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添了个坏毛病——花痴。
一看见英俊潇洒的少年,就走不动路,傻傻地盯着看,然后无意识地跟着人家走,别人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只是傻痴痴地仿佛入化般,跟得人家烦了,时常被一脚踹开……
在花婉婉被她大师兄踹进水沟里三次后,她大师兄是彻底怕了她,连夜逃出了山门,说是执行任务去了,至今三月未归……
花婉婉的行为虽然恶心,但好歹没有伤害性,大家时常口头挖苦她,左右她脑子不好,又听不懂。
而且在外门弟子里,风流倜傥的人没那么多,外加那些长得齐整些的都避着她,所以花婉婉犯病的时候倒也屈指可数,外门倒也不是容不下她。
直到那次仙盟大会,各世家青年才俊云集,丰神俊朗之人多如牛毛,花婉婉简直看花了眼。
然后花婉婉立于最外围,站在外门弟子中,抬起头,遥遥地看到了一人。
那人神玉为骨,凌绝不似凡人。
白衣翩然,像是凌寒玉树,松风水月。
其余人骤然俯身而拜,那仙君敛眸振袖,独立高台之上,仿若一轮寒月,光耀九州。
一时间其余玉质金相的君子几乎都成了泥猪疥狗,沙尘砾土——
那人开口,不悲不喜:“诸君不必多礼。”
花婉婉仰着头,看得入了神,连拜都忘了拜。
师姐悄悄告诉她,那个人,以后是要登仙的,你万不要肖想。
你个小傻子,要把傻心思烂在肚子里。
肖想是什么?花婉婉不懂,她只觉得,那个人真的很好看,她想看着他。
于是在仙盟大会后,她一路跟着那人回了檀沉宫。
终于,在宫门口,那人头也不回地说:“你还要跟多久?”
他不仅不远的立着,声音宛若珠玉相击,不悲不喜,山巅的风吹得他袍袖烈烈作响。
花婉婉彻底愣住了……
然后她不知怎么,摔下了山。
然后至此昏迷不醒,高烧三日,在太华玉墟都出了名。
这具身体再次睁开眼,变成了心如死灰的祭灵澈。
话说,世间修仙门派四百八十四,世家高门三千三,她在哪醒来不好,怎么偏偏在太华玉墟?
世间青年才俊比四条腿的蛤蟆还多,花婉婉痴迷谁不好,偏偏痴迷的是曲无霁!
都说冤家路窄,可这路未免也太窄点了吧?
说道曲无霁,祭灵澈想,或许他真的长得还行,但在她印象里,曲无霁一直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死样,表情寡淡,没甚看头。
不怒不喜,不悲不笑。
哪怕是她活剖他金丹的时候,正常人早就撕心裂肺破口大骂,或哭爹喊娘痛不欲生,但曲无霁只是用沉静的眼睛盯着她,一言不发。
她只感到当时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打湿了她的手——
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似乎汹涌着涛涛的情绪,可他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不过是泪水滚珠似的滑下来……
所以一个冰山似的面瘫,有什么可看的,怎么就把花婉婉给迷住了?
果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祭灵澈这种祸害,死不干净也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毕竟,作为行业翘楚,这世界上挂念她的人还真不少。
此番回魂不知是何缘故,但肯定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少年修士凑近,再一次犯贱:“师妹,你在想什么?”
赵祁连只见花婉婉眨了眨眼睛,正当他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胡话时,花婉婉忽然从床上弹起,赵祁连猝不及防,二人额头咚地一下磕在一起,给赵祁连磕得眼冒金星,原地转了一圈,捂着头:“啊——”
只见花婉婉霍然掀被而起,一声长啸:“我花婉婉如今不傻了!”
祭灵澈一振袍袖:“我花婉婉如今不仅不傻了,而且修为了得,从今往后,我罩着你们!你们若是肯唤我一声领袖,从今以后我上刀山下火海,带你们吃香喝辣……”
赵祁连揉着头上的包,拉着薛映雪:“完了,三师妹,花婉婉现在不仅傻了,还添了疯病,这可怎么办!”
祭灵澈不知多久没做过活人,许久未说话,现而今声振寰宇,神清气爽。
然后对上了她师兄师姐惊悚的眼神……
不过做了片刻的傻子,她竟生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她从前虽常被人称赞颠三倒四精神失常,可好歹也是领袖人物,多少也要顾及身份,但如今已经是个傻子,就算又添了疯病,也是合情合理——
这时候祭灵澈看到赵祁连递给她一柄带着剑鞘的剑。
祭灵澈:“干甚?”
赵祁连:“拔一下。”
祭灵澈伸手就拔剑——
然后怔愣在原地,拔不出来?
祭灵澈:“用一柄假剑糊弄我,你丫的连领袖都敢耍?”
赵祁连伸手随意地把剑拔出,剑光一现,扶额道:“领袖,你连基都没筑啊……”
祭灵澈:……
不是吧,花婉婉,你也太给你老爹丢人了吧。
花镠那样一个英雄人物,想当年杀湍一剑斩九州 ,那一剑的惊绝与华彩,见者无不惊骇……
后来祭灵澈曾多次模仿那一剑,却连皮毛都学不来,几乎成了执念。
她甚至动了去偷杀湍剑的歪心思,可还没等行动,花镠就以身献祭了,而那柄神剑,祭灵澈遍寻天下,也没有找到,想必是剑魂殉主了吧……
反观花婉婉,竟然落魄如此?实乃令人扼腕。
祭灵澈不知筑基为何物,因为她前世拿着经卷只扫了一眼,不自觉的引气入体再到筑基,连一刻钟都没废,以至于她以为所有的修士修行的起点都是筑基……
祭灵澈面不改色,一挥手道:“啰嗦!我刚刚只是试探你罢了——”
赵祁连拍了拍她的肩膀,止住她的话头,无奈道:“师妹,你这话跟我们说说就算了,可别到外面乱说,看惹人笑话。”
他接着说道:“既然你大好了,那咱们走吧。”
祭灵澈疑道:“干什么去?”
薛映雪从角落里拿出三把笤帚,两个簸箕,往祭灵澈眼前一递。
“师妹你又忘了,咱们作为外门弟子,要把每个大殿的台阶都扫得干干净净啊!”
……
祭灵澈站在石阶前,看着满地的落叶,觉得十分荒谬:不儿,本座怎么从领袖爆改扫地僧了?
也没人告诉她,原来外门弟子不是弟子,是杂役啊!
“师妹!你怎么还在傻站着?干活啊!”
第3章 广爻三 臭傻子,死花痴
长阶凉,槐花香,风移影动,树木哗啦啦作响,阳光曲曲折折地从廊下透出来。
柔和清风吹拂,片片花瓣自春风中悠悠飘落,祭灵澈伸出手,轻轻的托住了它。
祭灵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轻红花瓣,雪白的袖角在风中微微摇曳。
她勾起嘴角,到底是活着好啊!
祭灵看着簸箕里满满的树叶,心中道,花婉婉虽然是个小傻子,但是身体素质还挺好。
没筑基,就是个肉体凡胎,一口气干了这么多活也不疲倦。
她不动声色地引气入体,灵气流转周身,竟毫不滞涩,这么看来就连结丹也指日可待。
她看着石阶上的宫殿,琉璃为瓦,气势恢宏,在太阳下灵光流转,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古朴的匾额,其上书有“督查司”三字。
戳了戳薛映雪:“师姐,这是谁的法府啊。”
薛映雪说道:“是殷督查的。”
“殷……”祭灵澈眯起眼睛重复道。
忽然,祭灵澈眼光一动,拉着薛映雪猛地向旁边撤了一步,只见一盆污水从台阶上兜头泼下来,正泼在二人刚立足的位置!
只听一道女声带着轻蔑鄙夷的凉意,只说道:“打杂的是吧?”
“把这水渍给我清理干净,要是脏了督查的脚,仔细你们的皮。”
祭灵澈皱眉抬起头,那一个女修站在石阶上,那人身材高挑,凤眼眼角上挑,显着分外刻薄。
其衣着与外门弟子纯白的袍子不同,领口袖口布满赤色云纹,想来应该是内门弟子。
她一见花婉婉,鼻孔里便重重地哼出一声,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她手指一点,从牙尖里挤出几个字:“臭傻子,死花痴,给我滚远点!”
祭灵澈被骂得莫名其妙,果然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拿着簸箕回来的赵祁连正看见这一幕,指着那人破口大骂:“郑红桥!又是你!你失心疯了?!”
郑红桥轻蔑地哼道:“呦,一个连正经师父都不配有的外门杂碎,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我说话?”
世人都说邪修阴险狡诈,师门不睦,自相残杀之事常有。
看着身为名门正派,却剑拔弩张的几人,祭灵澈挑了挑眉,觉得十分有趣。
外门,内门,入室,亲传。
像太华玉墟这种顶级宗门,连外门弟子都是万里挑一,若是能进内门,便可以被称一句天才了。
若是能受长老甚至掌门青眼,被收为入室,亲传,那可是天资才干机遇都缺一不可的。
祭灵澈虽然不知道名门正派里的等级具体是如何的,但外门弟子无疑是最末等,向来受尽欺辱。
郑红桥不仅是内门弟子,更是仙盟督查的亲传弟子,又出身世家,娇生惯养,为人傲慢刻薄,贯会踩高捧低,时常欺辱小弟子,旁人把她当瘟神,恨不得绕路走。
可是赵祁连喜逞口舌之快,又侠肝义胆最爱多管闲事,一来二去,是彻底得罪了郑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