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落在人耳中,却让人直打了个寒颤。
阳光倾泻下来,毒辣辣地洒着人身上,照得众人头晕目眩。
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有人开始说话,起初只是窸窸窣窣地耳语。
随后忽然有一人高呼:“封印妖魔!”
他这一语盖过了嘈杂,在空阔的校场上回荡,人群瞬间寂静下去。
人们回头看去,只见那是个很年轻的少年,脸颊鼓鼓的,因为太激动胸口不住地起伏,显然那句话是动了真感情。
他见别人都回头来看他,脸迅速涨红,面对各种各样审视的目光,却只眨了眨眼,并没有躲避。
他身侧那人用力地拽他,“嘘”了一声,低声喝道:“煊明!”
那少年困惑地看向身边那男人:“师父……”
他道:“师父,您不是也说,此生唯一的夙愿就是天下太平吗,平日里忧心忡忡,怎么现在倒不让我说了?”
“师父,您到底在怕什么?!”
他师父瞬间愣住,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看着这对师徒。
人群开始又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随后逐渐有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死水一般的人群好像逐渐沸腾起来。
有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越说越激动,忽然高呼起来,喊着“封印妖魔”,“早该如此”这样的话,甚是义愤填膺,推搡着人群向前走去。
这些人聚在一堆,多是少年,人数越来越多,不断地煽动着气氛,情绪也越来越高亢。
躲在旁边一些老东西们本就各怀鬼胎,看他们闹得过火,甚是不满,仗着位高权重,纷纷出言喝止。
那些小门小派的年轻人向来看不惯那些老滑头的嘴脸,矛盾陡然尖锐起来,甚是有人抽出剑来,竟要动手——
新兴的门派,大多支持封印妖魔,并且对世家那种守旧退缩的作风积怨已久。
何况,门派中的掌门大多都是年轻的翘楚,对尸位素餐的世家家主们甚是鄙夷,眼看争执愈演愈烈,互相推搡着,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忽然间,所有人识海一震,不由得都顿在原地。
曲无霁只冷声道:“够了。”
所有人言语骤歇,不由得心生寒意,再次抬起头,向点将台上望去。
可目光落到台上,却惊了一下,只见高台上却只剩曲无霁一个,祭灵澈竟然不见了。
那邪修究竟是何时走的,竟无一人察觉,此人干什么去了,更是无人知晓。
现下点将台上只一人白衣胜雪,袍袖在风中烈烈,杀伐之气难掩。
曲无霁负手而立,蹙眉看着下面这些仙盟中人。
他语调含霜,缓缓道:“仙盟,向来都是站在妖魔的对立面。”
“与妖魔勾结,就是与整个仙盟为敌,这件事,还有什么异议吗?”
曲无霁正色的时候,不怒自威,声调令人胆寒,虽不多言,也从不说废话,可但凡开口的事,那就是板上钉钉。
他垂下眼睛,扫视着众人,再次说道:“仙盟,从不强人所难。”
“若有人,不赞同仙盟的立场,大可自行退出,再不受仙盟管控——”
“秦家主,你对此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秦家主方才声量很高。
他方才面红耳赤地怒斥一个主张与妖魔死战的年轻女掌门,唾沫横飞地说那小掌门是“找死的蠢材”——
此刻被点了名,他心中大骇,瞬间腿肚子转筋,险些当场跪倒,还好身旁的弟子手疾眼快搀住他。
曲无霁轻笑,颔首和声道:“看来,秦家主对仙盟的立场很是不满,让你留在仙盟,当真是为难你了。”
全场鸦雀无声,这句话落在秦百川耳中,不亚于被宣判死刑。
他脑袋嗡地一声,真想当场就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心中道,刚才怎么就那么缺心眼?!竟然敢当着首尊大人说那样的话。
本以为浑水摸鱼无人在意,可曲无霁杀鸡儆猴,偏偏他就这么倒霉,这下恐怕是……
曲无霁的手段他秦百川可太清楚了。
此人看着清冷出尘不问世事,其实最有手段,深谙怎么收拾人。
仙盟首尊没当多长时间,将整个仙盟大换血,让那些以往吹胡子瞪眼的老家主尽皆俯首帖耳,大气都不敢喘,逐渐地沦为仙盟的边角料。
秦百川胸口不断起伏,浑身不住打颤,躬身抱拳道:“首、首尊大人,属下断没有那个意思!”
曲无霁轻轻笑道:“哦?是吗。”
“也就是说,秦家主你非常赞同仙盟封印妖魔的立场,对此毫无异议了?”
秦百川牙都咬碎了,但只得道:“……属下毫无异议!”
“很好。”
曲无霁神色平常,没甚情绪。
他缓缓道:“那秦家主,就带着你的门人,去无烬之渊,为我仙盟扫除妖魔余孽吧。”
秦百川眨了眨眼,消化着这句话,从耳中进去,在脑中过了几遍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向上看去,额头的汗水流入眼中,热辣辣的,什么也看不清,整个世界开始颠倒旋转——
最后两眼一翻,他直接晕死了过去。
他身旁的弟子也是吓得不轻,没来得及搀扶,任他们家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不是过了多久,忽然有人道:“不好了!秦家主自断经脉了!!!”
原来,这秦百川深知曲无霁言出必行,绝无回旋余地。
曲无霁这一句话,不仅会让他在深渊里死无全尸,更是要将他整个家族连根拔了。
为了保住家族,也为了能有个体面,他竟直接自断了经脉。
众人见状,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顿时一片哗然,良久人语声逐渐低沉下来,一时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曲无霁语调平常,只幽幽道:“论迹不论心。”
“不管诸位心中打着什么算盘,可在行动上,你们都得为妖魔之事出力,生死无论。”
“我的话,你们可听懂了?”
众人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此前妖魔之事仙盟很少拿到明面上来说,大家都在装死,企图粉饰太平。
可自春擂之后,平安观事变,镇妖塔倾倒,封印被破,妖魔屡次三番发难,这件事便再也遮掩不住。
任谁都会明白,而今已经到了关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其实,仙盟中从不缺少甘愿为苍生牺牲的人。
修士所行之事是捍卫天道,先守护苍生,之后才是得道成仙。
仙道孤苦,非有大志向者,无以成道。
世间修士,又岂能全是一些贪生怕死之徒呢?
所以,就算是祭灵澈,也没有对仙盟完全失望过。
还是有人相信,在天道崩裂的时候,仙盟并不会是一团散沙。
就算不能完全一心,也并非不能联合。
人群岑寂片刻,不知道他们在想着什么,或许是考虑要怎么对付妖魔,亦或者在盘算着自己的利益,还有一些人偷偷地四下张望,心中惊疑:那大邪修到底去干什么了?
曲无霁站在高台上,不再言语,垂下眼睛,好像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开始慢慢西斜,日光将人拉出长长的阴影。
枯站的时间太久了,修士们不由得焦躁,抬头向上看去,却见曲无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们摸不清首尊大人是什么意思,谁也不敢妄动,只是三三两两小声地说着什么。
眼看着天色竟一点一点暗淡,修士们交谈声也越来越大,秦百川的教训在前,他们言语十分谨慎,避开关于妖魔的话题,只是不痛不痒的寒暄着。
就在这时,所有交谈忽然止住,所有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忽见空中有一个黑点急速放大——
直到几息后,那黑点已经快要接触地面,放大到人形,站在校场上的修士才反应过来,哪里是什么黑点,原来是一个人从高空坠落,正砸向地面!
修士们心道不妙,默契地散开,刷地避出一大片空地,任那人重重地砸向地面,直摔得那人七窍流血,若不是这人修为了得,非得直接摔死。
众人只觉悚然,定睛看向那人,不由得愣住。
只见那人身着绿色袍袖,脸上妆容浓重,纵然摔得内脏移位,可脸上仍旧笑着,扯动嘴角作出无事的模样,几分滑稽可笑。
有人喃喃道:“……柳、柳家主?”
柳叶桃此人人缘极好,长袖善舞,与人周旋的功夫了得,最擅拉拢人心,总是恰到好处地给人好处。
虽然他在仙盟中的职位并不高,可是却极有人脉,受过他恩惠的人很多,与他交心、把他当成挚友知己的人亦是不少。
那些人见柳叶桃摔成这样,竟然把顾虑都抛到脑后,纷纷拥上前来,要来搀扶他,口中急急道:“哎呀,柳贤弟你没事吧?”
有人真情实感的担忧做不得假:“柳兄,你有没有摔坏,怎么从那么高摔下来了啊,医仙呢?!快快来啊——”
“……”
仙盟中人多狡诈,很少有真情,可是这柳叶桃,好像人缘极好,真有很多朋友,备受关心。
柳叶桃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摆手苦笑,正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忽然动作一凝。
围在他周围的那些人瞳孔骤缩,刷地散开——
只见一人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人俯下身,把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呀,小桃子,原来你人缘真这么好啊?”
祭灵澈笑容灿烂,却让人遍体生寒,她轻声道:“小桃子,你真是好不乖啊。”
“藏得这么深,当真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