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上次在艾德文娜办公室前凑巧遇见他,她本来就不会和这人有所深交。
维斯顿还没离职的时候,舒凝妙还坏心眼地构想过如果他和维斯顿共事会怎么掐起来。
虽然有点可惜,但换作林生义也一样。
毕竟现在这俩人也不是能t和平共处的性格。
异能实践课被勒克斯接管之后变得更散漫,他教的一些实训和异能内容还算实用,却完全不抓纪律,也不管他们学没学,第一节课就大手一挥给所有人的平时成绩填了满分,成功得到了所有学生的一致爱戴。
林生义则是另一个极端,试图把脏活累活甩给舒凝妙未果后,他就一天到晚端着那张笑脸给A班所有人到处扣分树立威严,遇到他没来得及问好都会被扣掉两分,短短几天,他招人厌的程度已经有了超越维斯顿的迹象。
A班的这两位老师俨然已经走向两个极端,林生义遭到一众学生排斥,然而勒克斯又太像个领头大哥而不是老师。
异能实践课的进度还卡在潘多拉的进阶使用那节,学校目前的进度已经教不了她什么了。
勒克斯讲课很快,演示完就爽快地放他们自由活动。
舒凝妙留在训练场跑步,目光若有所思放在高大的金发青年身上,晨光透过训练场的穹顶玻璃倾泻而下,将勒克斯的金发镀成流动的熔金。他斜倚在主控台上,像一头懒散的雄狮打量着学生。
或是请教异能,或是单纯崇拜,勒克斯身边总是围着不少学生,他的异能该不会是魅力之类的吧。
身边传来别人的气息,逐渐平稳,呼吸声逐渐与她的步伐同频。
舒凝妙收回视线,看向肩旁,一头被风呼呼吹起的张扬红发映入眼帘。
男生像头矫捷的小猎豹,倾身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她的步伐,掠过她身侧时带起一阵混合着鱼鲜腥涩的皂香气。
尤桉随意套着校服制服的外套,里面穿着背心和运动裤,他长得很高,也很结实,眼睛清亮、干净,脸有点红:“你怎么还在跑步?”
耶律器离开后,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会在实践课跑步锻炼体能了。
“我在热身。”舒凝妙眼睛看着前方,随意回答。
实践课内训练场的模拟战斗机器对所有学生开放,有不少人都在和机器打着玩。
感官太灵敏了也不完全是好事,这种机器她闭着眼睛都能串成一串,它们的攻击轨道在她视野里不过是一条线,模拟训练对她已经没有实质意义,索性和以前一样跑步激活体能。
尤桉眼睛亮晶晶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过去看向以勒克斯为中心一堆人聚集的地方,叹道:“他还没我在村子里教书的嬢嬢负责。”
“得到社会纵容的一方会尤为我行我素、固执己见。”舒凝妙平静回答:“异能者本来就不适合做老师。”
再换一批老师也未必会更好,真正有实力的异能者可以有更好的出路,如非意外很少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教书。
异能者出现几百年,最正规的异能学校也只有弦光学院。说是学校,每个人异能不同,差异极大,也只不过是给他们画个范围让他们自己发挥而已。
他叹道:“我现在有点想念维斯顿了,他脾气虽然坏了点,但还算公正认真。”
舒凝妙本来没想附和他,刚开学维斯顿还在用学分威胁她。
不过转念一想,她那时要是拒绝,以维斯顿的性格大概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她答应维斯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这人身上有利可图,她这利欲熏心连吃带拿的本性简直刻在潜意识里,经常代替她的脑子先做决定,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也觉得迟早会因此吃亏。
说不定相信时毓就是她吃过最大的亏。
眼看着舒凝妙脸色变得有些微妙,尤桉猜测她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便把话自然地拐到别的事上:“林楚绪还好吗,她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哦,那个,我记得你和她关系好像还不错……”
舒凝妙顿了顿,有些奇怪他的心细。
她和林楚绪是读预科时的同学,关系是不错,但也不是平时走哪都黏在一起的程度,他居然还记得?
林楚绪是林生义的侄女,关系密切,林生义自己不在意这样腥风血雨的风评,但林楚绪性格敏感,极其容易被影响,林生义渎职事件被爆出来后就半是被迫地休学。
“我不知道。”
这些事她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深入过问,往根源说,这件事甚至因她而起。
她逐渐提速,俩人一前一后围着训练场跑圈,聊天时还没怎么大喘气,其他人都已经快捕捉不到他们俩的影子了。
原本稀稀拉拉停聊天打闹的人都驻步停下来观望。
克丽丝刚和新老师勒克斯“请教”完问题,见周围吵闹声逐渐变得安静下来,转头咋舌:“这俩人疯了吧。”
尤桉跟上来,舒凝妙才开口:“她不来学校或许更好。”
实话实说,科尔努诺斯也是个缩小的社会,惯会看人下菜碟,捧着高的踩着低的,其他学生对林生义的怒气势必会转移给林楚绪,而如今林家暂且势弱,别人对待她的态度也会有所不同,表面不显,这种隐晦的落差感也够她难受的。
“我知道。”尤桉倒也没有反驳她的话,他在学校里向来人缘好,你一嘴我一嘴的,听了不少八卦:“可是林生义做的事和她又没有关系,她不应该被牵扯的。”
舒凝妙将目光投向尤桉,略感奇怪地开口:“人想敌视别人的时候,还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敌视别人应该需要很多理由,相反的话就不用。”尤桉看上去没有被打击到,沉吟片刻望向她,一双眸子澄亮地含着笑意:“所以,如果有人因为这种事情议论她,我一定会去努力阻止的,帮我转告她,别因为这种事害怕。”
看舒凝妙不置可否,尤桉放慢脚步,抬手指了指站在训练场内的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讨厌的,呃……像莲凪……还有……克丽丝、艾瑞吉他们就不会。”他数了数人头,满意地点点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舒凝妙听他说完,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不像肯定,但也不像嘲讽。
几缕的黑发在脸庞柔软地从她晃过,尤桉看愣了片刻,刹那间嘴角又弯出比她更大的微笑。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舒凝妙看,从认识她那天起,她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漠不关心的模样,没有关心、没有忧虑、没有紧张,没有什么值得她放在眼里。
可是他还是好喜欢舒凝妙。
从第一眼起。
可能喜欢本身就是一种不讲道理的感情,让心情失衡,让理智混乱,尤桉偷偷地观察她,唾弃自己像个大变态,因为她的一个笑容像得到糖的孩子一样高兴,又因为插不进她的生活而骤然失落。
但他并不为这点小小的、纯粹的爱慕而苦恼,反而全身享受着第一次喜欢上别人的酸涩,因为这个人而产生的所有不一样的感情。
她是不一样的。
他将浸湿的暗红额发捋到脑后,整个人像一团晃晃悠悠的火焰:“对了,咪咪好像跑出去玩了,从昨天下午就不见影子,到现在也没回来,你要是在校园里看见它,能不能给我发张照片?顺便告诉它,再不回来就没冻干吃了。”
听他管一只野性未驯的薮猫叫作咪咪,舒凝妙很难不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只希望明天不会看到学校湖里的天鹅全都被啃死的离奇新闻。
勒克斯宣布下课,他们速度慢下来,舒凝妙连滴汗都没出,穿上外套径自离开。
后面有人过来打打闹闹推搡尤桉,整个训练场都是笑闹声。
打闹一番,有人用手肘捣了捣他,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呢你小子,时少爷不在你称霸王啊。”
尤桉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罐碳酸饮料,闻言撇撇嘴:“时毓和她只是政治联姻。”
“呦呦呦~你还知道什么是政治联姻呀。”这人嘻嘻哈哈地揶揄他。
“乡下来的也会玩终端,知道吗?”尤桉挑挑眉,咬着易拉罐的边缘,钳住这人肩膀,伸出长腿轻踢了下他膝盖。
“你天天拿个终端在看什么?不会在看什么豪门老公抛弃我后我带着十个孩子逃跑了吧。”这人狐疑:“我实话告诉你,联姻的是有,但他们俩可不是。”
尤桉顿了t下:“怎么可能不是?”
明明就是。
“他们俩感情好得很,不是假的。”这人也买了罐饮料,耸耸肩:“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换你你不喜欢吗?”
“未必。”尤桉捏扁空罐投进垃圾桶,声音僵硬地从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和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有一大群呢,我也一个都不喜欢,那算什么?”
“算你们村里人多呗。”这人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说真的,我又不会害你。”
看了周围一圈,他才压低声音开口:“知道仰颂教会不?”
尤桉仰头望了会儿天,似乎在搜索记忆。
这人无语地拍了下他肩膀,一脸八卦地开口:“时毓他妈就信这个,每次都要去新地那个教堂礼拜的,时毓他小时候不是不会说话吗,就是信这个信好的,到现在他妈去仰颂的教堂还经常带着他呢。”
“就那个……”这人抓了抓脑袋:“每到年终的时候,他们那些信徒做完了礼拜,不是会在教会发的纸片上写自己的愿望丢到炭盆里祈祷嘛。我大前年陪着我姑丈去新地主教堂请圣水,没想着遇见时毓了。”
“礼拜正好结束,他是最后一个,那张纸片也只有他没折起来,被热气吹飘起来,还正好对着我们这边。”
“我看见纸上写着舒凝妙的名字。”这人轻啧一声:“只有那三个字,只有她的名字。”
第133章 君子如珩(8)
“呃,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人眼中闪现过几丝复杂的情绪:“你想想,舒凝妙没那么傻吧,时毓怎么想的她难道不知道,就算是联姻也是他们俩自己选的。总而言之,什么锅配什么盖,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搞定的人,你就别惦记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尤桉仰着脸,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不说话,心里像汽水一样冒出小泡泡来,酸胀逐渐充溢胸口。
他也不是想从舒凝妙身上得到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离她近一点,也不可以吗?
从训练场走回去拿包,途经准提塔,外面的人看起来比平时多。
围观的学生里,有几个穿着防护服、拿着电击长棍的警卫从绿化中穿过。
毕竟是异能者聚集的地方,如果没什么大事,警卫很少进入学院内部,舒凝妙内心皱了皱眉,快步走过,眼角余光瞥见眼熟的人影。
林生义站在警卫面前,穿着西装西裤,左手袖子捋起一半,半垂着头,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她不想和这人再扯上关系,连招呼也懒得打,本想离远些装作不认识。
可这人脑袋顶上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走出两步,背后突然传来温文尔雅的男声:“舒同学。”
舒凝妙转头,林生义按着手臂,西装皱巴巴的,他脸上挂着笑容,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被她在办公室一顿羞辱,如今收拾完之后,面对她却看不出一点异状,他还真是抹得开脸。
她当着众人面脸上也不显厌恶,平平常常,礼貌疏离:“老师,这是怎么了?”
他松开手,让她看见手臂那些清晰交错的血痕,从肘窝一直到手腕,长长地划下来,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舒凝妙霎时意识到抓痕的来源,林生义紧皱着眉头接过警卫递来的纱布,在此时开口:“学校里不知道什么钻进来一只畜生,爪子上都带着病,还好遇到的是我,要是划伤学生就不好了。”
“放心吧,林老师。”警卫讪讪道:“我们一定尽快去捉,哎呀,你看这事,照理说应该不会有动物能溜进来才对。”
被恐怖组织袭击过一次,如今学校警戒比之前更甚。
科尔努诺斯既不靠山也不靠水,地处市中心的繁华地段,警卫怎么也想不通林生义口中的野兽是从哪里溜进来的,总不可能是学生偷摸着带进来的吧。
“外面的动物难说能避开监控钻进来,很有可能是学生私自带进来的。记着,抓到了就人道处理,以儆效尤,省得之后还出现这种事。”
林生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吩咐完警卫,朝她看过来:“舒同学,你也是,在学校里小心一点,别像老师,被脏东西抓伤了。”
舒凝妙微微地一笑,像嘲弄似的勾起唇角:“谢谢老师关心。”
活该被挠。
警卫在校园里窜进窜出,找的大概就是那只薮猫,天生地养的动物本就野性难驯,挠了人也不稀奇。
要是让尤桉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担心地到处找猫。
正好合了林生义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