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都尖锐刺痛,苏旎被她的话彻底激怒,嘶叫着冲她撞过来。
舒凝妙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这迅速划过的笑容无疑更激怒了面前的怪物。
他冲到她面前,伸出变形的双手,死死卡住她脖子。
变成怪物后,他行动更加迅捷,几乎一眨眼就移动到了她面前。
舒凝妙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微微张开嘴。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想怎么掐死我吗?”
苏旎将她掼倒在地上,能从自己扭曲的双手间窥见一截带血的白皙皮肤,脆弱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我掐死那只鸟,你就要掐死我,我在你心中,还不如一只落在檐上随时会飞走的鸟。”
他缓缓收紧双手。
“现在,你只能看着我,和那只鸟一模一样。”苏旎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慢慢地……死在我手里。”
他的身影在舒凝妙的眼睛里微妙地颤动着,沉浸在她死前的挣扎里。
恍惚间,他看见眼前的景象变成无数模糊的色块,逐渐涣散难以聚焦。
被他掐住脖子的舒凝妙像一个幻影,骤然破碎。
苏旎的愈渐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她脸上细密的血水。
她的手死死按着他的后脑,力道几乎要把他头颅捏碎。
然而没有痛觉的他对此反应迟钝,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十五岁之后,伤害第一次这么长久地留在他身上,这感觉太过陌生。
窒息的感觉仿佛尖刃,清晰地割开他与现实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薄膜。
苏旎喉咙里发出轻“嗬”一声,背后寒意猛地上窜。
舒凝妙深呼一口气,就这么单手控制着他的头,用另一只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紧绷的肌肉和铁钳无二,缓慢收紧,她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异能不会错,但是人总会犯错。”舒凝妙目光冷冷地从他脸上扫过,在他放大颤抖的双目中看到了自己居高临下的倒影:“你看,只是几句话而已,你又忘了什么?”
苏旎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变得异常安静,身体紧接着被她扳折。
骨骼碎裂的脆响响彻整个教堂。
但他身上的伤,并没有转移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什么赌输赌赢、什么同归于尽都是假的,舒凝妙从来没想过和他冒险,也没想过制服活着的他。
他唯一遗忘的,是止步在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视野里失去踪迹的微生千衡。
掌握他生死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一击即死。
舒凝妙松开双臂,任由身前的怪物像失去控制的泥人一样瘫倒在地上。
微生千衡的异能范围有限,苏旎的异能太麻烦,她连让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不想给。
教堂间一时静寂到滴水可闻。
舒凝妙快步走向零星排布的长椅,对着靠在椅背后屈膝而坐的人伸手。
微生千衡转过头来,端详片刻她半张脸上大片干涸的暗色血迹。
俩人面对相觑,他自己一张脸苍白得不见半点血色,声音有气无力,却还是温柔的:“配合得不错吧?”
从最初进门受伤后,他收到舒凝妙暗示的眼神,心领神会,找到隐蔽的角落待下,假意重伤躲避。
苏旎一开始还能理智地留意他的动作,到最后,却连他展开『宽恕』领域都一无所觉,就这么被舒凝妙几句话激怒,奔向了她脚下的陷阱。
舒凝妙挑眉,弯腰对他伸出手。
这只手形状好看,只不过沾着太多难看的血污,几乎看不清原本的白皙的肌肤。
微生千衡没什么反应,半晌过去,才抬起食指轻轻搭在她的手心。
舒凝妙瞬间收紧,攥住他指尖,将他就这么从地上拉了起来。
指尖的温度传到手心,舒凝妙觉得也只有这时候,微生千衡这个人才有点真实感。
这人比她想象中心细配合,只是一个眼神,微生千衡立刻就理解了她想做什么,舒凝妙省心,看他顺眼许多。
她拉着微生千衡往里面走,确定他手上刚刚被转移的伤口已经止住血,又很快松开手。
微生千衡被她甩开,仍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好半晌才重新迈步。
艾瑞吉撑着手臂,慢慢挪动一些上半身,脸上的狼狈比舒凝妙有过之无不及。
舒凝妙在她面前半蹲下,打量她别扭的姿势:“你的手脚现在不能动?”
少女还陷在苏旎死t亡的错愕里,听见这句话呼吸轻微地急促起来,她咬唇:“……他挑断了我的手筋和脚筋。”
她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感觉中,短短的时间里,局势瞬变,她看着同学一个个死去,早就绝望,本以为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没想到苏旎会这么轻松地死在她臂弯里。
她哽咽道:“他们全都死了,都……怪我。”
《秘密之爱》中苏旎和艾瑞吉的恋爱线也有这种变态情节吗?
她不记得了。
舒凝妙挑眉:“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异能应该带有治疗属性。”
虽然比起纯粹的治疗型异能不够强,但她如果用『净化』一直治疗,不应该到现在还是这副站不起来的样子。
“我……我试过了,愈合之后,他会反复割断来折磨我。”艾瑞吉支起的身子缓缓颤抖起来:“他是个疯子。”
舒凝妙没兴趣听她的受骗史,抓住她肩膀将她拎起来,直截了当插话:“那你为什么和他来这里,阿契尼呢,他想做什么?”
被她粗暴地摇了摇肩膀,艾瑞吉听到阿契尼的名字,突然激动起来,语速极快道:“我跟他来是因为阿契尼说需要我完成一件事,但是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过阿契尼……我只是待在这里,然后苏旎突然发疯,把所有人都杀了。”
舒凝妙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他想要你做什么?”
“他……他想要我的异能。”艾瑞吉语带颤音,在舒凝妙如同铁钳般控制着肩膀的双手下,还是断断续续地回答道:“他想要净化。”
“什么意思?”舒凝妙眉头轻皱,一头雾水。
“他的异能……可以夺取我的异能,只要我甘愿被『献祭』。”
舒凝妙眼皮一跳——这个条件确实成立,阿契尼的异能如果真是祭祀之火,和传送的性质一样,如果艾瑞吉的意愿足够强烈,连异能也能通过火焰成为同样的“供品”,以他的火焰为介质传递。
然而这一切都有条件。
——舒凝妙倏地按住她的下巴,指尖在她皮肤上几乎刻下一道深痕,声音骤冷:“你蠢吗?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把异能给他?”
艾瑞吉脸上的眼泪将污渍冲开一道水痕,声音还强装镇定:“因为我做不到啊。”
“什么?”舒凝妙眼睛微眯,转头和微生千衡对视一眼,俩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我的异能……你看到了,我连最小的污染体都无法完全净化。”艾瑞吉别过头:“异能在我手里毫无用处,但如果在阿契尼手上……他能够通过潘多拉,净化这个星球的污染,那能救多少人?”
舒凝妙单手提起她,环顾四周一圈,把她放在教堂一侧早已断裂的圣女雕像底座上:“你就坐这里吧,挺合适的。”
艾瑞吉也不反驳,垂下目光绞着双手安静地对自己用净化异能,舒凝妙在周围摸索,确定这里没有隔间或者地下室。
阿契尼似乎不在这里。
但听完艾瑞吉的描述,舒凝妙心里已经清楚。
阿契尼声势浩大地警告庇涅,却迟迟未动手,等待的最后契机恐怕就是艾瑞吉。
至少这是个好消息,她斜瞥了一眼坐在底座上低垂着头的艾瑞吉。
只要艾瑞吉还在这里,阿契尼一定会现身。
艾瑞吉忐忑地抬起一点视线:“不先离开吗?这里不安全……”
舒凝妙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总不能让你爬着出去。”
艾瑞吉面色顿时涨红,低头专心给自己治疗。
教堂里再次陷入安静,舒凝妙单脚撑着椅背,反坐在靠椅上,神色难辨地打量着地上苏旎变异的尸体。
微生千衡坐在她对面的长椅上,表情也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艾瑞吉用余光瞥了瞥舒凝妙,又看了看微生千衡,才突然发现这两人同时出现的违和感。
他们关系很好吗?
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微生千衡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和她正巧对上视线。
彩窗玻璃五颜六色的光斑,恰巧有一块落在他额边,他微微眯眼,编起的长发落在胸前,沉静和煦,叫人无端觉得安定。
然而单独看他的眼睛,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那泓死水般的黑寂瞳孔,像清澈溪水下突然裁断的深渊。
艾瑞吉心突地一跳,快速转开视线去找舒凝妙。
微生千衡却轻声开口:“我记得你。”
艾瑞吉下意识就想摇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摇头。
他却偏头看了一眼舒凝妙,视线又轻飘飘落在艾瑞吉身上,轻柔的话语宛如一声惊雷:“上次你和时家的那位少爷一起来的教会,你不记得吗?”
艾瑞吉和他同时看向舒凝妙,声音瞬间变形:“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舒凝妙心里思索着阿契尼的踪迹,半是留意半是走神,见他们视线一起投过来,过了半晌才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艾瑞吉紧绷的面孔,她神情微妙,倒没说什么:“是吗。”
她心里现在满是阿契尼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再者,她其实也并不在意时毓背着她做什么。
艾瑞吉好不容易接好自己的手,指甲又紧紧陷入皮肉。
她自认问心无愧,但时毓和舒凝妙关系匪浅,这么一说到底气氛尴尬,微生千衡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周围实在安静,察觉不到任何物体靠近的声音。
舒凝妙绕了一圈,把室内所有能点火的地方都掐灭,最后站定在她面前:“你和时毓去教会做什么?”
她还以为舒凝妙不会问了。
还好给了她解释的机会。艾瑞吉松了一口气,飞快解释:“那天我用道具传送到新地,弄错了传送的地点,落在了孤儿院附近,我很害怕被修女妈妈发现我没有在科尔努诺斯上课,恰好遇到了时毓,我就求他帮忙遮掩,他把我捎去了教会,只是这样。”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什么秘密可以隐瞒的。
蹊跷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