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澈勾起嘴角,一字一句道:“杀湍。”
“我想要你很久了。”
“剑灵你听着,从今以后,你的主人就是我了。”
“若是不服,我会打到你服。”
第67章 观海一 做鬼,也是能在她身边的
那剑灵宁折不从,被陌生的灵力压制竟然想要自爆殉主。
长剑半截插在雪中,剑魂震颤连带着周遭数里雪山震动,似乎有雪崩的风险。
“果真是好剑!”祭灵澈轻笑,双手握剑,将它死死制住,“还蛮忠心的啊——”
一剑不侍二主,一人无有两剑。
祭灵澈本命剑鸦羽虽现在无烬之渊,但剑灵未亡,她不能与杀湍剑结契。
祭灵澈手中紧紧攥着杀湍剑,同剑灵道:“我让你听命于我,并不是让你叛主,我不与你结契,你只需助我一臂之力——”
“你难道不想为旧主复仇吗?”
剑灵听到这话,那狂涌的杀意显然收了一瞬,祭灵澈冷冷勾起嘴角,只说道:“花家主因妖魔而死。”
“巧了,我也正要去收拾那些东西。”
“你若是肯从今往后听命于我,本座便带你屠尽九州妖魔,让你带着旧主的荣耀,同我再次名扬天下——”
“你看如何?”
她语调又冷又厉,再次将剑插进雪里半寸,只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是自爆剑魂殉主,还是和我一起为你的旧主复仇?”
不知过了多久,那剑上森然的白光逐渐暗淡下去,剑身通透起来,变成雪亮的白,虽然杀气不减,但显然收敛了凶光。
她慢慢撤去一只手,单手握剑,杀湍剑并没有反扑回来,反而一股灵光从剑柄迸发,顺着她的手掌向上,沿着她的灵脉迅速蔓延——
祭灵澈见状,掌心灵力也顺着剑的脉络向下,一人一剑瞬间结成了伪契!
她喃喃道:“不愧是我师兄所铸,当真是通人性,识时务……”
“放心,我刚才说的,一定兑现。”
剑身嗡地长震,剑灵凤鸣一般,清脆长啸,作为回应。
随后剑身上凛凛寒光刷地爆出,杀意横生,祭灵澈竟险些握不住。
这柄剑,她握得时间稍长一些,就感觉掌心灼痛,心气焦躁起来——
祭灵澈知道,这是一柄杀气过重的凶剑,连花镠都无法完全压制,据说后来,花镠性格变得乖戾孤僻就与这剑脱不了关系。
她心中暗道,就算自己本命剑不在了,她也断然不会与杀湍剑结契,否则受剑灵凶气影响,迟早心性不稳,引火烧身。
就算像现在这样,短暂地与这剑结成伪契,也依旧难以摆脱杀气的影响——
可这剑的威力实在太过凶猛,令她难以割舍,若是让这等神剑就此蒙尘,实在可惜,
何况,这是她师兄最得意的……遗作之一。
祭灵澈平复呼吸,瞬间定住了心神,将心头涌起的无尽杀意压了下去。
随着那由剑灵而起的杀念一寸寸褪去,她手中的那柄剑的光芒也逐渐暗淡。
伪契结成,这剑已经完全被她压制住了。
祭灵澈站起身,将这柄半人长的剑从雪地里拔出来,横在胸前仔细端详,只见这剑确实是极漂亮的,纵然杀气纵横,凶光毕露,但并不粗犷厚重,剑身纤长,竟有几分杀机暗藏的仙风道骨。
祭灵澈年少时,曾亲眼看到花家主挥出的那绝艳的一剑,此剑在他手中,剑意催发到极致,竟然瞬间消失,化作杀气荡向四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打起了这柄剑的主意,神往多年,却始终不能得偿所愿。
随着花镠身死魂消,这柄剑就化作遗憾,本早已不再指望,可现在这柄剑却阴差阳错的被她握在手中。
祭灵澈双手握剑,只感到巨大灵压从手掌迸发,剑身明亮,燃起滔滔杀意。
她忽然感觉灵力催发,只想狂暴地挥剑出去,可看着这苍茫雪域,她依旧是顿住了。
这一剑若是挥出,注定地动山摇,且不说是否会毁了昆仑,仙盟定然会知晓。
而今曲无霁受了重伤,需要一段时间安养,她的身份也已经暴露,若是因此惹来是非,倒是得不偿失。
她垂下眼睛,有几分遗憾神色,心中只道,挥剑,以后有的是时间。
剑灵像是感知到了她的想法,不满地在她掌心嗡鸣震颤,这等凶剑向来不知道忍耐的滋味,正要越过剑主,让杀意喷薄而出,却生生地被祭灵澈给压了下去。
杀湍知道而今这新主人的脾气,与她对抗良久,还是败下阵来,剑身燃起的白光暗淡下去。
祭灵澈一挥手,这柄剑化作一道青烟,被她敛入袖中。
她余光正好瞥见花婉婉的那具身体,只见她失了脊柱,趴在地上,蜷成一小团,几乎是软软的一滩,甚是可怜。
祭灵澈静静地看着,慢慢蹙眉,心中道,原来她的脊椎早就被替换成了杀湍剑……
祭灵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心中一沉——
原来,花婉婉之所以变成傻子,根本不是被妖魔所伤,而是因为体内怀揣着一把凶剑?!
当年,在花镠身死之后,不知是谁为了掩藏这柄神剑,先是活生生地将这孩子的脊柱抽出,然后将此剑埋入她的脊背,因为她与花镠血脉相连,神剑便得以封印沉睡。
可当这剑插进去的瞬间,花婉婉瞬间被凶气侵蚀,伤了脑子,成为了万人唾弃的傻子。
……花婉婉这些年,浑浑噩噩被人辱骂,其实她根本不是为自己而活。
她只是这剑的活剑鞘。
那她这么多年的屈辱痴傻,又到底算什么呢?
活着的意义就只是容纳这柄剑?!
祭灵澈不知道这种事是谁做的,也不知道那人这么做所为何事。
这样藏剑的手段纵然十分高明,可拿一个失去双亲的小孩子开刀,手段未免太过下作……
祭灵澈抬起手,指着那具已经滩在地上的躯壳。
她闭上眼睛,一道离火咒打出,良久,她缓缓睁开眼,地上已经什么都没有,关于这花婉婉的一切都已经被焚得一干二净了,空中飘荡的灵灰,被她敛入袖中。
她心中道,杀湍剑的事不简单,等曲无霁醒转了,她定然要去那花家旧府看看,顺便将花婉婉的灵灰好好安葬……
祭灵澈静静地站在原地,出神了许久,天色渐渐暗淡,夜色逐渐笼罩,风雪骤然大了起来,风声贯耳,雪粒子大颗大颗地砸在她脸上。
天边隐隐有一丝红晕,掩在乌黑厚重的云层之后,像是落日最后的光彩。
她默默地看着已经暗淡下去昆仑雪域,闭上了眼睛。
当她在睁开眼时,眼睛雪亮,落寞神色一扫而空。
微微仰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似乎在凝视着诸天神佛,凝视着天道,良久,她慢慢地勾起嘴角。
祭灵澈不再犹疑,转身轻轻抱着曲无霁,拂去他脸上的风雪,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道:“商徵,咱们走吧。”
……
曲无霁坠入无边的黑暗,游荡了很久很久,久到要意识消弭。
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样魂飞魄散,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或许……有人在等他。
无论如何,曲无霁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他还想一直一直缠着某个人呢。
若是真做了鬼,岂不是无计可施……
他就这样一直一直地在黑暗中游荡,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圆圈里,无论怎么走都是原地打转。
他无端地恐惧起来,他害怕自己一死,某人就会忘了自己,他甚至开始期望,她会因为自己死了,而一直憎恨自己。
心绪难以平静,他不由得烦躁起来,只感觉要疯掉一样。
他想着妖魔的事,想着仙盟中的人,想着纷纷扰扰的事情,企图以此来冲淡心中着魔一般的念想。
可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感觉生魂在一点一点溃散,他终于停住了游荡的脚步,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开了。
世界上是有鬼的,他心中道,我就算做鬼又怎样?
做鬼,也是能在她身边的——
忽然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只感觉好像有暖风柔柔地吹过来,带着鲜咸的气息。
潮湿,温暖。
隐约间,好像有海浪一茬一茬地拍打着岸边的声音……
他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雾蒙蒙的一大片,碧蓝色的水域,海天相接,空中盘旋着无数的鸥鸟,在大雾中穿梭。
春天的海风带着潮湿的暖意,似乎罩着一层水雾,并不很轻盈,沉甸甸地吹得人昏昏欲睡,却又说不出的舒坦。
他见自己靠在一块大礁石上,面前是悬崖峭壁,悬崖之下是波涛汹涌的深蓝海面。
忽地一阵风起,将朦胧雾气吹散,只见前方悬崖边上负手站着一人,正瞭望着海面。
那人一身黑衣,劲瘦的身姿,纤长高挑,风将她衣裳微微带起,恍惚间竟好像幻影一般。
曲无霁一瞬间失神,他以为这是自己临死前的肖想。
良久,他手轻轻地探向自己的灵脉,却又清楚地感受到脉搏——
他心脏忽然开始剧烈跳动,眼光微动,瞬间猜到了此间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