九渊只好应下。
*
芃地。
花川坐在石上,兀自饮酒聊天。
而后垂眸听着石山的回话:「来了!呃……一群。」
九渊沿着地图所至,来到了芃地,只是……后面跟着一群天将,一双双眼睛盯着,叫她逃也不好逃。
芃地空旷至极,只有座座高山,怪石嶙峋,山中树木尚稀,连掩身之地都没有几处。
九渊走在前,正思考着如何逃脱,却听沉重闷响声,惊天动地一般。
眼前石山飞速移动,鬼魅地变换着形态。九渊虽是厌烦那群将士们,这般关头,还是回身先指挥好他们,先让他们冷静观察山的走势。
石山飞快移动,很快就有了攻击人的趋势,很像是要将他们的队形打散。不过多时,便鬼打墙一般,将他们困在其中。
山缓缓合上,原本的路此刻也全被堵死,数个将士混乱中不知落到何处。沉闷巨响再次响起,这次,石山忽地夹击,九渊下意识躲闪,一瞬间叫山相撞,将她与天将们隔开。
她松了口气,自是向着石山深处走去,时不时回头看着天将们有没有追来,正回头时,撞进一个温暖怀抱。
抬头望,花川笑着:“阿渊,好久不见。”
她与花川并肩而坐,久违地一齐畅饮。
“我们阿渊这么聪明,想来早就猜到我的用意,只是一直找不到芃地在哪对吧?”
确是如此。一个叫凡苏无的天外神,成日在她府上的口头禅要么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力气”,如此幼稚又拙劣的把戏,只有他做得出。
“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深呼吸后,那句需要好大勇气的话,终于此刻说出。
九渊笑着饮酒:“原塔是神,怎么就是你送的礼物了。”
她抚向心口。
这根从五重试炼,人间双双身体里种下的软刺,终于得以拔出。于她是,于他也是。
见她这般,花川皱眉:“原塔拔不出吗?”
九渊笑着摇头:“原塔和小月神,已经一齐为我去除了这两股争战不休的日月之力,在我体内争斗了万年,如今,我得了安宁了。”
花川松了一口气,喃喃念了好几遍:“那就好……”
“抱歉,苦了你这么些年,该打该骂的……”花川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一脸大义赴死模样,“来吧,任凭你处置。”
「呸,恶心死了。」
花川停下动作,起身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下石头。
九渊疑惑,花川笑:“没什么,有虫子嗡嗡的。”
原塔是花川找到的天外神仙,他这个小孩看着漂亮极了,尤其眼睛,可这样美丽一双眼睛,却夜不能视。
花川观察到这点,又发觉原塔倔强的逞强。于是每每夜间赶路时,他都悄悄出现到原塔身边,扶着他走完一段又一段的夜路。
若是天下真有哪里永无黑夜,那便只有昭阳宫。
“起初原塔担心我是坏人,警戒非常,我便干脆将我与羲和仇怨讲与他听,也告诉他,有这么一个永远白昼的地方。我最憎恨的昭阳宫。”
九渊笑着,揽过他的手臂靠过去,顺带拍了拍他的手:“原塔是好孩子。他叫我收留你,还让我告诉你不要去找他,我还没来得及说。”
花川笑:“这小子,他是怕我踏入昭阳宫,会想起不好的回忆。可他真能当太阳神,找到喜欢地方,我自然是要去祝福他的。我去了,并且告诉他,错的是人,并不是那座宫殿。有他在,昭阳宫日后必定是全新的样子。”
九渊问起石山鬼打墙的诡异情况,花川便答。
芃地石山有灵,站起身便为高山,卧下便连绵不断,行走时便是世间沧海桑田。
而他为石族,能听见山的言语,比如在他们饮酒聊天时,这脚下石山一直在絮絮叨叨不停,只是她听不见罢了。
九渊笑问:“那它说什么了?”
“它说你漂亮,我都嫉妒了。”
问起芃地,花川稍显犹豫,却也知无不言。
“听说你一直在查南海的问题,一则绕不开目渊,二则绕不开无极渊。听说你与目渊鬼王交手数次,皆能全身而退,我便不担心,先行为你寻找无极渊的入口,我便找到了这里。”
二人坐在高山之上,看日沉于海,再把酒对月,约定第二日黎明落在海上时,一起前去无极渊。
许久未见,聊也聊不尽似的,又从黑夜,一齐看到了黎明。
第130章
走入海中,花川揽过她,吻上她的唇。
九渊怔愣间,口中含入了一颗小珠子。
花川水中传音道:“有了这个,可在水下呼吸。”
九渊心虚地摸向自己腰间,那里还有一片刹罗的鳞。
向下潜去,便又是先前那般感受,刺骨深潭,越向下,便越明显。靠近无极渊,明显同目渊不同,海水刺骨,痛的人全身骨头都要碎裂开一般。
花川看着九渊状态渐渐不对,拉住九渊的手,指了指海上的方向。
她紧抓着花川衣襟,皱眉摇了摇头:“带我下去。”
花川是石族,始终不受这诡异之水的影响,起初在三重也是,如今也是。他紧抱着九渊,点了点头,一口气向无极渊中探去。
传闻无极渊凶险异常,可除了海水刺骨之感,四周不见任何活物。
可话又说回来,既是有如此汹涌深潭水之感,便定有些什么东西,创一方极净天水。
落地时,痛感骤然消失,反而舒服不少。
整片南海变为如今模样,想来不是刹罗居于目渊出的问题,根源必是无极渊中出现的,可在水下寻找许久,皆是无所获。
他们落脚安稳,掐凝水咒,在水下得以自由说话。
无极渊底,是有纹路的金砖,以前应是有过宫殿之类的建筑,如今破败一片,皆叫海底尘沙掩埋,不见全貌。
花川开口:“海底宫殿,应是龙住过的地方?”
九渊点点头:“我见史书记载过,可我只看到海太子的地方,而后便没了解过。”
“不了解也罢,记的也尽是一些风流情史罢了。”
九渊看向他,他便接着解释:“海太子花心不改,为千百年也难得一见的浪荡子。自他那辈之后,龙族渐渐落寞,曾经的功绩也败坏于他身上,渐渐便成了登不上史书的族类了。”
她沉思道:“只是……龙族据守一方,再没落,也不该整片海域没有活物。”
九渊没什么头绪,蹲在地上扒着那些沙尘,花川便陪她一同翻着。
旧时的王族旧物,珠宝首饰,还有一些散落的……兵器。
瞧她那样严肃,花川打趣道:“我们拿回去还可以发一笔。”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们飞速起身,想也不想地朝着声源处奔去。
无极渊底……还有人?
海底漆黑,莲灯盏盏自他们身边铺开。二人走到跟前,见一人伏在地上,扑腾着起身,拔出刚刚摔倒时刺进腰间的武器零件,捂着腰间伤口,缓缓摸索着崖壁,艰难前行。
前方是一丛软草,他手触上的一瞬间,又叫那软草缠住,胡乱挣扎不开。
九渊上前,挥剑斩断软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察觉到有人相助,他拱手行礼,却拜错了地方:“多……多谢。”
九渊疑惑着叫出他的名字:“钟礼?”
行礼的手忽然颤抖,他歪着头,思考了好久这个声音,开口时声音也一并颤抖:“殿下?”
花川先处理了他的伤口,架起他的胳膊,钟礼一手摸向他的脸庞,不敢确定道:“是……花兄吗?”而后猛然折了折袖子,擦拭着自己碰触的地方,“抱歉,我忘记了,花兄不喜脏,抱歉抱歉……”
瞧他这一套动作,花川掰下他的胳膊:“无妨。这是做什么。”
钟礼在一旁,沉默许久,忽地开始抽噎起来,积攒多年的委屈一并爆发了出来。
九渊不忍看,指了指上方示意花川先回去。
花川焦急架着钟礼在前面走着,九渊在身后跟着,忽地心口绞痛,不得已召剑拄地,身体颓下。
“阿渊!!!”
眼见花川要向自己跑来,九渊忙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是不是原塔和月神没祛干净,日月之力又发作了?我们这就回去找他们。”
九渊勉强站定,摇了摇头。
在不见泪水的海底,九渊不受控制地落泪,眼眶蓦地红了。
她回头,痴痴地看着一个方向,花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
九渊握紧鸣霜,不断流着泪,向着那方虚无走去,越走近时,握着鸣霜的手便越颤起来。
银光狠地劈过,面前水幕碎裂。
面前出现一个女人,伏在地上,抬起头时双目通红,看起来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