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浣月熟悉路数之后,在海底来回途中,会特意找寻冰海中的火苗,想收集一些,好炼制辟寒珠回去送回裴暄之,不过暂时还没看到。
她到北地第七天,辰时,这里的天还是一片漆黑。
她打坐一夜,到出发前散开指尖法诀。
一出门,就见雪原薄雾之中有一道蜿蜒的灯火正往这边游来。
几日不见的薛景年立在碉楼之下,看来是在迎接来人。
颜浣月估摸着是虞家的人来,不过虞家这次的车马似乎没有这么多,薛景年在此迎接,也有可能是薛家送物的人来了。
他们还有一段路,颜浣月他们的出发时间是固定的,便没有留在这里看到底是谁来了。
不过今日跳进比往日更加冰冷的海水之中后,却看到了一缕游荡在深沟中的细微火苗。
天冷了,海水越来越冷,海面上的薄冰逐渐接壤,海底的冰火便会开始上浮逐冷。
她拢走了那缕冰火,跟着她的那位缥缈宗弟子传音闲聊道:“原本不是稀罕物,可法阵这边的冰火很少,我们遇到时会做成辟寒珠售卖,因为法阵隔绝,辟寒珠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怪不得你要来巡查法阵,你真是一来就知道什么最赚钱了。”
颜浣月收好冰火,拿出琉璃镜一寸寸查看过法篆,“我查看法阵是因为不放心……这株火苗太小了,炼不成什么。”
那弟子说道:“如今海里才冷下来,等进了冬月,还会有些长势好的,只不过,你自己也得用,否则消耗灵力维持体温,很不划算,稍有不慎就会冻僵冻伤,若被海底深渊卷走,可能就回不来了。”
法阵对面的海魅看着他们的口型,随手从身边勾过来一簇火势极盛的冰火,团在手中玩来玩去,玩腻了扔进口中咽下去,打个嗝,两眼放烟花一般忽地冒起两片红光。
等眼里的红光熄灭了,他又勾来几簇火势更盛的抛着玩,挑衅似地看着她。
颜浣月越看他越有些不顺眼了,有几分魅妖血统的,骨子里都多多少少带着些欠劲儿吗?
第134章 化蛇
颜浣月来时是暗夜, 从海里回去时也是暗夜。
她临出海时,将自己今日检查过的那片阵法开头与结尾的法篆,以及位置写在符牌上。
这里几近与世隔绝, 派驻此地的人又不能随意走动,因此若传来点儿趣闻, 确实能在修炼之余咀嚼许久。
回去排队交牌签字时,因她排在队尾,最后一个走出驻所, 却听驻所留驻的缥缈宗弟子等他们天衍宗的人离开后, 迫不及待地与归来的同门们闲聊。
“方才听薛家人说,虞氏家主即将再得麟儿。”
“是吗?真是老当益壮。”
“胡说什么呢, 修为越高深,人越年轻。只不过修炼越久越吝惜自身修为, 除了只顾采补害命的邪修,大部分人只会跟已双修多年,保证不会消耗自身的道侣,绝不肯轻易同别人浪费元阴元阳。”
有人接话道:“加之用心些的, 更要亲自为幼子洗骨伐髓, 如那些世家子女, 自婴儿时起灵药灵石消耗无数不说, 更不知消耗父母多少精力与修为, 这个年岁再要孩子的,实在稀少。”
有人笑道:“看来虞照道友当真是无力回天了。”
“那样活着才是如在炼狱,加之渐渐被放弃, 倒还不如当初死在岁寒秘境之中呢。”
“死多轻松啊,活着才是受尽煎熬。”
颜浣月疾步离开,踏着厚厚的雪, 往自己分到的房舍去。
驻地人多,房舍紧缺,她同其余五名缥缈宗的女弟子住在一处。
回去时她们还帮她带了热腾腾的饭菜。
房舍内,点着一支烛火,三名女弟子正盘膝坐在各自的床帷内打坐,颜浣月悄然滑进去,安安静静地吃饭。
饭后出去练了一会儿刀,便回来洗漱打坐。
她盘膝坐在窄床的帷帐之内,体内灵力不断相生相消,化为一片空无,灵脉之中,却因这空无之变,能承载更多的灵力。
“虞公子,她在打坐,恐怕不便见客。”
虞意负手立在暗夜风雪中,看了一眼缥缈宗那位才从外面归来,立在门边的弟子。
他打听到颜浣月已经到此,且已参加巡查阵法,便打听了她的住处,一路找了过来,正巧碰到这位她的同舍,请托其帮忙看看她在不在。
闻言,他微微扬起下颌,行了一礼,道:“多有打扰,告辞。”
那女子掐诀行了一礼,径直回了房。
身后随侍之人劝道:“公子,既然她在打坐,那我们走吧,明日再来。”
虞意冷笑了一声,“你自己回去吧,她若想躲着不见我,那就都别作人了。”
说着召出一柄长剑,撑起一把伞,独自坐在剑上。
侍人有些不懂,“可是,公子,您为何非要跟她较劲呢?”
虞意暗暗咬了咬牙,若非他钻进那辆马车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怀里抱着淌着脓水的尸骨躺在夜色下的街道上,他根本懒得来见颜浣月。
他问了赵柴儿,赵柴儿不知他经历的什么,只如实回答道:“浣月夫人说有人在车厢里等她……原来是十六公子你吗?你为何那样打扮自己,怕被人认出来吗?”
说着,赵柴儿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十六公子把自己裹成那样到底是想做什么?我们那边,只有自荐枕席的才那样……我可没见过啊,我纯听人说的,说错了也不是我的问题。”
虞意怒道:“少恶意揣测,我不是向她自荐枕席。”
赵柴儿神色骤然惊慌,“难道是向我?”
虞意脸色阴到赵柴儿心生惊惧,只觉得他下一瞬就要杀人。
赵柴儿赔笑道:“不是就好,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欢而散,看起来是吃亏了吗?”
思当日情景,虞意也忍不住在北地风雪中冷笑了一声。
他只不过是想藏进车厢再吓一吓他们而已,不过是无聊玩一玩,那颜浣月却将他迷晕扔在大街上,还给他怀里放了一堆别人的尸骨。
好玩吗?
这样真的礼貌吗?
若是他再醒来得晚一点被别人看到,被传颂十年恐怕都算少的。
更何况……
五房最得力的家臣都在城中,若被他们知晓,他往后,恐怕更难成为被家臣考虑在内的家主人选。
权力,是你能与更多人的权力共生,别人也愿意辅佐你,可以从你这里得到更多的权力,你才有权力。
不是担个名头就叫权力。
他抱着无名尸骨一身脏污地昏死在大街之上的无能,跟他夜守女子门外的风流韵事相比,旁人完全是两种看法,更何况,对方还是裴寒舟的儿妇。
他又没有成婚,他又不用对道侣负责。
颜浣月若是真躲他,那就都别作人了。
不过他没等多久,就见那合着的房门被轻轻打开,颜浣月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转身阖上门,几步踏到他面前。
“你有何事?”
虞意屏退侍从,从剑上跳下来,将伞撑到她头上,咬着牙从嘴里挤出声音质问道:“你问我?你自己不清楚你那晚对我做过什么?”
颜浣月轻嗤了一声,还未开口,就见薛景年提着灯立在不远处。
见她看过来,薛景年疾步走来,说道:“虞道友,天衍宗和缥缈宗的两位长老请你和虞姑娘等人过去用饭。”
虞意藐视着颜浣月,问道:“薛姑娘及薛家家臣也去了吗?”
薛景年说道:“已通知我二姐他们,特来请你们,恰好碰见你在此地。”
虞意垂眸看着颜浣月,沉声说道:“记住,这次是你欠我的。”
等他转身走出几步后,颜浣月吸着干冷的寒风,说道:“虞意,我不欠你任何东西,那天……”
虞意怕她当着薛景年的面说出那晚的事,立即厉声斥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若真说出去,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说罢就拉着薛景年御空而去。
颜浣月看着不远处虞家数辆精美的车马,逐渐明白了虞意为何会对此事怨恨丛生。
原来,是根本丢不起那个脸。
那又关她何事?话不说清,难道就要这般被诬陷怪罪?
颜浣月御空冲过去一把扯住虞意,直接拖到到雪地上,冲薛景年说道:“薛景年,我同他说几句话,你先去请虞姑娘。”
薛景年的脸庞隐在黑暗之中,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颜浣月将虞意丢在一边,淡淡地说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必嫌丢脸,那晚是廖雨奴遣了纸相分身前来,本是要抛一具尸骨吓我将我引出去夺走鱼竿,没成想你恰巧也进了车厢,裹你的裹尸纸是她的。”
说着,从藏宝囊中取出一张小相递给虞意,语调微凉,“虞意,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不知感恩戴德倒罢了,也最好少想着阴我一招。”
虞意看着廖雨奴的小相,心里已经信了,毕竟颜浣月没道理自己躲屋子里偷偷画廖雨奴的小相。
他死死地攥着那小相,问道:“那你为何将我扔在大街上。”
颜浣月面不改色,“我受伤了,她将你拢去郊野,我拼死才将你抛回城中,哪里顾得上许多?等我醒来时,你们已经离开一日了。”
虞意抿了抿唇,心里有气也不知该怎么发,只把那小相攥在手中,面色铁青,“那玄降叛徒,我会找她算账的。”
颜浣月斜眼瞥了他一下,“随你便,少无缘无故诬陷我就行,都像十六公子这般不辨黑白、不知好歹,谁帮你你咬谁,以后这好事还让不让人做了?”
说着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举步回房舍打坐。
虞念房门外,薛景年在一旁引路,问道:“虞道友,你们来时碰见我门中颜师姐了?”
虞念说道:“是。”
薛景年又问道:“她与十六公子有什么冲突吗?”
虞念以为颜浣月嫌弃虞意那晚用了那柄廖雨奴的鱼竿,在薛景年这里告状了,便解释道:
“我阿弟很敬重贵宗的颜道友,嘴里只说颜道友的好话,那一点磕磕绊绊,不过是他二人年纪小打闹争执罢了。”
薛景年点了点头,“哦。”
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念仰头看着他的神色,问道:“薛道友打算留驻此地吗?”
薛景年说道:“宗门名单还未出来,不过留驻也只是五年,没什么,多少人想来呢。”
虞念笑道:“薛家家宅和睦,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薛景年眉心轻蹙,“道友突然说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虞念负手踏雪,身高不必薛景年腰身,周身气势却比薛景年更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