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分明是他搂着她,可等到颜浣月早晨醒来时,却发觉他正倚在她怀中睡得正香。
她看了看天色,只得将他唤起来,洗漱之后先与他置办了些许礼品去望海楼拜访了昨日宴请他们二人的姜叙声。
姜叙声对裴暄之此人十分好奇,拉着他说了半天,裴暄之看着天色恰到好处地提出了辞别。
姜叙声也不好强留二人,只得先将他们送出大门。
等裴暄之走了之后,姜叙声才舒了一口气,幸亏裴暄之昨日没赴宴,否则他可没办法平息事端。
辞别姜叙声时,恰好碰到谭归荑一人往外走,双方互相打了个照面。
谭归荑想说些什么,颜浣月略一颔首见礼,就带着裴暄之除了门。
不知是何缘故,分明还是清和月令集的期限中,天倾城的街道却一夜之间换了副模样。
街上行人甚少,却不是可以看到周家派出的人在街上巡查。
颜浣月看了看身旁的裴暄之。
裴暄之咳嗽了几声,笑意盈盈地说道:“我昨夜一直与姐姐在一起,你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我自然也不知晓,不如我去问问。”
可也不必他去问,颜浣月就看到出城的城墙边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画着一个十分年轻英俊的男子。
告示上的意思,大概是有人说见过画像中这个男子伤人,经周家族老确认,下令搜捕此人,若是有人看到,请尽快远离,并立即报与周家。
颜浣月停驻在画像前认了认脸,想着若是路上遇见,倒也好擒来。
而后便御剑带着裴暄之离开了天倾城。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面色虚黄的男子停在了城墙附近,远远看着城墙下的画像,又转身往城中去。
谭归荑原本正要去天倾城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收集的沧海遗珠。
走到一处街巷时,却突然被一个人扯到了一旁的背阴处。
她下意识地给出一击,却被对方一力化解,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父亲的画像为何会到处都是!周家人怎么会知道父亲还活着,是不是你为了攀周家的高枝透露出去的!”
谭归荑挨了一掌,眼前犯晕,这个声音她认识,但已经不算熟悉了。
她的三哥,云若良。
之所以不是同姓,是因为她不能跟在父亲身边,不能给人猜测她出身的机会,所以只好借了一个出身。
她显然对云若良的突然出现感到震惊,
渐渐地,心底积蓄起几分压制不住的厌烦,“你跑来找我作什么?若是被人看到了……”
云若良大病未愈,又得出来看看天倾城的情况,谁知一出来就看到父亲的画像挂得到处都是。
父亲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又很快隐匿起来,根本不可能被人发觉,而今却连最近的画像都被周家那帮人拿到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
谭归荑说道:“既然都能猜到是我,那可能是我吗?我为何要将父亲的画像交出去?此事被查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云若良硬说是她,多少有些发泄情绪横加指责的意味,听她这么说,便道:“你身上有多少东西?交给我,还要给两个哥哥治伤。”
谭归荑退了一步,说道:“休想,父亲都没要我的东西。”
云若良冷笑道:“妹妹,我们多久不见,你竟如此不念手足之情,若不是我而今丹元勉强修复,有伤在身,又何必要你的东西?”
谭归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三哥的丹元这么快就修复了?”
云若良言语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崇敬与骄傲,“父亲耗费了许多精力与宝器,才先将我的丹元修复。”
谭归荑莫名想起自己深陷困境时,多少次是靠着自己,或是借助他人才险险脱离。
受伤时自己挺着,就连脸上明晃晃的伤,父亲那天都根本没有注意到过。
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自己和三哥在一处,便悄声说道:“我的东西算什么?哥哥有本事就去劫了周家去,我不信周家的府库养不好你。”
云若良不屑地看着她,说道:“少将我的军,我方才看到虞照的那个未婚妻了,就是她的心头血让虞照溃烂不勘,又毁了你的脸?”
谭归荑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薄纱,声音微冷,“是又如何?”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就是那个羸弱的魅妖?”
谭归荑说道:“是。”
云若良说道:“那就好。”
谭归荑疑惑地问道:“好什么?她的心头血用不得……”
云若良看着妹妹,俄尔笑道:“纯灵之体你用不得,我却可以,你看她那夫君,虽则病瘦,却怎么不比传闻中那般孱弱了?”
谭归荑反应了一会儿,讶异地说道:“哥哥原来如此不知羞耻。”
云若良搜走她藏在袖中的藏宝囊,取了一些东西,又将藏宝囊扔给她,“那你呢?”
第93章 知情识趣(二更)
云若良将一些利于丹元修复的东西尽数搜刮了一遍, 谭归荑却并未感到十分愤怒。
她有些魂不在焉地看着云若良,想起颜浣月在明德宗岁寒秘境中抵挡魔潮时的模样,不禁低声说道:“哥哥想做那种事, 不怕被杀了吗?”
云若良并不将她的话看在眼里,只是阴着脸说道:
“你的话太密了, 别讨晦气,她若有用,大哥二哥也都不必再受病痛折磨, 你帮我给父亲传个信, 骗到虞照的未婚妻,我很快会去找他。”
说罢瞥了她一眼, 径自顺着无人的小路在天倾城中绕了一圈,又想混在寻常人中出城门, 却被城墙上的验灵石查出来身负灵气。
守门的周家修士见他一脸陈病之态,便问道:“道友身上有伤,欲往何处去?”
云若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是早年旧病, 听闻天倾城清和月令集十分繁盛, 便来凑了凑热闹, 不过看到城中张贴寻人告示, 便想也出一份力, 到城外搜罗搜罗。”
那修士笑道:“道友尽量先顾全自身才是,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回来招呼。”
云若良一脸游方的老实散修被世家大族中人眷顾的神情, 满脸写着受宠若惊,局促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口中语无伦次地连连道谢道:
“是是是, 我没什么事儿……不是,若是有事儿我就回来,真是多谢道友了,哎呀,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天倾城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
那守门的周家修士乐呵呵地说道:“道友没事儿常来逛逛。”
云若良边走边鞠躬。
甚至被地上翘起的青石砖绊得踉跄了一跤,却还是一副备受鼓舞的兴奋姿态。
毕恭毕敬又稍显自卑地与每一个守门的修士见礼,身上半旧的衣衫衬着他的姿态,越发显得有些卑微的可怜。
如此,走过城门之后,背对着众人,不屑与清傲的神情随着他一步一步离开天倾城,又重新爬回他脸上。
不过是一帮守门的狗腿罢了。
至于颜浣月,一介外门弟子,纵是他才修复丹元,收拾起一个宗门的外门弟子来也是手拿把掐。
还有那个魅妖,根本都不必他出手,仅吓都能吓死那个身弱之人吧。
颜浣月修为并不算高,带着一个人御剑出行不多久便需要停下来打坐调息。
云若良掐指算了算时间,约摸估计了颜浣月可能会停歇的地点,顿时脚下腾起一片烟尘,眨眼他便遁行至数里开外。
颜浣月一手掐诀,一手握着裴暄之的手臂御剑飞行在一片原野之上。
天倾城外本有是一大片无人之地接着一处甚少有人经过的丘陵,她昨日未在正午时分启程,便是不想落到半道上在野外过夜。
只是今日启程之后发现好像也有些错估了距离,若是她一个人,肯定可以在天黑前飞出这片无人之地。
但是带着裴师弟就不好说了。
她抬眸看了眼前方无穷碧色、万里河山,不知能不能赶在天黑前抵达前面最近的城镇。
只是这会儿她有些支应不住,便变幻指尖法诀,带着裴暄之落到了一片毗邻深林的草地之上。
因着人迹罕至,这里的草长得极高,在风中柔柔招摇的草叶甚至埋到了颜浣月膝盖附近的位置。
她召出横刀一刀挥扫,刀风在草丛中飞旋了一圈,斩出一片空旷的地界,草木汁液的清香霎那间萦绕鼻尖。
裴暄之拢着披风立在她身后,见草地空出来,便取出一张锦席铺好,摆出些盛着点心水果的素盘。
又将临行前装满水的长颈执壶取出来,御符纸温热执壶中的水,倒了两杯水放在一旁。
颜浣月盘膝坐在锦席上运灵调息,四周依依野草如微弱的波涛一般在风中摇曳舒展。
初阳暖照,四野清新一片,身处深深草丛间,像是在原野宴飨一般,恰有些怡然自得的意味。
裴暄之撩袍坐在她身边,趁她打坐调息,兀自侧首打量着她身染阳光的模样。
心中被一股无形的欣喜与满足涨满,许久都移不开眼。
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了唇角无意识勾起的笑意,取出一本奇门书籍来翻看。
不时揪几片细细长长的草叶,捏在手中做算筹,一点一点推演着书中的天地二盘。
手中充当算筹的草叶被他排了几遍,最后一遍时,却与此前不同。
裴暄之眸色微变,将草叶按如今的方位排布了一遍,算出所在变卦之位,忽地抬眸望向来路,不知是凶是吉。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着草叶的沙沙声从远处渐渐传来,来人重重地呼吸着,听着已是极度疲惫。
可似乎是发现了同在荒野中的同类,来人停顿了几步,应该是在观望,没一会儿,就加快了脚步往这边行来。
裴暄之拈着袖中的黄符,虽提高了警觉,却是一脸含笑地看着从丘陵下爬上来的男子。
对方望着他,满眼放光,还未走近,就开言说道:“远远看看道友掐诀打坐的轮廓,便知有救了。”
裴暄之按下几张黄符布阵将颜浣月挡在结界中,兀自重新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起身笑吟吟地寒暄着:
“道友怎么看起来病得比我还重,却能到这无人之地?”
云若良见裴暄之除了怕打扰颜浣月运灵而结起结界外,从一开始就对他并无防备,他猜测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这一脸病容才让裴暄之觉得没有威胁。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颜浣月,方才未有结界时,空气中散溢的纯正先天灵气简直令他欣喜若狂。
这是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治伤之物,只要能让她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双修,用先天灵气帮他温养,最好能将心契夺回来给他……
裴暄之单手执杯,肃肃而立,笑眯眯地看着他,却本能一般在一瞬间觉察到此人对颜浣月的觊觎之心。
云若良气喘吁吁地走上来,趁颜浣月微微睁开眼的瞬间,极不小心地被地上一块平整的土地绊倒,飞扑在她膝前。
若非有结界挡着,恐怕能直接一头扎进她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