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分三大鬼王，又枝是三大鬼王其中一鬼，且是近些时日才坐上三大鬼王其中之一的位置。吾与其交手过仅一次，其变幻莫测，手段狠辣，顽劣不堪，狡猾难捉，行事全凭心情好坏，是个摸不清的恶鬼。鬼界现下有个传闻，开展鬼王狩猎大赛，本意是对又枝登上鬼王之位的不满，激其猎杀天神。”

　　“荒唐！”那位领着弟子的先生喝道。“我天界战士英勇无双，怎能容他这么个鬼东西叫嚣！”

　　一旁弟子们附和：“就是！杀了他！”

　　皓一耸肩，指向黑雾。虽是没说话，眼神却说：那你看？

　　“先生。”樾乔一甩衣摆，跪在地上，端手行礼。“弟子樾乔，愿赴黑雾，救人回来。”

　　“就你？我们三重小神，逞什么能啊。”一旁有人说。

　　樾乔不予理会，接着道：“弟子请愿，愿与同门生死与共，望先生与天尊成全。”

　　梨行先生看着，眼前弟子热血一腔，竟还说出了“愿与同门生死与共”这等话。

　　初见樾乔，性情冷淡，倔强无比。那时武选还未揭榜，梨行先生还未敲定最后一位弟子收谁，这位小神却在他的门外，一直跪到天官来收揭榜结果那天。

　　梨行先生问：“为何执着于跪我？”

　　樾乔直言不讳：“樾乔出手不磊落，险伤了殿下，其他先生避讳，都不愿收我。”

　　“那你为何断定我会收你为弟子？”

　　“樾乔不敢断定，但求一因。若先生也是为此不肯收我，樾乔以为，那便是天界先生皆错，风气日下。”

　　这跪来的机会，她日日慎行，日日不敢逾矩，将自己与所有人划清界限。谁也不理会，谁也不知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梨行先生也没瞧出个所以。

　　钟礼一行从衍界归来时，所有人都叫梨行先生关去禁室，唯剩了樾乔一个。梨行先生问她：“你呢？”

　　樾乔答：“弟子无错，不应与他们同罚。”

　　她说的没错，但梨行先生心中却觉得，她应该说些别的才是。正转头离开时，却听樾乔再补了一句：“他们也没错。”

　　看着眼前的樾乔，梨行笑了，想来应该多叫他们习武才是，一些他想叫弟子们一心同体的小伎俩，未等实施，却恍然发现，弟子们已经生死与共了。

　　一旁先生心中隐约升起不好预感。

　　只听梨行转头对宣阳天尊道：“吾以为，为扼黑雾蔓行，应派三重子弟们前去遏制。一来是为考验弟子们修行进程，二来则为天界制服猖狂小鬼，以彰天道之威严。吾之弟子，愿当这个先锋。”

　　一旁先生目光投来：好你个梨行，竟还拉人下水。

　　那先生开口：“天尊，我认为此举不妥，弟子们修为尚且不高，如何能对付这三大鬼王之一？”

　　梨行冷呵一声，反驳道：“哼，既为神，连这些胆识与能力都没有，如何光耀我辈，振兴天界。回天尊，槐园七名弟子，可全部冲锋陷阵，救衍界小仙们出来。”

　　“无脑莽夫，若是弟子们进了这黑雾中，有去无回，你这是折了天界的苗！还如何讲光耀我辈！”

　　梨行转头，二人俞辩俞烈。

　　宣阳天尊轻喝：“别吵了。梨行、端华，你们两个都歇歇。我觉得此举，不可不为。”

　　端华先生道：“天尊……”

　　“好了。传我令下，眼下黑雾之中救人出来，便为一道考试，圆满完成，便直升四重阶。三重弟子们自行选择是否参加。”

　　樾乔一拜：“多谢天尊，樾乔前去。”说罢，得了允，樾乔头也不回进了黑雾之中。

　　瞧着这么一个柔弱神女率先冲进，继而闻告来的三重弟子们，也一个个慷慨激昂，随之进入。

　　渐渐，黑雾停了。

　　*

　　“有客人来啦！”

　　那人一副兴奋模样，回身对着被吊起来的钟礼笑着。

　　不，说不上是那人，应说是那鬼更为准确。

　　三大鬼王之中，他是最年轻，亦是最没有资格的一个，行事莫测，阴毒极端，鬼界皆称其为——鬼王羽归。黑羽暗发，便是他的象征。

　　不过，对比他做的那些破事而言，这个称呼对他而言，还是太雅了。

　　“滚出来！”

　　留珉与九渊守在洞口，花川化青藤为绿伞，又是凝气避血，又是执了把伞。孤身走入洞中，对着深处大吼着。

　　他每走过一处，便使术割下过处被吊着的小仙，那些个小仙身体重重坠下，砸到地上溅起一堆血水，不知是生是死。生便算是得救，死便不过一会消散，皆是未知。

　　“噫，他好凶啊。”又枝抬手，指尖黑羽划过钟礼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一道殷红显现，倒是添上了血色。“你们天上人不都是挺乖的嘛，怎么还有个这么凶的，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说罢，他从黑雾中走了出来，钟礼睁眼勉强看清。

　　约莫一个少年身影，瞧着确实算年轻，半张脸盖着黑羽凝成的面具，一副瘦弱骨架，苍白无比，看起来风吹就散了一样，手指宛若枯枝，皮包着骨。

　　钟礼在长青阁阅册，偶来听到有些将士们去和撰书官讲，鬼界形势变动，三大鬼王更替，一个年轻瘦小的鬼王登位，名为鬼王羽归。

　　呸，什么鬼王羽归，叫他饿死鬼还差不多。

　　又枝嘻嘻一笑，指尖点在他额头中央，轻轻一推，被吊起来的钟礼便开始在空中乱摆起来。

　　钟礼勉强有了些力气，吵着洞外嘶哑大吼：“回去！”

　　“呀，你好有骨气，我好佩服你。”他又是一推，瞧着他晃来晃去好不有趣。“我还当天上都是些跪地求饶的软骨头呢。”

　　钟礼强忍身上不适，声音沙哑反驳：“你们鬼界只会欺凌弱小吗，冲着一群神力低微的小仙动手算什么本事。”

　　“就是本事呀。”他在空中飞去，绕着他旋了一圈。“你有本事的话，也来以我之血作画，将我剥皮褪骨拎去你们天上转一圈，听着大家夸你英勇无双，要不你这样做吧？我停下，我不动，你来杀我啊，你能吗？”

　　钟礼噤声。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帮你拿回了你的东西，你还冲我发火，天上的人真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之徒！”

　　“你放屁！”钟礼怒声开口，“你杀我天上仙神，我势必为他们报这一仇。”

　　“他们不是欺负你吗，我杀了他们，你不该感谢我吗？你被打了个半死，我也给他们打了个半死，这不公平吗？为何要找我报仇？”

　　他双眸澄澈，似是真的不解。钟礼苦叹，和这个鬼没法交流。

　　青影迅疾贴着他颈飞过，又枝向后一仰，险险避开。他愤愤回头，开口问：“就是你个狂妄小辈，胆敢骂我，你是个什么人？”

　　见来人，他一时怔住。

　　只听那来人道：“我是你祖宗。”紧接着，青藤归手，洞内忽的生长出满壁青藤，将这洞内围成一网。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又枝向后退，寻了个没网住的地方，迅捷飞出，浓郁一团黑雾蔓开，遮住了他的踪迹。远处幽幽传来了他的声音：“狂妄小辈，我们还会再见的。”

　　就跑？

　　花川怒火攻心，欲追上去，却见一旁钟礼以同样法子被吊着，虚弱至极。

　　他紧握起拳，强忍怒意不去追他。青藤化刃割下绳，花川接过坠下钟礼。他架起他，道：“我们走，阿渊和珉还在洞外。”

　　一回头，刚刚颇为亮堂的洞内，再次暗下来。

　　手上凝起一个莲花灯，朝着来时路归去，血河不见，已不是来时的路。花川皱眉，朝着前方喊起他们的名字：“阿渊——珉——”

　　没有回声，也不是洞，漆黑一片，没有人回答。

　　这个恶俗鬼又搞什么名堂！

　　“花川……”钟礼虚弱开口。

　　“嗯。”

　　“这里不……不是衍界……是……”

　　钟礼顿了一下。开口：“一重。”

第22章

　　“花川！花川？”

　　久久不见回音。九渊耐不住性子，握起鸣霜，回头说着：“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余地上一盏莲花灯，不知是何时落的，悄无声息。待九渊发现时，那盏灯便在她眼前熄灭了。

　　“珉——”这偌大地方，仿佛只剩她一人，无人应答。

　　她紧握鸣霜，手中莲花灯忽明忽暗，在她向前走出第三步时，光亮骤熄，悬在空中的步子忽地坠下。

　　分明是山洞来着，怎地又成了悬崖。

　　九渊一手握剑，一手握紧熄灭了的莲花灯，在一片茫然黑暗中，想执剑寻一停处，空挥剑半天，仿若她是从天上坠下一样。

　　扑闪着的羽声靠近，有人正向她飞来。九渊听声辩了个大致方位，提剑欲刺，来人却扇羽避开，那人一把揽过她的腰，轻轻托起，带着她僵在空中，不再下坠。

　　“你是？”她握剑力道不松，反手抵住他的喉。

　　“我救了你，你不先道谢？”那人轻笑。

　　“多谢。你是何人？”

　　“无名小仙罢了。你要我送你回去吗，还是想下去看看？”

　　来人声音稚嫩，听着应是年轻，揽过她的那只手宛若枯枝，硌得人生疼。

　　“请送我回去。”她竟还是真的从天上坠下来了？

　　那人轻轻一笑，伸出一指弹了下抵在自己颈间的剑。“你怎么这样求人。”

　　“要我跪下来求你吗？”九渊一挑眉，语气不爽。

　　“也不是不行。”他笑回。

　　“可惜眼下四周无着地，无处可跪。”

　　“那太可惜了。”边展翅向上飞，边笑着回她。“我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让你跪我。”

　　语气几分宠溺意味，就像是许久以前便相识了一样。

　　一片暗中，被他轻轻托着向上飞着。九渊一手执剑，另一手紧抓着他的衣襟，忽地放开抓着的手，托起一撮微弱掌心焰，浅浅照亮他的面容。

　　瘦削锋利的棱角，一双温顺眼眸，半张藏匿与黑羽面具的脸。他垂目看过来，一笑，吹灭了那焰火。

　　“烫。”他声音轻柔。

　　九渊继续维持刚刚的动作，继续抓着他的衣襟，渐渐落回天上，天色变为暮色。

　　那人收起背后一双黑翅，刚一放开手，一道凌冽寒光闪过，肩头猝不及防叫鸣霜一砍，紧接着，又是小腿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