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曾经矗立在边界的墙体,终于不堪重负,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后朝着外侧轰然倒塌。
天亮了。
鏖战了一夜的天光,照亮了满地倒塌的废墟,照亮每一个陌生人惊愕、泪流满面的脸庞。
阿伦靠在废墟边,看着汹涌的人潮,胸膛剧烈起伏,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看向安静站着的舒凝妙,她微微喘息着,脸色在晨光的映照下仍显得有些苍白。
晨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也送来了远方隐约传来的、更加尖锐密集的警报声。
庇涅为什么没有来一个行使者,是什么拖住了他们?
“滋啦——”
应间街上的公共设施到了统一供电的时间,突兀的电流干扰声刺破了这无言的和平,所有人下意识循声看过去。
所有户外的公共媒体设施,无论是高楼立面上的巨型光屏,还是转角路灯老旧的广播喇叭,甚至是某些店铺门口闪烁的电子广告牌,都在同一时间被强制切换了画面。
所有的屏幕,都变成了一片刺目的,象征着最高警戒级别的猩红底色。
合成的电子声,从每一块屏幕中、每一个喇叭中传出来。
『现在进行紧急插播通报,公布T0级全域通缉令t,通缉人涉嫌国安法罪行、进行恐怖活动、暗杀前任议会代表,极度危险』
糟了!舒凝妙!
阿伦动作快过思考,猛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几步冲到舒凝妙身边,试图盖住她显眼的面容。
与此同时,艾瑞吉也挤开人群,声音带着急促的哭腔:“低头!快低头!”
舒凝妙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动作。
她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出现这一幕,甚至微微抬起了头,迎向那些影像。
无数猩红的屏幕上,凝出一张清晰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人,黑发蓝眼,骨相锐利,神色淡漠。
两人脸上的神情瞬间被错愕取代,艾瑞吉死死捂住唇,望着通缉令上那张对她来说眼熟又陌生的脸。
『通缉对象:舒长延』
『编号:03』
『危险等级:T0』
『警告,请发现其行踪的公民,切勿进行接触,务必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上报信息』
“舒……长延?”阿伦的动作僵住了,罩在舒凝妙头上的外套滑落些许。
他望向舒凝妙,她微微偏头,避开了那件欲盖弥彰的外套,略显苍白的唇边,有一抹极淡、极清晰的弧度。
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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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哥游回来了(不是)
第175章 太阿倒持(12)
这是只有她和舒长延知道的隐秘信号。
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和庇涅相悖,他会先顶下一切罪责,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一切。
舒长延一向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话虽如此,他到底干了什么?昭也不留丝毫情面,将舒长延一直以来保密等级极高的个人资料全然公开,看样子气得不轻。
艾瑞吉回过神,压低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阿伦也稀里糊涂的。
这不是那谁吗……话说,原来他是庇涅的行使者啊,难怪。
阿伦盯了一会儿屏幕,终于收回眼神:“现在应间区有信号啊,嗯……我看看,终端忘记充电了。”
艾瑞吉拿出开着省电模式的终端,翻了翻,声音古怪:“联合大厦,被人破坏了。”
网上流传的只有几张远距离的模糊照片,照片上联合大厦标志性的圆环都断了半截,全都砸在地上。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官方的报道,结合突发的通缉令,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她在煽动新地哗变的时候,舒长延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了主都的异能者,无形中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里交给你们了。”舒凝妙望向依旧横亘那里的高墙废墟。
庇涅溃退之后没有立刻阻止反击,有些时机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新地的人失去桎梏,庇涅再建起隔离带就很难了:“……收容所还要继续建造,秩序也要自卫队来维护。”
艾瑞吉点点头,牵住她袖子,欲言又止:“你要去找他吗?”
“不。”舒凝妙分心回她:“他会来找我的。我要去平邑,你们能联系到去平邑的船吗?”
“你现在要去平邑!?”阿伦提高声音:“现在谁会去那种破地方?”
“我。”舒凝妙回他。
阿伦皱眉:“我从来没听说过新地有去平邑的船的,你就算现在开始拉人也不一定能成……找不到掌舵的,平邑附近的海域里有污染体,危险得很,没人愿意开船,你自己弄一条船能开去哪里,全看风今天往哪边吹吗?”
可飞机也行不通,没有航班,她倒是有私人飞机,但是在庇涅空域起飞需要向庇涅空管中心申请,她去申请等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舒凝妙思考了一下:“你有没有认识的船?”
阿伦从她熟悉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法的气息:“不可能!我才不会给你推荐绑架对象。”
舒凝妙听闻,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离开,阿伦一堆劝解都堵在嗓子口,重新憋进了肚子里。
通缉令上的人是舒长延,给她减轻不少压力,她径直往应间区的商业街里面走,店面大多数都是开着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大家依旧还是要赚钱讨生活。
她买了新的口罩帽子把脸遮住,又在街上随便买了一部终端,打开想找人问问情况,发现自己一个人的终端号都不记得。
治安局的人姗姗来迟,但市民和新地人混在一起,无法动用武力镇压,隔离的高墙就更不好重建了。
之前压制曼拉病舆论的力度太大,如今反噬爆发,竟然有大半人支持修收容所的新地。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拐角,她捧着终端看完了庇涅当前的舆论,思索怎样才能弄到去平邑的船。
是她太想当然了,没人愿意去平邑那地方才是正常的。
难不成要游过去……
舒凝妙点开地图,用手指对着新地和平邑之间的蓝色估算距离。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她若有所觉,缓缓抬起头,看见一个人戴着和她一样的口罩,一样的帽子,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依旧是那双湛蓝的眼睛,只是眉眼间有几分疲惫风霜。
四目相对。
舒凝妙声音平稳,唤了他一声:“……哥。”
他走上前,只是伸出双手,轻柔兜住她的脸:“瘦了好多。”
舒凝妙低下头,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他掌心:“没有。”
很典型的家长式夸张发言,舒凝妙自觉没有他说得那么凄惨,舒长延还是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手臂环住她后背,埋头用下巴轻轻蹭过她脸颊。
街角的喧嚣渐渐模糊成遥远的背景音。
他身上熟悉的铁锈味,混杂着风尘仆仆的气息,隔着衣服,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背上缓缓移动,带着安抚的意味,仔细摸过每根骨头。
良久,舒长延问她:“手没事了?”
“没事。”他一问出来,她就知道庇涅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直奔联合大厦而去:“现在是什么状况,昭是不是已经接任了代表?”
“他的手臂接上了,但暂时不能动。”舒长延低声:“昭的目的不是代表,代表受约束太多,科威娜现在正在推举他成为庇涅新的执政官,议会已经有半数人同意,现在是关键的时刻。”
“哦,难怪这么气急败坏。”
舒凝妙想到满庇涅的通缉令,顿了顿:“所以,你现在被通缉了。”
再次面对庇涅的追杀,命运兜兜转转,又和上一周目重合,看似没变,但一切都已经全然改变。
“我回新地的旧屋子换了制服,跟上来的人都已经没了,他抽不出其他人手。”舒长延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全身而退,神情平静,连眉梢都未牵动分毫,没有半点慌张的感觉:“没问题。”
舒凝妙望着他:“就算有问题,我也会保护你的。”
舒长延目光的重量温沉地落在她皮肤上,垂眼都放缓速度。
“饿了吗?”他忽然问。
狭窄的小巷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破旧的旧楼是新地无数不宽敞的建筑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栋,扑面而来的是复杂的油臭味。
这栋旧楼是舒长延离开新地前的住处,但她也不陌生,上一周目舒长延带着她逃亡了几个月,最后为了找到她死亡的真相,还是回到了这里暂住。
屋子已经被舒长延简单收拾过,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朦胧的月亮,好熟悉,好奇怪。
屋子里舒长延半捋着袖子俯身点火,窗子外面也弥漫着呛人的油烟气,新地外已经没了隔离带,还是有很多人留住在新地里,这里是他们的家。
在舒长延问她之前,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吃什么,晚上要住在哪里,要么睡孤儿院的客房,要么直接在普罗米修斯和自卫队临时新建的厂房里合衣坐着休息。
光是清理多年未住的房子就已经耗费太多时间,舒长延凑合做了晚饭,擦干了手,听她说话。
舒凝妙把维斯顿的推测告诉他。
她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去平邑,庇涅这烂摊子就给昭自己解决算了,不管他要当皇帝还是要当执政官,都是瞎折腾。
曼拉病没办法解决,这星球迟早如微生千衡所愿,全都病死魂归潘多拉。
多亏他上一周目静止了她身体里的潘多拉,她才能等到重来一次的机会,不然那天在圆环上的一剑,她砍的就不只是他的胳膊。
舒长延安静听了,端了汤说道:“有一个人,是天生的掌舵手。”
他只是稍稍一提,舒凝妙也立刻反应过来。会控制风的人当然是海上的霸主、天生的掌舵手,霄绛和她闲聊时提过,她当时是自己t一个人坐船从孟丹飘到庇涅的,实在经历清奇。
她想了一会儿,问舒长延:“你在联合大厦见到她了吗?”
“她跟在昭身边。”舒长延淡淡道:“我看她没有战斗的意志,没让她跟上来,把圆环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