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书胸口剧震,仿佛被巨槌一舂,“咔嚓”数声,几根肋骨断裂,刺入脏腑,同时整个人飞出,重重撞在墙壁上,然后落到地上。
他捂着心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风月门圣子连忙奔过去,跪下来握他的手:“锦书……锦书……你为何不挡啊?以你的修为本来不用受伤的……”
他身前地金罡罩上也出现了几条裂缝,像冰上的裂纹一样不断延伸,金光像是风中残烛般闪动飘摇,显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宋锦书无力地摇摇头:“是我愧对于她,这是我该受的。”
他看向青梅,苦涩道:“开山,你真的用了全力……”
谢开山看着那道刺眼的猩红。
她和宋锦书从小一起长大,看他这副模样,要说心中毫无波澜实属自欺欺人。
失望、愤怒、恨意、怒其不争,还有旧日残存的一点温情和酸涩,刹那间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几乎将牙咬碎,冷笑道:“你还指望我手下留情?岐山玉骨笛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是循着笛声找来的……”宋锦书垂眸。
“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是你!”谢开山道,“那些邪修也是你们放进来的?”
宋锦书头垂得更低:“是我一人之过,我一力承担。我死不足惜,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涉,求你放过阿凤……””
“你是不是艹xx艹得把魂都丢人xx里了?”谢开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去偷玉骨笛,帮这脏东西害我们宗门,把你外祖母置于何地?把你们宋氏置于何地?”
圣子刻毒地盯着粉衣女子,仿佛一条昂首吐信的毒蛇,一张口却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谢姑娘,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先去招惹他的,他也是为了帮我……求你念在你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上放过他,谢姑娘尽可以拿阿凤来泄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啊。”谢开山抬起手,铁掌挥出,扇在风月门男修的脸上。
虽然隔着金罡罩,他还是被打得倒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脸颊当即高高坟起。
谢开山反手又是一记更重的,打得他血水和涎水一起从嘴角流出来。
正要再打,青色身影闪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开山,够了!”
宋锦书对昔日的青梅怒目而视:“你要打就打我吧!”
谢开山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往他俊脸上招呼。
宋锦书一懵。
谢开山左右开弓,“劈劈啪啪”接连打了他十几个耳光,然后一拳砸向阿凤身前的金罡罩,只听“哐啷”一声仿佛冰裂瓦碎,法罩彻底碎裂。
没了法罩保护,圣子顾不得继续扮柔弱,腕上一对金钏飞出,煞时变作项圈般大,直朝女子面门撞去。
谢开山不闪不避,凝神运功,周身金光流溢,金环撞在她鼻梁上,发出“铛”一声巨响。
金环被弹飞,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忽然化作无数道金针向她刺去。
只听“叮叮当当”,金针密雨般打在她头上、身上,但她却毫发无损。
阿凤脸色遽变,那是门主给他保命的法器,是地级上品法器,对付化神期的一般法修、武修都不在话下。
谁知竟不能奈何区区一个金丹期的体修。
谢开山笑着拎起他的衣领,就像拎只小鸡仔:“你以为我们体修是吃干饭的?”
她从四五岁开始锻体练硬功,天天挨锤,皮开肉绽、骨骼断折是家常便饭,把自己当兵器锤炼,方才锤炼出这一身铜皮铁骨。
虽然从修为境界上来说是金丹期,但却刀枪不入,抵挡一个地级攻击法器不在话下。
圣子脸色发白:“你……你不去救你那朋友?她在花舟上吧?锦书总说谢姑娘重情重义,却原来在你眼里,报夺爱之仇比解救朋友更要紧?”
谢开山照着他脸上便是一巴掌,打得他鼻梁歪斜,牙齿掉出两颗。
“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谢开山把他拎到窗前。
圣子向那黑色巨船的方向望了一眼,骤然变了脸色。
方才蝗群一样的邪修只剩下寥寥几人,四散逃窜,一个鬼魅般的红衣剑客追着他们,一个个除掉。
这是何方神圣?云雨宗何时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放邪修进来劫掠、杀人只是计划的第一环,门主和玄翼门的人恐怕已经快到云雨宗地界了,可是他却失败了……
想起门主那些残酷非人的手段,他筛糠似地抖了起来。
“我先敲碎你浑身的骨头再说,”谢开山道,“先从哪根开始呢?”
圣子面如死灰。
他不想死,他得逃出去,趁着门主还没到,他一定要想办法脱身,尽快离开云雨宗地界。
要逃走就得先摆脱这蠢妇。
他转头看向宋锦书,哀哀地乞怜:“锦书,救我……”
谢开山并指作刀,在他肩膀上轻轻一击,“咔嚓”一声,圣子发出一声哀嚎:“锦书,快救我——”
“开山,住手!”
谢开山又在男修的上臂击了一下,骨头应声而断。
宋锦书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箫,贴在唇边,颤抖着吹奏起来。
谢开山瞥见那玉箫便是一怔。
这管玉箫是宋锦书的本命法器。
美妙的箫声流淌出来,钻入谢开山的耳朵,她只觉头痛欲裂,不自觉地松开抓着圣子的手,双膝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肌肤上流溢的金光霎时黯淡了下去。
圣子瞳孔一缩,凝聚灵力催动法器,那些掉落在地的金针瞬间又合成金环,重重的地向谢开山心口撞去。
这回他终于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谢开山被撞得倒退了几步。
一击得中,体修周身的金光彻底消失。
金环在半空中散成金针,尽数向她飞去。
谢开山感觉血肉被无数长针洞穿,有一根好像穿过了她的心脏。
这不算什么,她惯于忍痛,她能忍住。
另一种痛比身体的痛更甚。
她感到有一只利爪把她的心脏撕开了一条裂缝,呼呼地漏着风。
宋锦书看见她痛苦的神色,脸上现出不忍之色,圣子看在眼里,连忙道:“锦书,千万别停下,不然我们插翅也难飞了!”
宋锦书微露迟疑,随即闭上眼睛不去看青梅,继续吹奏。
原来那不是风声,是玉箫的声音,谢开山恍惚地想。
这管玉箫她太熟悉了,以至于方才看见它时,她仿佛遇见故友,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和这管玉箫有关的回忆,几乎是她整个童年、少年时期最明亮的一抹颜色。
每日黄昏,当她练完功,泡在药池里等待骨骼血肉愈合的时候,宋锦书就会悄悄溜过来,坐在池边,用这管玉箫吹奏温柔的曲子。
如水的音韵像是温暖春风,可以舒缓她一身的伤痛。
可是现在这支箫中吹奏出的却是专克她功法的曲调。
好痛,好不甘心。
身体先于头脑作出了反应,她将手伸进怀中,抓住一个冰凉丝滑的东西。
她想起来,那是装着蛊虫的灵囊,里面装着她蛊林里抓来的回心蛊。
只要撕开鱼腹,种下回心蛊……
她紧紧地攥着灵囊,感觉蛊虫撞着她的手心,仿佛在鼓动她。
她拿出灵囊,用尽全力向窗外扔了出去。
灵囊入水,化作银色的小鱼消失在波光中。
“宋锦书。”她看向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宋锦书恍然睁开眼睛,对上了她灼亮的眼睛。
她的眼神锋利如刃,仿佛割断了什么。
“你不值得。”她平静道。
她闭上双目,凝神屏息,顶着箫声强行运转灵力,这感觉就像把自己生生撕裂成无数碎片,再拼合起来。
随着躯体的破碎,如湿泥般淤塞在胸中的东西也消散了。
然后破碎、枯竭的筋脉中开始有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她感到天地高旷,少年执念如一缕烟、一滴水,消散在天风瀚海中。
风月门圣子直觉事情不好,再次催动法器,沾血的金针再次飞起,向着千疮百孔的女子飞去,眼看着将要把她再次洞穿。
然而她忽然睁开双目,额间灵纹骤现,周身忽然金光大盛,那些金针尽数在光里消融。
谢开山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锦绣斑斓的刺青:“多谢你们这两个杂种帮我开悟,姑奶奶我破境了!”
非但破境,还连跨了四个小境界。
“为了报答两位,现在就让你们尝尝元婴三境体修的拳脚。”
她说着一脚踹断了宋锦书的玉箫,一手一个,将两人拎了起来。
酒楼老板在底下听着楼上包厢里的动静,大气不敢喘一声。
男人凄厉的惨叫中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倒是没怎么听见桌椅遭殃的声响。
半晌,一个小个子圆脸少女手里拖着两团不成人形的东西走下楼来。
老板瑟瑟发抖地看着那姑娘,只见她一身衣裳破破烂烂,满是血迹,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两只袖子高高捋起,露出满臂的花纹。
可是那张脸却长得像瓷偶一样漂亮喜气,眼睛又圆又亮,脸颊红扑扑的好像林檎果。
老板有些茫然。
少女把一只手里的人形物放下,从怀里掏出两支玉简扔给老板,嫣然一笑:“店家,对不起砸坏了你一些什物,这是赔你的。”
不等他回过神来,她便单手拖着两坨往外走去。
谢开山拖着只剩下一口气的狗男男走出酒楼,掏出传讯期给苏筱圆传音,可是半晌没人回应。
她心中不安,继续不停地施咒,过了会儿终于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