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好奇吗,我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我之前根本就没有这种能力,我也根本不会什么传送的火。”
尤桉断断续续地嚎叫:“啊……啊……对不起。”
他吐出几个字,又忍不住剧烈的灼烧,双手抱住头,大声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好痛、好烫……好吵。”
哭泣和惨叫声混在一起。
他痛嚎响彻整片街区,几乎是打滚一般在垃圾堆上垂死挣扎。
“微生千衡。”
苦苦挣扎半晌,尤桉痉挛着抬起头看着她,双眼血红:“是他帮我……死而复生了。”
第172章 太阿倒持(9)
又是他!又是微生千衡!
舒凝妙手指骤然握紧,脸上的神情透出寒冷彻骨般的怒意。
她本来就不信他什么都没有做,但他利用尤桉又能得到什么?
从伽勃的覆灭开始,他的目的究竟是——
尤桉望见了她的目光。
冰冷的目光使他如梦初醒。
即便寒意并非冲他而来,依旧令他顷刻跌落到现实中。
精神上的痛苦比身体的痛苦更加难以承受,当他无数次在镜子里窥见自己可怖的面容时,巨大的痛苦比焚烧难以承受得多。
他张了张口,用力捉住她的手腕,艰难地开口:“我就要死了。”
彻底失去了未来,他才获得了现在。
“无论之后的我变成了什么模样。”尤桉嘶哑地叫道:“那都不是我。”
他已经比任何人都更早地预料到微生千衡的目的,却依旧无法拒绝他的交易。
随着动作,他眼唇逐渐流下黑色的液体,皮肤爆裂黑色的缝隙,五官逐渐都变得扭曲模糊。
“你答应我……舒凝妙。”尤桉松开手,颤抖着抱紧双臂,呢喃吞没在火焰里:“你答应我,一定要杀了我!!!”
舒凝妙让那热浪逼得透不过气来,蒸汽覆在她眼皮上,逼她面对一地的狼藉。
“我答应你。”
他对她微笑,笑起来傻傻的。
人生尽头,往事终不能重来。
尤桉的身体在火海中骤然粉碎,崩解成一块块黑色的炭似的碎粒,自由自在地飞散,飘向远方,火光照红她脸,映得半边天都是紫红色。
这些焚化的碎粒中心,一团血红的东西曾经把它们黏合在一起。
舒凝妙伸手去触碰那一小团飘动的血红,熟悉的感觉在指尖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能融进她的身体。
这是……她的血。
她倏地向前,想要抓住它。
可明明手指已经攥住了,却还是没有真正触碰到那团鲜红,无数黑色的黏液从鲜血后渗出,包裹住这团血色,她的手没入进去,黏湿腥臭的东西瞬间包裹住她的指节。
奇异的甜香充斥着鼻腔。
她的指尖好像插进了一块蠕动的腐肉,她的血液成了这块肉的新的心脏,在被黑色黏液包裹住的瞬间疯狂地跳动起来。
和微生千衡对峙过无数次的她不可能认错,这是他的潘多拉。
他什么时候拿到了她的血,是在伽勃吗?那个时候她受伤太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现在——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潘多拉的冲刷下诞生。
周围本已经崩解碳化的血肉,重新因为那团黑色的黏液缓慢地、违反常理地向中心聚拢,黏合成似人的形状。
被烧毁的红发重新疯狂生长,黑色的碎块粘结成皮肤,形成密密麻麻黑色的纹路,最后才生成一双纯然空白的,茫然的眼睛。
那双眼睛望着她,喃喃细语:“……母亲。”
冲天的黑色液体将燃烧的垃圾山包裹,将两人笼罩。
腥意从胃底涌上喉咙,她头脑瞬间清醒明白了。
微生千衡,他的目的是……创造阿契尼。
舒凝妙想,阿契尼本来就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个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一个执掌祭祀的虚构的神明。
为什么,他的名字偏偏是阿契尼。
对于微生千衡来说,人的血肉和泥土没有区别,他可以用任何材料捏出身体,肉身不过是潘多拉的载体。
她的血,微生千衡的潘多拉,尤桉的血肉,杂糅成了新的怪物,阿契尼。
这只怪物,不存在于现在,也不存在于未来。
阿契尼只能存在于过去。
和那柄从过去拔出到现在的处刑人之剑一样,同一段时间线,既然可以把过去的东西拿到现在,也可以把现在的事物投放到过去,原来阿契尼就是这样近似悖论的存在。
它凭空出现,因为本不存在。
阿契尼诞生于一年以后的现在。
所以微生千衡一定要过去的阿契尼杀了她,她过去的死促成了阿契尼的诞生,才是一个完整的闭合。
所以哪怕这一次她没有死,他还是要费尽心思创造出阿契尼,过去的阿契尼已经存在,如果未来它没能诞生,整条时间线都会崩溃。
阿契尼是因为她而诞生的。
这就是他对无法掌控的她最大的报复。
死寂的空气里,舒凝妙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缓缓抬起手,毫不掩饰想要掐住它的脖颈的动作。
她答应过尤桉,要杀了他。
新生的怪物全然温顺,红发垂下,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面对杀意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然而她的手穿过了它的身体。
怪物的身体只是幻影,顷刻消失在她眼前——时间线已经错位了。
阿契尼回到了一年前的新地,重新开始了普罗米修斯和新地的噩梦,时间是一个首尾相连的轮回,所有人都被微生千衡困在其中,和他一样不得解脱。
她的手落空,僵硬地垂在身边。
周围的黑色黏液像雨帘一般落下来,她疑心这雨帘后藏着微生千衡讥讽的眼神。
黑色的黏液坠落在垃圾山上,噗噗地冒着气泡,腐烂的气味冷森森地弥漫着。
黏液不断往下腐蚀,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直至下陷。
有人拉住了她胳膊,拽了拽,试图把她拉出来。
舒凝妙转过头看他,眼神冰冷,吓了他一大跳。
棕发褐眼的雀斑男被她瞥了一眼松开手,蹬蹬回退几步,一手抱着盆:“真的是你啊!你又来新地干什么?”
她也以为不会再看见这人了,怎么哪里都有他。
不对,他刚刚就站在附近,是那几个帮忙灭火的人之一,只是她根本没在意。
阿伦对她相当提防:“你又想做什么,刚刚被烧死这人你认识啊,和你又是一伙的?”
舒凝妙回他:“你认识吗,不认识为什么来救他?”
“这……一个人莫名其妙在街头烧起来了我还不能看看?”阿伦皱眉,把手里的破盆子丢给其他人,叉腰盯着她:“这回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你别在这里搞破坏。”
他望着垃圾山上蔓延的黑色黏液,愁眉不展,对刚刚突然炸开的黑色无比忧虑,无论是曼拉病也好、自燃的陌生也罢:“可恶……最近的怪事真多。”
舒凝妙沉默如山,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眼珠随着他动作转动,直到他背后发寒。
“你跟我来。”她从沾满黏液的垃圾山上踉跄走下来,对身上的污秽仿佛毫无察觉,侧过脸吩咐他:“走。”
阿伦完全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假装不在意地走曲线,被她一喝,顿时皮一紧,老实跟在她后面。
舒凝妙速度比他快多了,简直跟超级进化人似的,她在前面走,他在后t面跑才能勉强跟上,跟着她走到一家大门紧闭的孤儿院。
她瞥了两眼,毫无顾忌地单手从旁边墙翻了进去。
阿伦观察片刻,咬咬牙学着她动作也翻进了院子里,想这女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小孩下手。
没想到刚一跳进院子里,仿佛触发了什么装置,紧闭的门感应到外面的来人似的,推开一道细缝,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学校校服的粉棕发女孩,看到他们的表情就像看到了鬼。
阿伦立刻举起双手:“我是好人。”
女孩理都没理他:“舒凝妙!”
阿伦不知道她在喊谁,连退几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要闯进别人家里的。”
她仿佛没听到似的,泫然欲泣,但是眼泪好歹没有真掉下来,直直冲到舒凝妙面前,一股脑把最近发生地所有事都倒了出来:“你知道尤桉去哪了吗,他和那个叫吉塔讷的因妥里人都没有回来,新地的信号被屏蔽了,我们什么都发不出去,也得不到消息。”
“他死了,卢西科莱也死了。”
舒凝妙哽着的一口气终于在这句话里吐出来,抬手摁住她的肩膀。
阿伦提高声音:“什么?!卢西科莱死了?!”
没人理他。
艾瑞吉只是惊恐地望着她,抓着她的手不放,指甲都陷进肉里。
明明都已经从伽勃回来了,为什么还会死,她不相信,仿佛听见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一样,她害怕尤桉,害怕尤桉做的事,更害怕他再次去送死。
但事情总朝着她害怕的那一面狂奔而去,从来无视她的祈求。
舒凝妙一身狼狈地站在她面前,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半晌,舒凝妙转过头,目光落在一旁呆滞的青年身上:“这是自卫队的人。”
“……自卫队的人?”
艾瑞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知后觉露出警惕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