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将两指并拢在一起,像被突然砍断一般弯折,语气抑扬顿挫,阴森森地讲述:“当初这位‘处刑人’,就是拿着现在舒长延手里的剑,用这样的手段,砍掉了当时联合议会所有人的脑袋哦。”
“这可是庇涅史上最严重的刺杀事件。”昭饶有兴味地笑了笑:“是近些年来唯一让庇涅启动的最高戒严的灾难,也是完全重新颠覆议会组成的转折点,毕竟当时在联合大厦的所有人都死光了嘛。”
虽然这是庇涅人多少都有所了解的大事,舒凝妙还是第一次听到详细的内情:“这人被抓住了吗?”
“当然没有,不然这些人怎么会给他命名为‘处刑人’呢?因为可怕到无力抵抗,所以把他看作上天派来给没用的废物处刑的刽子手了。”
“大清洗之后,议会重建,之前的那些议案全都被否决了。”
昭摊手道:“这些人把处刑人最后丢在尸体上的剑悬在联合大厦顶上,以示警诫,前几年前任部长叛逃的时候把它偷走,又被舒长延带了回来,议会那群人就做主把剑给他用了,可能是觉得他让人比较有安全感吧。”
“这还能叫刺杀?这是屠杀吧。”霄绛叹气:“我怎么知道庇涅还有这种稀烂历史,所以呢,那人再长寿也活不到现在,凶手总不可能是几百年前的死人。”
“嗯……应该是模仿犯罪之类的吧,谁也说不准。”昭口吻轻松:“兴许只是巧合呢?”
“……唉。”霄绛烦躁地捋过头发:“那不还是一无所获吗?”
舒凝妙没有接话,隐约猜到些前因后果。
庇涅警惕的不是发生在新地的死亡事件,而是背后的凶手,新地死多少人无关紧要,这群怕死的窝囊废要保证的是凶手永远只会待在新地,而不是出现在他们背后。
所以确认了死者真的只有曼拉病患者后,霄绛就被强制叫回了。
舒长延能大概猜出全貌。
昭应该本来就知情。
霄绛对庇涅的陈年往事虽然一无所知,但灵敏的嗅觉和第六感还是驱使她下意识往真相靠拢,才一味要拉他们下水。
“不。”舒凝妙知道他们可能不是真的来帮忙的,却没说什么:“还是有线索的,一般的重剑不可能这么锋利,只有郗金能做到这种硬度,很容易溯源。”
“郗金武器向来属于强管制武器,这样的重剑更是独一无二,全庇涅都找不出第二件吧。”霄绛蹙眉:“可舒长延的剑除了出任务,都好好放在训练室里,这么重且显眼的剑,不可能从几千公里外的训练室突然出现在这里吧?”
“如果这个人拿的是三百年之前的『处刑人之剑』。”舒凝妙突然说道:“……舒长延手里的是三百年之后的那一把呢?”
“什么意思?”霄绛神情怔忡:“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抱歉,开玩笑的。”舒凝妙敛下情绪,转移话题道:“既然死者患有曼拉病……就先从曼拉病开始调查吧?”
“好。”霄绛一口答应,犹豫片刻,眸子里浮现些许疑惑:“对了,其实我想问一件事情很久了,在新地这些天,我总听他们说起曼拉病,所以曼拉病到底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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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舒凝妙的年终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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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你最常发出的消息是【?】,你的好友【时毓】收到【?】的频率高达12次,还能想起那时共同的回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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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质伛影曲(8)
昭立刻抢在她前面回答:“没错,就是一种会让人全身烂掉的病,类似于消渴症的感觉,对吧,反正也不重要。”
怎么可能,这哪里一样?
舒凝妙开口:“潘多拉……”
“啊哈哈。”
舒凝妙紧盯着他:“耶律老师……”
昭再次打断她的话:“啊哈哈哈。”
霄绛不耐烦地隔空抽过去,凌厉的风甩在他脸上,他终于安静下来。
舒凝妙隔着两尺距离,神情冷漠地和他对视,暗红的眼眸沉下来,像把能刺破一切的剑似的,直指着他的身影,暴露出狰狞刃口。
昭抬手摸了摸鼻尖。
霄绛站起身,居然也没再追问下去,将这问题又轻轻放下:“那我去找修女她们问问,这附近就有收容所,或许有什么关联。”
她拍了拍少女肩膀,露出爽朗的笑容:“一起去吗?”
舒凝妙最后瞥了昭一眼,片刻后,两人之间无形的硝烟倏忽散去。
她语气如常应下霄绛的话,顺手推了下舒长延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别跟过来。
等她们走上去,昭才开口,像是对着舒长延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妹妹还是笨一点可爱。”
他寻求认同感似的望向舒长延,不出意料看见男人恐怖的神情:“……我不说了,行了吧,你也别说。”
“我不说。”舒长延抱臂倚靠在一旁,侧目追随着她已经消失的背影:“她自己会弄清楚的。”
这人话语间没有一点儿同事关怀,只有对妹妹盲目般的信任惯纵。
最棘手的是,他现在也已经感觉到了舒凝妙的敏锐。
这兄妹俩都是怪物吗?
“真麻烦。”昭抓住自己头发,微微撩起来一些,耳边悬挂的米粒大小的任务辅助器亮光一闪而过,发出重复的通知声:“如果不是某个傻子一定要过来,我也不会被派送到这种任务。”
任务辅助器还在催促他:“请尽快处理任务尸体。”
霄绛任务结束的同一时间,他就已经收到了新的任务,这才是他跟过来的目的。
科威娜决定让他处理掉霄绛偷藏下来的尸体——和舒长延相似的剑痕太容易让其他人利用,国安局局长一直为辉格党候选人站队,国安局的人封锁这么多天,也同样在寻找更致命的证据,好扳倒一城。
他要抢在辉格党保守派借此对军部发难之前,抹除掉曼拉病乃至凶手相关的痕迹,捏造出一个实际不存在的因妥里死士凶手,将事故包装成外界的恐怖袭击,顺便为主战派候选人造势。
顺利完成这些事的前提是不能让霄绛这家伙知道,毕竟这家伙是个纯粹的笨蛋。
而舒长延言外之意,虽然不会直言暴露他,但也不打算管舒凝妙做什么——他那个怪物妹妹绝对会发现的,这和纵容没区别。
“总之,你别插手。”
舒长延语气温柔得让他心底发凉:“我听她的。”
“盲从只有在奴隶身上是一种美德,兄弟。”昭想拍拍他的肩,被舒长延无情避开。
他脸上露出深沉的神色,重重叹了口气:“过来之前,我已经联系过自卫队的人,搜寻到的尸体都会被第一时间烧掉,国安局的人到现在也没拿到确切的线索,接下来只要伪造出杀人现场就行了吧。”
即便是国安局的人,恐怕也想不到新地里这个松散的居民自卫组织是在庇涅军部干涉下诞生的。
他手指拂过尸体安详的脸,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涩笑容。
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指尖下,尸体苍白的皮肤开始顺着t他划过的痕迹缓缓撕开一道血线。
“——『崩解』吧。”
他放下手,被赋予新的性质的尸体发出细微的迸裂声,从他划过的地方起逐渐裂开,溢出黑色的脓液,骨头和血肉顷刻之间消融成液体,从纸盒中渗出。
短短片刻,除了残余的黑色液体,地上空无一物。
昭抬脚避开黏稠的黑色液体,背过手,带着得体优雅的微笑:“祝你安息,虽然不知道你是谁。”
舒长延颀长微屈的身影微微动了动,脸上浮动着些斑驳而通透的阴影,那微妙阴影下却是透亮的湛蓝瞳孔,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舒凝妙蓦地转头,望向某个方向。
身边的霄绛正认真地蹲在地上,聆听每个孩子主动提供的线索。
叽叽喳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有个孩子说她经常看到过老师去收容所,回来还会给他们带吃的,还有个孩子拿出了老师前不久给她的素饼,一小块掰开的面饼,已经干得不成样子,小孩还舍不得吃完。
这块素饼来自仰颂教会的圣餐,大概也是在收容所领的。
死掉的这个人,是普罗米修斯曾经的成员,来到孤儿院后,只是个普通的保育老师,对孩子耐心真诚,身上仅存的积蓄都用来给小孩们买想要的东西。
小孩们能提供的大部分都是没用且无厘头的琐事,霄绛还认真听着,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情。
感觉到她目光变化,霄绛抽出身来看她:“怎么了?”
“……没事。”舒凝妙听见了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下意识眯起眼睛。
这时,有一个小孩突然冲出来,拽住霄绛的衣角,仰着脑袋看她,又黑又瘦的脸上满是灰尘:“阿绛姐姐,你会找到凶手的吧?”
他眼眶里沁出些雾气,紧紧抿住唇瓣,不让泪珠掉下来。
这些孩子虽然没有看到尸体,却能隐约猜到那个脾气好到连重话都不会说的大叔,已经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比这更可悲的是,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孩子,走出被保护的孤儿院,需要面对的是比这更轻易夺走人生命的混乱世界。
女人握拳轻轻锤了下自己的胸口,语气笃定地保证道:“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杀死你们老师的凶手,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几不可察的脚步声停在她们身后,昭和舒长延从地窖里走出来,逆光自身后笼罩,模糊了舒长延的身形轮廓,只留下无形的压迫感。
小孩们不认识谁和谁,但凭直觉黏上来,知道谁是能亲近的谁是不能亲近的,顿时作鸟兽散。
昭撑着一把遮阳伞,对转过头看他的舒凝妙微微扬起微笑,语气自然寻常:“看,这家伙又在随便许下不负责任的承诺了。”
霄绛回头,大感丢人现眼:“你出来还带把伞?”
“没有太阳的地方也有紫外线啊。”昭抬手遮住自己的脸,眼尾一弯,那丝仅存稳重就不见了:“我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现在把你的脸打烂,你就不用对自己这么好了。”
眼看两人又要争吵起来,艾瑞吉小跑出来,身后跟着一位白衣女人,莫约三四十岁的模样,神态祥和,盘起的头发一丝不苟,眼角略有些细纹,纤尘不染的丝质白衣长袍轻柔地垂在地上。
她就是负责这个孤儿院的修女。
舒凝妙第一次见她,却感觉她一定来自仰颂教会,不为什么,就因为这种仿佛只有她能感受到的,独特的无法言说的气质,很像入教已久的格拉纳夫人,甚至与时毓的完美假面有些微妙的相似。
女人声音和蔼,连带着院子里其他人的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我是隐修女,你们就叫我隐吧,我是这里所有孩子的母亲。”
“妈妈。”艾瑞吉喊了修女一声,和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隐修女指引他们往后走,孤儿院的后墙隔着莫约两条街,能看到一小片被人避开的区域:“那里就是仰颂教会的其中一个收容所,蒯宋来到我们这里工作之后,每几天都会抽出时间去收容所帮忙,会和他的死亡有关系吗?他离开那天并不是去收容所,只是去采购东西,但据阿绛小姐所说,她是在这两条街的小巷中发现他尸体的。”
“是不是还得看了才知道。”霄绛挠挠头:“我对这里不了解,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他们应该可以。”
“他们”中,一个插着手冷眼旁观、一个打着伞视若儿戏,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凶手更像凶手。
艾瑞吉的目光在“他们”几个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朝着霄绛说道:“拜托你了,阿绛小姐。”
霄绛大咧咧应下来,大步往那边走。
昭撑着一把轻巧的阳伞不疾不徐走在其后,影子斜斜倒映下来,被树影分割成很多片。
舒凝妙落后几步,抓住缄口不语的那人手臂,微微侧了侧头:“你可以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