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修罗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生的恶,无法更改其本性,另一种则是被怨念入侵所致,他们要来净化的,也就是这第二种。
至于第一种怎么处理……
神武看向侧方,银剑利落解决那些个死到临头也不悔改的修罗恶鬼。
也算是净化了……吧?
他在后方扶着老者,老者掌心散发出暖黄的光,光点飞入那些个束缚铁链中张牙舞爪的修罗恶鬼额间,他们便顷刻安静下来,恢复正常神色。
那女子将满是脏血的剑抗在肩头,疑惑地看着二人的做法,看着那些个恢复理智的鬼也并无感激之色,提起剑便要上前。
老者一展手臂拦住她:“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话了?”
她瘪了瘪嘴,向后退去。
这柄剑是师父送给她的,名肃雪。那时师父说:“今日我赠予你此剑,也要你记住,你手中的剑,只可斩恶人,决不能对同门相向。”
她显然没怎么听,只顾着抱着剑,新奇的看来看去,只记得,它叫肃雪。
一旁的神武翻了个白眼:“听见没,师父叫你去扫门前的雪。”
“好嘞!”她笑着应下,屁颠屁颠的跑出门外,拿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在门口胡乱扫着。
至于那句话,为了让他记住,师父也是一次次没完没了的在她耳边说。
譬如眼下,净化了的修罗恶鬼,算不得是恶人,她便不可动手。
她悻悻走到一边,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那些个净化的术法她学不会,也不想学,可到了能帮上师父的时候,她也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一旁干等。
神武注意到她的情绪,拜别师父,慢悠悠走到她身边:“小没良心的,躲在这偷哭呢?”
果不其然,剑尖再次抵上他喉头。
他笑着,迎着剑尖走上前,她便很快泄气收回了剑。
“师父说过了,只斩恶人,不向同袍,你倒好,总是剑尖对着我。”
“因为你是天下第一烦人精,也不知道露儿姐姐怎么看得上你的。”她嘟嘟囔囔说着,脚尖在血水里踢来踢去。
“谁知道呢。”神武低头笑着,“大抵是我幸运罢。我也好奇,以后是怎样的男子,会让你变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别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也多懂一些人的情感。”
“人的情感?”她疑惑地看着神武。
“譬如,爱。爱是世间最奇妙的术法,就像我们现在净化这些个修罗恶鬼一样,爱是让人想变得更好的术法,是想保护她人,是收敛锋芒,是学着温柔,是爱这个世界。”
“听着就好复杂,我才不学。”
神武对她摆了摆手:“爱不需要学,遇到一些人,一些事,自然就会了。”
她低头思考了许久,还是没懂神武说的是什么意思,看着面前的那些个修罗恶鬼,只要她爱,就能净化他们,帮师父的忙?
瞧见她安分一会,神武便去了师父那边帮忙。
她踱步走过桥,走进鬼蜮深处,看着面前被重重铁链锁着的修罗恶鬼,蓬头垢面,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
她俯下身,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开口问道:“我不会术法,只能用刚学的‘爱’净化你,你想变得更好吗?”
铁链下的人不为所动,似乎是没听到。
她伸出手,想伸手戳戳他的肩膀。
后方传来一声急切呼喊。
“青禾——”
她直起身,回头看着来人。
神武飞似的,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她面前,一把扯过她拦在自己身后,胸口起伏不定,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那个人。
铁链下的人微动,抬起眼眸,透过乱蓬蓬的头发,望着面前的神武。
还有躲在她身后探着头的人儿。
察觉到他的目光,神武周身胆寒,将青禾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后退着。
那是无比空洞的一双眼,是不在乎世间所有,代表着毁灭的一双眼。
退至一定距离,神武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快步逃离了这里。
青禾?
这声呼喊一下唤醒了九渊,她猛地从虚无之中挣脱,没等想清刚刚看到的是什么,环顾四周,见刹罗依旧倒在原地,她便快步去往刹罗身边。
第134章
蛟有千万年生命,却无成神之命格。
“那有什么呀,是不是神,你都是我们的保护神呀!”
“对呀对呀!呸呸呸!什么神,你都是我们的保护蛟! ”
目渊。
一群小鱼七七八八的绕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七嘴八舌,聒噪至极。
龙族染了一堆情债不说,连本职工作都忘了去,南海神明渐渐没落,更哪堪是最深的目渊之中。
这群弱小的生灵随波逐流的活着,碰见哪个看起来强大的,便依附在哪个的身边,现下,这个盘旋在目渊之底的蛟就是他们的目标。
起初,蛟觉得他们烦人极了,可时间久了,听这群小东西叽叽喳喳倒也觉得有趣。
后来,那群小东西没再来过。
起初,蛟当他们是寻到了什么新鲜东西,一时贪玩罢了,等他们想起来时候自然会来的,说上这几日的见闻。
再然后,十日、二十日都过去了,蛟在想,是不是南海之中出了新的神明,他们都去寻求新的神明庇佑了?
等到第四十日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了,穿过无尽漆黑的崖洞,水中尽是腥气,恐惧无限放大,快要将他吞没。
第一缕晨曦的光刺破海面之时,他游上来了。
海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各式各样的鱼儿皆是没了生息。
他有些颤抖,试图从令人窒息的鱼尸中穿过,一旁传来小小的声音,正是往日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之一。
“快跑,守护蛟,快跑。”
话一说完,隔着密不透风的鱼尸,一柄剑将它刺穿。
这群鱼儿大多是有个灵识,尚未来及化成人形的,不过巴掌大的小身躯,叫那与它一般宽度的剑将身体劈成两截。
蛟认得,这剑上,是神光。
这群小家伙对强弱嗅觉向来敏锐,叫他跑,便是等同说,来人要比他强得多。
可他是“守护蛟。”
那神拭了拭剑,方欲走时,身后忽然无声息地出现了个人影。
来人有着半身未蜕化完的鳞片,深蓝色的长发,浑身令人作呕的腥气。
那神皱起眉头,极为不满地再次召出剑,身前腾出半丈的屏障,直直向着那蓝毛小子走去。
蛟不知死活地一遍遍上前,想同他厮杀,可始终不能靠近他身边,叫那屏障隔着,看着那神鄙夷模样,无用功地胡乱打着。
他砸向屏障的手停下,那柄长剑自他心口处贯穿而过。
带着满腔的恨意,如同垃圾一般,被他丢入海中。
刹罗忽地惊醒。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股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充斥他的全身。
察觉到身侧有人,他下意识弓起手背,显露利爪,可那人却是更先一步将一个小碗塞到了自己嘴边。
水缓缓流入他的喉中,有些在他嘴角溢出流下,蚂蚁一般滑到他的心口,浑身酥麻。
在看清那人样貌时,他收起利爪,安然地半倚着躺在她臂弯,方才的惊恐消失大半。
看他缓和许多,九渊开口:“好些了吗?”
刹罗喉头滚动,餍足地舔下嘴角的水渍:“你若是用嘴喂,我想我会更好。”
嗯,听起来是好了大半。
九渊毫不客气地给他扔到一边,可在看见他竟真的毫无防备头磕到一边石上时,还是没忍住伸手要拉。
刹罗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磕了这么一下算是清醒一些,看着她伸来的手,伸出手拉住,自己勉强坐起身。
“你就不怕我给你喝的是毒药。”九渊抽出手,低头收拾着地上的小碗和壶。
“我说过的,阿萤。你给我的,是毒药我也喝。”
刹罗笑眯眯的,态度极好,九渊怀疑他是脑子磕傻了。
她伸出食指,一点他额心将他往后推了些,同他解释着:“听闻海里的离了水都会变弱,我特地盛了些海水来,不知道有没有用。”
海水……
猩红海水的一幕在脑海中显现,刹罗腹中开始翻江倒海作呕起来。
“怎么了?”
刹罗顶着苍白的脸色,尽力遏制自己的不适,强撑着笑:“放心,我很强的,不然我们打打看?”
听他这般讲,应算是还好,九渊摇了摇头。
忽然。
头顶阵阵轰鸣,封闭的鬼蜮上方层叠天桥开始碎裂,脚下隐隐地动,四处逃窜的冤魂发出慌乱的嘁嘁声。
九渊拉起刹罗手腕,四下寻找着什么。
鬼蜮寻不见出口,看起来封闭无路,可实际上有能出去的路。
九渊闭眼,回想着方才见到的那段场景。
神武:“你看这两边,一边是鲜红似血的沙华,此为死花,在这鬼蜮留存上千万年。另一边荧绿色的,此为生花,哪怕嗅到了一丝外面的新鲜空气,它都会奋力汲取,向着外面的方向生长。顺着生花走,就能走出去。”
“若是迷路了,大可这般试试。”
神武将青禾从鬼蜮深处接出来的时候,没有一如往常的同她生气争辩,而是轻声一点一点教她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