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说:“你看到的这珠子,并不是金丹,与修为无关。人气便越纯,珠子的颜色便越亮。”
“而妖魔,不过是畜生之流,它们的气是凝不起来,只有一层低散的黑雾。”
“若人体内被寄生了妖胎,那‘气’便会变得浑浊。人身中掺杂了非人的东西,珠子便会慢慢地往下沉,变黑,慢慢地变散——”
“若是你看到某个人只有人形,却没有珠子,那他就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祭灵澈闻言,怔了一下,她此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不由得“啧”了一声。
她蹙眉向下看去,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那些修士,发现竟有将近一半人的珠子开始暗沉,更有甚者,那珠子已经开始膨胀,好像要散开了一般。
尹蓝心语调淡淡:“当那些珠子散了,他们的身体将彻底被妖魔占据。”
祭灵澈无言地看着,只见那些各色珠子掺在一起,飘来荡去,竟给人一种诡谲的荒诞之感。
夜风吹拂,悚然凉意顺着她的脊背攀升。
她将那单片镜缓缓取下来,握在手里,镜片上带着的寒凉有些冰手。
她只低声道:“所以,现下该怎么办。”
尹蓝心微抬起眉:“你想怎么做。”
她却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将这妖胎去除?”
尹蓝心轻笑了,“哦?你竟想救他们。”
祭灵澈蹙眉,嗤笑一声:“那我还能怎么办。”
她心里清楚,若找不到对付妖胎的办法,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算她把被寄生的人杀了,又能如何,妖魔还是能继续再感染。
她前脚杀,妖魔后脚就又给别人种上——
难道她能把所有人都杀光?
尹蓝心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如何?”
祭灵澈闻言,转头看向那人,她的神情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好似一抹幽魂倩影。
祭灵澈蹙眉,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琢磨道:“明路——”
……
广爻峰。
曲无霁做了一场漫长的大梦。
他被困在梦魇中,他被困在那年的黄金台上,他出不来,逃不掉。
同一个场景,反反复复地重演,他一遍一遍地被剜去了金丹。
只泪珠滚滚落下,砸在地上。
可他却看不清眼前人,那人脸上好像蒙着层纱一般,他只能感受到她身上阴冷的气息,以及无端的憎恨。
丹田剧痛,灵脉被生生剜掉的滋味不断重复,他颤抖着,想抱住那人,可随即就听到她对他刻薄的嘲讽……
他好难过。
丹田的剧痛一遍一遍地重复,到后来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从黄金台上活下来——
他是不是早就死在了那?
而往后种种,皆是他死前的肖想。
不知过了多久,那困住他的梦魇逐渐消散,眼前的人也化作一缕青烟飘忽不见。
他只感觉坠入了一片漆黑的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
曲无霁缓缓睁开眼睛,四下里昏暗,浅淡的月光从半掩的窗上透进来,纱帐随风摇曳,将本就浅薄的光搅碎,稀疏地落在榻上,笼在他身上。
一时间让他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缓缓地眨眼,一点一点将破碎的意识拼凑起来。
脸上冰冰凉凉的,他抬起手,发现脸上竟有些许泪痕——
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在梦中哭成这样,是不是很丢脸。
被她看到了吗。
她……会心疼我吗。
曲无霁脱力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他看着月色在纱帐上随风摇曳,夜色正深,偌大的广爻峰阒无一人。
榻上又硬又凉,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丹田的疼痛消减,心口的绞痛忽地漫上来,痛得他蹙眉。
他就这样无声地躺着,缓缓闭上了眼睛,一颗滚烫泪珠顺着眼尾滑落,滚落道鬓发中。
就在这时,门忽然“吱”的一声旋开了,只听有一人缓步走了进来。
那人脚步很轻,好像是怕吵醒他一般。
脚步声顿在纱帐前,忽地停住了。
曲无霁睁开眼,借着稀薄的月光,依稀看到有个人影投在纱帐上。
一片寂静。
曲无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并没有言语。
风吹动纱帐,那抹人影轻轻地晃来晃去,飘飘渺渺,不知何时就要飘然而去了一般。
良久,那人影抬起手轻轻地撩开纱帐,欺身上榻。
曲无霁闭上眼睛,假装没醒。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那手上还沾染着幽幽寒香。
来人冰凉的发丝垂在他颈上,他有些痒,不由得轻轻偏头。
祭灵澈轻声道:“你怎么装睡不理我。”
曲无霁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那梦中的人脸陡然清晰,现下正关切地看着他,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
他无声看着她,不知怎么,心头一涩,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他不想被她看见,将头偏过去。
祭灵澈捧着他的脸,轻轻将他的头转过来,让他直视自己,缓缓拭去他的眼泪,轻声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曲无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良久才轻声道:“你方才,根本没想留下来陪我。”
他落寞地垂下眼睛,“你只是想看一眼我就走,却没想到我已经醒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在纱帐外站了那么久。”
祭灵澈怔了一下,轻轻地摸着他的脸,说道:“你想让我陪你,为什么不唤我呢。”
“你若是开口,我绝对不会走的。”
他望着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清凉眼睛,忽然感觉有点眩晕,倦倦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
祭灵澈低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嘴角。
曲无霁抬起手,揽住她的脖颈,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重重地咬住她的嘴唇。
她并没躲,只是任他咬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二人的呼吸慢慢杂乱起来。
唇齿相依,呼吸相缠,祭灵澈掰住他的下巴,顶着血腥味,吻的更深,好像要把他吞掉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放开了他。
曲无霁胸口微微起伏,浅色的眼睛湿漉漉地落在她脸上,意犹未尽一般。
他忽然说道:“你还恨我吗。”
祭灵澈怔了一下,只道:“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曲无霁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要听不到一样:“方才,我做了一场梦。”
“梦中,你一直在说恨我。你那般的嫌恶神色,让我好害怕……”
他还没说完,她抱住他,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将他剩下的话截断,他呼吸一滞,只听她轻声道:“我不恨你,商徵。”
曲无霁手指轻轻覆住她的唇,将她推开一些,又说道:“我总是这样问你,你会不会厌烦?”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柔柔笑道,“你每次问我,我都会回答。”
他好像愣了一下,她垂下头,贴近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曲无霁,我爱你。”
……
两人出了一身薄汗,呼吸交缠。
曲无霁抱着她,轻声道:“你方才,想去干什么。”
“你是不是又想去无烬之渊,所以才不想让我去……”
借着月光,她看到曲无霁白皙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衣带散落,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他看着她,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着。
她坐起身,将他敞开的衣襟拢了拢,轻笑道:“还真没有。”
她开始讲他昏过去后的事,又把袖中的单片镜拿出来给他看。
当时在点将台上,她看着那些修士们将妖魔余孽清除,便一挥手将那些赤色蝶都敛了去。
那些修士们已经筋疲力尽,这一晚上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众人脑中嗡嗡作响,谜团太多,他们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可怖。
眼看曲无霁受伤,这些人没了主意,便把希望寄托在祭灵澈身上,此刻竟甘愿听这个大邪修调遣。
仙盟众人抬头向上望去,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大多在问秦百川的事。
祭灵澈三言两语将事情糊弄过去,将这些人打发了,让他们回去听信,便带着曲无霁回了广爻峰。
掌门离开多日,太华玉墟早已是乱成一锅粥。
她刚带着曲无霁回来,各院长老、领事、弟子一拥而上,问东问西,吵得祭灵澈生厌,直接将广爻峰封了,将那些人拦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