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同伴像是被这黑暗吞噬一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他旁边消失了。
然而下一秒,他也无法再去思考同伴的去向。
冷意带来的鸡皮疙瘩从脊背一直爬到后颈,一条白皙的胳膊无声从他的头顶垂下,瞬息之间挽住了他的脖子。
胳膊间形成的夹角像是冰冷的镰刀,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起来。
咔嚓一声。
骨缝摩擦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
舒凝妙松开手,倒挂的姿势让她短袖的下摆几乎掀起了一半,露出一截挺拔的腰肢,因为滞在半空中发力,腰腹紧绷地浮现出肌肉的纹理。
她一直屈腿勾在新风系统的管道上,手抓着中央空调的罩网维持贴在天花板左侧的姿势。
没想到中央空调的罩网年久失修,螺丝是松动的,承载不住她身体的重量,罩网直接脱手掉在了这些人面前。
还好这两个研究员及时出现引走了注意力。
她扭转身体,腾空落地,揉了揉肩臂酸胀的肌肉。
根据刚刚听到的消息,潘多拉院还真的有人入侵破坏。
难不成除了她,研究中心还进了别的人?
被破坏的是实战模拟系统02号绛宫石被人拿走了?
进入生命科学院之后,每走几步,碎片的方向都有明显的变化,说明碎片所指示的绛宫石离她一定很近。
她在倒下的研究员面前蹲下,在他们身上分别摸索了一番,搜出两人的ID卡、终端、钥匙,其中一个人身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不知道有什么用,舒凝妙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继续跟着碎片指引的方向走。
研究员都被通知回指定地点,现在走廊上已经没有其他人,舒凝妙加快步伐。
七拐八弯之后,她终于看见碎片指示的尽头有一道明显区别于其他房间的安全门。
这层的装修比其他层精致许多,走廊里还挂着装裱好的书法,应该不是普通实验室。
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舒凝妙沿着走廊的墙走了一圈,她决定故技重施,把新风系统拆了,顺着通道爬进房间的天花板。
拨开裸露的电线之后勉强够她穿过——还好现在没有通电,不然里面复杂的电线足够电死她几百次。
房间里的集成吊顶不像通风管道能让她看到太多东西,舒凝妙只能用搜刮来的钥匙捅开一个小孔,小孔透出一丝光亮。
她把眼睛贴近窥视的小孔,看见了房间里面的模样,这是一间办公室,光亮来自里头的人持握的终端。
站在中间的人她居然正好见过。
舒凝妙在天花板上往下看,这人的光头就更明显了。
生命科学院的院长葛文德,那个一心劝耶律器捐赠遗体的光头大叔,舒凝妙对他印象一般。
难怪她暴力撬开外面的通风窗,里面也仿佛没听见似的全无反应。
葛文德眉头紧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正在通话的终端上。
她伏趴在天花板上,打电话的人没有说话,安静到能听见针尖掉下来的声音。
终端对面的声音,在这样的空间里也并不显得微弱。
“这次拿走02号的绛宫石,可没有维斯顿替你担下这个罪名了。”那人淡淡道,话语里听不出多少明显的情绪。
窥视孔里的光一闪一闪,是葛文德的手在发抖:“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有人入侵研究中心,可以全都算在那人的头上。”
舒凝妙趴在天花板上,她想将事情全都推到普罗米修斯身上,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别人挡箭的靶子。
那头的人没有说话。
葛文德激动起来:“我没有办法,我之前拿走03号绛宫石,只是想研究几个月再放回去,谁知道它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我的研究就差最后一个阶段了,只要再借用一段时间……用完之后我会放回去的,维斯顿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你以为你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吗?”那头的人语气愈发严厉:“绛宫石里的潘多拉能量浓郁到一直在外泄,他们现在只是因为入侵者没空管你,你拿在手里,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
葛文德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微微发亮的白色石头,紧紧地抓住它。
“只要用绝缘晶体盒收纳好就不会被检测到。”
这白色石头是长椭圆形状的。
舒凝妙松了一口气,她在维斯顿的笔记上见过,这就是镶嵌在实战模拟系统里的02号绛宫石。
他辩解道:“我现在手里还有一个病程特殊的行使者,如果能借此研究出阻止污染的办法,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因此责怪我!”
“最好如此。”对面的人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你第一次弄丢03号绛宫石的时候,我就应该放弃你——你的油嘴滑舌比你的才能强上太多,如果这次的研究还是一无所获,我绝不会在议会为你周旋一句。”
末了,那人还叹了口气:“我早该知道,维斯顿比你更有用。”
“你……”葛文德气得说不出话,整张脸上的五官都在抖动,舒凝妙觉得他的情绪似乎有点太过了,像是马上要吹爆的气球。
终端上显示的通话界面倏然消失,那头干脆挂断。
葛文德的眼睛被幽暗的屏幕光线映照得通红,连同着脖颈都绷着令人不舒服的涨红色。
他的嘴唇微微发抖,突然暴怒,将终端狠狠摔在地上。
天花板上传来令人不安的窸窣声。
男人猛地抬头。
——
一千一百二十九秒。
头顶暗下来的那一刻,维斯顿就一直在心里默默地读秒。
二十分钟,不过是一千二百秒,除去来回的时间,留给舒凝妙行动的时间也不过是几百秒。
他越是思考这几百秒的可能性,就愈发感觉自己当初同意舒凝妙头脑发热的提议的愚蠢。
二十分钟内出入国立研究中心找到绛宫石,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不可能的,国立研究院又不是商场。
他敢赌,是因为不在乎输赢。
再坏能坏到哪里去——他本就是从应间这样的地方爬上来的。
舒凝妙不一样,她可能被退学,被指控危害国家安全,被送上中央庭审。
哪怕她的哥哥是行使者,在入侵国立研究中心这样的大事面前也不一定能保她无虞。
危害国家安全是庇涅最严重的罪名之一。
周围的声音吵得很烦,任何事物都同样碍眼——维斯顿并不将心里这种奇怪的感觉其解释为担心。
他只是因为舒凝妙有可能将他牵连而感到烦躁。
一千一百九十九秒。
一千两百秒。
二十分钟了。
维斯顿缓缓闭上眼睛,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眉毛蹙紧。
约定的时间已t经到了,他却没有任何尘埃落定似的放松。
警报声依旧隔着通道不太真实地传过来。
异能检测中心里响起了新的广播声。
治安局的人已经到达现场,陆续接手异能检测中心的现场,正在安抚检测中心内的公民。
系统还没有完全修好,周围的灯却依次重新亮了起来。
舒凝妙还没有回来。
维斯顿深吸了一口气,在重新亮堂的异能检测中心里看到后辈熟悉的身影。
羽路在这里看到维斯顿,不免有些惊讶。
——何止惊讶,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出于礼貌,他主动走过来。
维斯顿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
羽路拘谨地对他鞠躬:“前辈,你是陪谁过来的吗……”
维斯顿已经觉醒异能很久,又在国立研究中心工作多年,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过来检测异能的。
维斯顿敛下眼神,正思考要怎么应付过去。
羽路却突然微微偏过头,对着他身后说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第80章 被褐怀玉(6)
“优等生的打扮啊。”舒凝妙扶着眼镜,架在完全不近视的眼睛上。
原本上挑的杏眼,隔着厚厚的镜片,显得有些变形。
维斯顿回首,头顶吊灯在她脚下投下淡淡的光影,幅度很小地晃来晃去,却并不惹人心烦。
百感交集,他头一回尝到口干舌燥的滋味。
舒凝妙还穿着那身短袖,像个刚从春游里跑出来的小学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
羽路实在没见过她这种打扮,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穿成这样?”
她从维斯顿身后探出头,抱手说道:“在老师面前要低调一点,免得被批评只会倚势凌人。”
维斯顿额角抽动,似是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舒凝妙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马上转移话题:“羽路,你和老师认识吗?”
见鬼,这两人怎么会这么熟悉,维斯顿刚缓解发痛的太阳穴,又立刻给了舒凝妙一个怀疑的眼神。
“我在国立研究中心实习时做过维斯顿前辈的助手。”
羽路对她展露出些安抚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在他严肃的脸上也显得正经,青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抱歉,前辈,要麻烦你们等一下了。”
“出了什么事?”舒凝妙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神色,仿佛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先是停电,又是不让人走……我还要回去上课呢。”
“不会太长的。”羽路被她怨怼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解释。
比舒凝妙还要难听的话,他每天都要听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