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平日里痴迷于修炼凶残的剑魂,而今遭到了反噬,走火入魔了?
可却又不太像。
祭灵澈本想趁乱走掉,可是盯着那殷沛愈发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问题所在,只感觉诡异非常。
她想,难不成此人也是被注入了那妖丝,要变成妖魔了?
她仔细打量这人,用神识去探他的灵脉,却并无任何异常。
只见鱼听水又生生接了他几刀,手中长剑几乎要被震断,这样硬碰硬,她撑不了多久。
祭灵澈眯起眼睛,只听又一声巨响,鱼听水手中剑瞬间被削断,剑风扩开,当胸而至,鱼听水咳出一口血来。
她连连后退,惊道:“殷沛?!”
“你真走火入魔了?”
祭灵澈冷冷地盯着他,相比于那慕归笙,还是这疯掉的殷沛更令她感兴趣。
这人的状态十分的怪异,虽然跟鱼听水狂暴对砍,目光始终只落在祭灵澈一个人身上,阴测测地盯着她,无知无觉中凶光毕露,溢出杀意来。
祭灵澈冷冷勾起嘴角,心中道:这个人,好像是来杀她的。
几片树叶无声无息地飞到她手上,她眯起眼睛,盯着殷沛那浑浊的眼球。
忽然间,鱼听水好像听到了谁的隔空传信,顿了顿,立马撤力向后跃去——
紧接着一道堪称狂暴的剑风当空而至,一柄黑色长剑与殷沛的刀撞到一起,竟将殷沛给迫得退开数步。
只见一人从天而降,拖着一柄长剑,那人身披黑甲,身量极高,立在那黑塔一般,煞是威严。
那人冷声道:“殷沛,你在做什么?”
祭灵澈被剑风波及退了几步,将叶子藏进袖子里,这傻大个她认得,此人名顾英鹯,是鱼听水的道侣,现而今应是太华玉墟的巡护司长,也算是有几分本领,能牵制这疯子一时半会。
殷沛挥刀便砍,顾英鹯横剑相撞,铮地一声巨响,兵刃相接灵力狂涌,震得何青瑜心脏砰砰跳,他手中紧紧地握着长剑,想要伺机出手相助。
祭灵澈冷冷盯着殷沛那双眼睛,不由得想着,这人现下神智全无,只奔她杀来,八成是沦为了傀儡,受人操纵。
看来,她刚一露面,就立刻有人坐不住了。
而今她多在仙盟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险,必须立马脱身。
只见没多久,顾英鹯就落了下风,虽然身材比那殷沛高许多,但被他那狂暴长刀砍得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堪堪招架,忽然间一道剑光一闪,鱼听水绕到那殷沛背后,残剑直刺他后心,却被殷沛转身一掌击在肩膀上,她嘴角又流出血来,连连后退,晃了晃,却依旧站得住,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又提剑杀上来。
祭灵澈看着那殷沛,心中冷道,这种没品的家伙,早就该把他杀了。
只是她一出手,定然有人能认出她的术法,到时候消息走漏,她岂不是永无宁日?
也不妨让这狗东西多活些时日,改日再收拾他。
这时,鱼听水忽然喝道:“何青瑜!快带着你师妹离开这,去找首尊大人,殷家主好像中蛊了!”
何青瑜心中一惊,本不愿先行离去,但鱼听水再三命令,他只得道:“鱼家主,顾巡护,你们万加小心!我这就去找我师叔——”
祭灵澈顺坡下驴,跟着何青瑜一路狂奔,把那缠斗的三人给甩开了,不多时,已经能看到那黄金台下的法阵了。
她心道,殷沛之事虽然诡异,但一时半会找不出主使来,只能暂且搁置,日后再探。
祭灵澈忽然站住脚,何青瑜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她:“……师妹你怎么了?”
却见那人嘴角慢慢勾起,幽幽笑道:“送你送到这了,本座也算是仁至义尽。”
何青瑜:……?!
再看她虽然笑意盈盈,却端地令他头皮发麻,寒意直从脚底板升起来,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祭灵澈轻笑道:“你走吧。”
这话语调轻轻,却带着命令的威压,让他莫名地心惊胆寒起来。
何青瑜现在终于懂了,蜀上锦口中说的“来路不正”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人现在这一股子邪气毫不收敛……简直是像忽然换了个人。
何青瑜看着这人,心中直打鼓,却磕磕巴巴地说:“师妹你、你——”
祭灵澈悠悠抬起手来,在他脑门前打了个响指,他立刻被蛊住,双目瞬间失神。
祭灵澈一字一句道:“少废话,上山。”
那何青木然地转过身,负着慕归笙一步一步上山而去。
祭灵澈目送他一程,看到他遁入阵法,平安无事,方才转过身。
这时,初春的微风刷地扑面而来,带动她额前的碎发,将衣裳微微拽起。
她只觉自己是一片随波逐流的柳叶,正在水面轻跳一般,万分畅快。
惠风和煦,艳阳高照,脚下妖魔与百姓的鲜血淋淋地铺了一路,延伸向前,似乎看不到尽头,可她知道只要还活着,就能一直走,走到前方就定然会有转机。
她虽浑身是伤,血人一般,脚步却又轻又快,高昂着头,负着手,向远方走去。
她只道,我终于可以回上京了。
……
没走多远,她又想到了曲无霁,脚步便放缓了一些,心脏忽然莫名的刺痛,这种感觉是一种微弱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好像鬼魅幽灵一般缠着她。
有一道声音在她心中响着——回去吧。
你答应过他的,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
你走了,他会发疯的。
可祭灵澈并没有停住脚步。
她只在心中道:曲首尊呀曲首尊,我真的会想你的,只是我现在麻烦缠身,待风头过去了,我再去见你,好吗?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生我的气。
……就算你生我的气又能如何?
毕竟,你总是在生我的气。
你为什么一直一直在生我的气?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
我不是也让你捅了一剑吗,我都死在你面前了,你还是不解气?
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来纠缠我呢?
一会生我的气,一会又抱着我哭。
一会说恨死我了要把我千刀万剐我,一会又说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又在别人面前装得那么正常,害得我跟他们说你脑子有病,都没人相信……
祭灵澈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忽然她顿住脚,风正轻轻地吹,四下寂静,只有树叶野草摩擦的声音。
她只觉背后阴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睨着她,让她脊背发凉,几乎是不寒而栗。
她回头,却没看到人。
只见身后野草浩荡,半无人的影子,只路边立着一棵大柳树,发出的新枝正在随风摇晃。
祭灵澈面无表情的微抬眼光,顺着那高挑的柳树,一点一点向上看去——
忽然间,她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好像是被人猛地捏住了一般,有些喘不上来气,识海中嗡地一声。
只见,那树梢上正站着个什么东西。
那鬼东西,一身黑袍将身形遮得严严实实,脸上正泛着森然的金属光泽。
脸上的铁,就像是从肌肤中生出来,让人分不清,他是带着金属面具的人,还是长着铁脑袋的怪物。
乍一看,就像是……铁上长出一张脸来!
祭灵澈仰头望着,而那铁面怪物也高高在上地垂头盯着她,带着一丝悯然的蔑视,就好像神明在俯瞰蛆虫。
只看了那东西一眼,就感知到了这东西的邪门可怖,一种从没有过的悚然惧意从心底而生,令她直打了个寒颤,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快跑!
她脚尖点地向后跃去,口中吹出一声长哨,那人栖着的柳树的万千枝条忽然化作利刃向那铁面怪物抽去!
可那树上的东西却动也不动,对着她微微抬起手指。
祭灵澈缩地千里的术法还没展开,就见那人指间已经爆出一道白光,正对着她面门而来——
她仰着头,死死的盯着那东西,就好像望着至高无上的神明,眼睁睁地看着那白光降临到自己头上。
神罚……
不过这种念头只一瞬,她就立马清醒过来,迅速抬起手,一道柳叶化作青烟,刷地与那白光相撞!
只见那白光瞬间穿透了那柳叶,虽然被削弱了几成,依旧无声无息的奔着她额头而来。
在最后一刻,她并指挡在额前,将全身灵力汇聚于指尖,试图硬生生地扛住了这道诡异的白光,只瞬间她看见自己指骨断裂,那白光竟击穿了她的手指,刷地贯穿了她的整个头颅!
祭灵澈识海嗡地一声,顿时眼前一黑,感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掉了,身子晃了晃,直直向后栽去——
最后一刻她心中万千念想,走马灯一般,她道:这鬼东西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啊,还有完没完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总……总是我?!
到底是谁在暗害我啊!!
这就是我修真界第一万人恨的魅力?
……本座不想曝尸荒野,有人来给我收尸吗?
在意识消弭的最后一刻,她好像又闻到了一丝凛冽的花香,幽幽地裹住她,像是一场绵长的幻境。
……
她被困住了。
在梦中,被烈火焚身,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死了又活,带着粉碎的骨肉,一步一步地从深渊爬出来,无数次次举起了剑,然后再次落入深渊——
她就这样,死了活,活了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睁开眼。
这大概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识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好像傻掉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