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霁沉沉地看着他,勾了勾手指,忽然一块腰牌从他腰间落下来,飞到曲无霁手中——
只见那牌子上仙法流转,本刻着金光闪闪的字,可随着他生机消散,那腰牌上的字也逐渐消失,曲无霁拿起来的时候,便已然看不清了。
他有些讶然,挑眉道:“镇邪司的腰牌。”
祭灵澈轻笑:“镇邪司?”
那种收纳三教九流的机构,怎么又忽然跟自己扯上关系?!
她盯着那人的脸,在脑海中搜罗那些已经流落镇邪司的仇敌们,结果发现——
太多了。
恨她的人太多了。
她完全想不起来这位是谁。
当然,她也从来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她道:“来找我的?”
曲无霁沉声道:“也可能是为了殷氏的事而来。”
镇邪司里面净是一些从各大世家门派叛逃的亡命之徒或戴罪之身,为了避祸,来镇邪司改名换姓,抛却前尘。
所谓镇邪司,不过就是有着正经名号的黑市,各路人雇佣里面的人来杀人越货,偷鸡摸狗,打探消息,而镇邪司则是掮客,只抽去交易的两成,作为佣金。
祭灵澈冷冷笑道:“雇人来杀我,也不知道雇个好点的货色,浪费生命,何苦来的。”
她又忽然想到,曾经在丰都城中遇到的那个柳叶青,好像就是从柳氏流亡到镇邪司……
曲无霁轻笑:“他恐怕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试咱们深浅的。”
祭灵澈却不以为意:“这样的货色,能试出什么。”
二人没想到镇邪司也能参合进来,倒是显得这些事情更加的扑朔迷离,错综复杂。
良久,她笑了笑:“算了,甭管了,入阵吧。”
曲无霁笑道:“请君入瓮的凶阵,你怎么这么着急往里跳?”
她道:“求知而已,我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鬼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并未说话,她只是十分好奇,殷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来折磨她这个禽兽不如的兄长。
曲无霁似乎看透了她,说道:“殷素绘制的阵法,若是就是使这般手段引咱们过去,下面连着的却无烬之渊呢?”
祭灵澈焉能想不到这一点,她坦然笑道:“那又如何?”
她语调森森:“这些年,我死了活,活了死,它杀我的仇,我正要一一讨还呢。”
她冷冷勾起嘴角:“若是燃楼还敢见我,我定将鸦羽剑再往下插三寸。”
曲无霁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既如此,咱们便走吧。”
……
二人瞬间闪到那阵中央,在站上去的瞬间,忽然间红光大现,两人瞬间被翻入阵法中。
天旋地转。
再睁眼,祭灵澈却发现曲无霁不见了。
而眼前,是成百上千的自己……
祭灵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复制这成这么多,几乎是前后左右,全都是人,而且,与她长着同一张脸。
她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那些环绕着她的“自己”。
结果发现,那些人随着她的目光,同样在扫视她。
她轻笑了出来,那些长百上千的人随着她的动作也同样笑了出来。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抬手撩了撩头发,只见那些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也抬手撩头发。
她心中道,原来是“镜子”。
祭灵澈负手,向前走去,可那些镜中人也向前走去,竟与她的距离骤然缩短了。
她眯起眼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那些镜中人也向她走过来,将她越包越紧,直到即将相触——
祭灵澈忽地猛起一拳,砸向与她面对面的那个“自己”的脸颊!
如果真的是镜子,则那镜中人应该与她完全同步,当她击向镜中的自己时,同样力道的拳头也应该会落在自己脸上。
可是……
因为她这一拳来的太猛,太突然,只见那镜中人竟慢了一拍!
果不其然!
那些东西,不是镜中的倒影,而是一个个存在的精怪,正伪装成镜中倒影,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那一拳带着风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祭灵澈不知道这一拳会不会落在自己脸上,所以收着力,只用了二成不到的力道,可仍然是直直地砸在那精怪的鼻梁上。
只见那被砸的镜灵脑袋瞬间开花,脑浆横流,从脸上淌出了猩红粘稠的液体——
剩下那些成百上千的镜灵却不受影响,学着祭灵澈方才的样子,挥起拳头,四面八方地向她砸过来。
虽然他们的动作来的稍慢,可依旧是猛烈地离谱!
祭灵澈一动没动,调动灵力罩住自己,任那些拳头砸在自己身上。
镜灵的拳头齐齐落下,只听砰地一声齐响,直砸在祭灵澈护体的法决上。
祭灵澈半点伤没受,却见那些镜灵手腕像是折断了般,整个手掌松松地悬在关节上,好像再也无法用力了一般。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果然,镜灵们也是一步步地往后退。
祭灵澈暗自笑道:“这阵法,当真是有趣极了。”
对付暴戾的混蛋,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要让他挥出的拳头,生生地落在自己身上。
对付一个自尊自大的疯子,就是要让他置身于无数镜像中,让他看清自己的丑态,让他仅存的理智都崩塌。
用这幻境,对付抓狂的疯子,简直是妙啊。
他越发狂,便越想冲出这里,可是镜灵无穷无尽,杀不完。
他所打出的每一道法决,挥出的每一剑,都将落回到自己身上。
祭灵澈心中道,这阵法虽然怪异,可恰恰暗合因果报应,当真是精妙绝伦啊。
想到这,她忽然有些不想将这个阵法打碎了。
祭灵澈沉静地往后退,那镜灵便离她越来越远,逐渐视野便越来越开阔,只见自己脚下是晶蓝的镜面,延伸出去,煞是好看。
脚下没有镜灵,亮莹莹的地面,虚虚的没有影子。
祭灵澈悠悠地往后退着,慢慢地欣赏着这个精美绝伦的阵法,却忽然感觉后背撞到了一个人——
第76章 诸子六 好死
祭灵澈正悠悠地往后退着,忽地感觉背后撞到了一个人——
一股微弱的寒香撞了进来,她还未转过头,手腕便被攥住,整个人被向后一扯,她猛地撞入一个怀抱中。
曲无霁紧紧地揽住她,只轻声道:“没事吧?”
祭灵澈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这阵法当真稀奇罢了。”
曲无霁缓缓放开她,笑着说:“若想出去,怕是得打破这里。”
祭灵澈啧了一声:“不急,这种镜阵,强行破阵必遭反噬。”
“我看咱们还是在找一找破绽,看看能不能从哪钻出去……”
曲无霁看透了她,轻笑道:“依我看,你是觉得这阵法用来对付殷沛绝妙,想去欣赏一番吧。”
她冷哼了一声,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这家伙,惯会揣测人心——”
曲无霁含笑:“你又不说实话,还不许叫我猜吗。”
祭灵澈揶揄道:“你这般聪明,我现在骗不了你了。”
他垂下眼睛,轻笑说道:“我若是真的心思敏捷,就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他微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勾起嘴角:“在你这,我只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她玩笑道:“哎,我也怕缠郎,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曲无霁笑了起来,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不愿松开,他道:“好啊,你不恼我,我倒是不介意一直缠着你。”
祭灵澈饶有兴致地打量他,良久笑道:“那就这样好啦。”
二人并肩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巨响,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传来,好像是无数镜子碎裂的声音。
有隐隐有灼热的剑风席来,二人对视一眼,向着那剑风的来源而去。
在这阵法中,人与人相遇,镜灵便也会相遇,所以当他们遥遥地看到殷沛的时候,并没有靠过去,只怕被卷进去,引发一连串没必要的后果。
二人远远地看着,只见那殷沛已经遍体鳞伤了,身上被穿出无数个孔洞来,脖颈已经被割开一半,血淋淋地,好像脑袋随时要掉下来。
他正狂暴地劈砍,满脸鲜血,虽然已经垂死,可是戾气更甚,好像在被镜灵反噬而死前,先要把自己给活活气死一样。
他扯着嗓子,什么难听的说都往外冒,只听他骂得最多的是,“什么货色,敢用老子的脸?!”
“去死!!”
“狗娘养的杂种!”
“杂种!去死!!!”
“……”
祭灵澈冷漠地看着他疯狂地咆哮着,看着他一剑一剑地挥出,又看着那剑又落回到他身上。
他明明已经垂死却寸步不让,好像要护住自己最后一分脸面一样,结果却越来越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