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不想看那丝线一般细的圈子有没有刻法纹,可终是忍不住镀了一道灵力覆盖着金丝圈,只见无数虞氏族人的护身法纹袅袅而上,飘在半空中。
颜浣月从虞照处见过这种法纹,同天衍宗外门弟子的护灵诀一般,有点儿用,但谈不上真能抵住什么强大的袭击,世家法纹某种程度上是自家的标志,多数时族人才能用。
裴暄之面色清冷,“送到北地去的东西,按理,要用巡天司统一的法纹,虞家难道会在这些物件上出这么大的纰漏?”
他将避水珠抽出来,随手扔了那条金丝圈。
又从藏宝囊中取出一条结着白玉佩的冰蓝月化丝绦,将避水珠穿上去,倾身结到她腰间。
“这是我原先佩的玉,夫人戴上好看,这般,也不至于丢了虞家的避水珠而与旁人显出差异来,我不叫你难做。”
颜浣月垂首看着他在她腰间结绦,解释道:“原是虞意被玄降叛徒廖雨奴用裹尸纸裹了,我将他扔回了城,算是救他一命,他送了灵石和避水珠来当谢礼,或许是为了区分,才用了他家的法纹,薛景年不知此事,胡说八道。”
裴暄之坐在摇椅上,苍白的手指勾着她腰间的丝带,抬眸看着她的胸口,眸光流转,淡淡地说道:
“嗯……我知晓,你永远只喜欢我,对不对?此事等回去了再说。”
可他倒没等到回去。
当天夜里,裴寒舟亲自将他关了禁闭,就关在往日闭关的石室之中。
等颜浣月从家里取衣裳过来时,裴寒舟已经从石室那边过来,只对她说道:“让他在石室清醒些日子,你这段时日也很是忙碌,好好回去休息。”
颜浣月心里不满裴寒舟此次一声不吭就关了裴暄之,便说道:“他虽有错,但大错不在他,为何要关他?他又不是多事的人,再忙碌我也照看得了他。”
裴寒舟侧首看着他,眸色沉沉,“你觉得被激上几句就要杀人,这是大错不在他?”
“可是……”
“好了,宝盈,回去吧,我有分寸。”
“父亲,信上说,裴掌门将裴小郎君关了禁闭。”
往北地去的薛氏灵舟之上,风雪敲窗,薛定澜坐在高椅上,双眸轻阖,额角青筋隐动。
“怎么收拾景年的?”
薛元年捧着信,说道:“信上说,尹长老尚在北地,且是裴小郎君先动的手,裴掌门只是给景年治伤,又来信赔罪,说是我等如今不该因两小儿之事耽搁,实在该以天下为重,行众人之先,全力剿灭魔族。”
薛定澜沉沉叹了一口气,“我迟早要被这孽障气死……元郎,去写一封赔罪信谴人给裴掌门送过去,再从长安增调一批人过来,带足物资过来增援北地。”
原本,该是全力增援北地。
可是,为怕战后不能及时争夺灵脉,各家又都偷偷留了一小部分精锐。
这是各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宗门为了调动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今日裴寒舟致歉信的最后一句,便是直接要求薛家拿出那些暗中精锐来。
有了薛家在先,后面的,裴寒舟必然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调出所有藏起来的精锐。
人都有私心,即便大难当前,也很难不各怀心肠,更何况世家庞大,很难不为将来做打算。若要天下归心,实在是有些过于理想幻梦。
不过,裴掌门做事向来只讲究结果。
他的儿子给他送了一个“请”出世家全力的好借口,而自家的蠢弟弟,就这么赔了一支精锐出去还不自知。
薛氏家臣亲自拜见裴寒舟奉上信件后,便去面见薛家的小郎君。
“家主他们才过天衍宗往北地去,听闻此事,遣在下传口信给公子。”
薛景年听闻父亲有信来,立即觉得不自在起来,虽他知晓此事势必会惊动父亲,但这会儿真面对父亲的口信,一时便惊慌起来。
“父亲让你传什么信?”
那家臣拱手道:“小郎君,家主说,小郎君不该口出狂言激怒裴小郎君,若再如此放荡轻薄地做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丑事,就算被人打死了也不配让薛家人前来收敛尸身回长安祖坟安葬。”
薛景年犹如被人狠狠扇了两巴掌,又不可还口,只能咬牙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家臣拱手道:“元公子还有话,小郎君听不听?”
薛景年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讲。”
家臣说道:“元公子说,若是小郎君再如此无知放肆,就把乐游别业一带都送给裴小郎君夫妇做私宅。”
薛景年瞬间跳脚,厉声斥道:“薛元年,他凭什么把乐游送给裴暄之!”
大哥分明知晓他原本想跟谁一起住在乐游别业,如此,分明就是恶心他!
家臣对于小郎君的暴躁依旧面不改色,“元公子说,小郎君再继续胡作非为,迟早被逐出家门。”
“到时,把小郎君的乐游别业送给裴小郎君夫妇,正好赔个人情,总不能为了小郎君肆意妄为,竟与裴掌门把关系闹僵。”
家臣轻轻一笑,“元公子说,若是小郎君因此愤怒,就该设身处地的想想,裴小郎君因你的胡言乱语只会比你此刻更愤怒。”
薛景年脱口而出,“我管他怎么想!”
第143章 喵呜
天衍山各处的魔族、邪修尸体这段时间收拾了许久才算收拾停当。
才收拾完, 裴暄之就被关了禁闭,连个传音符都没来得及带进去。
不过关禁闭确实是惩治,带着传音符进去便算不得惩治了。
颜浣月不知裴寒舟的用意, 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怕裴暄之独自待着会情绪低落, 转而影响病情。
不过也猜到或许掌门真人或许是借着关禁闭的名头让他闭关养伤。
她白日里没了司事,宋灵微此次又没有回来,她便整日待在演武场或天碑之中试炼。
没过两天, 宗门内开始将在门中的内门弟子聚集起来, 分队列共同进入秘境试炼。
此次共同试炼的秘境,是天碑之中最基础的一个秘境, 是几乎所有外门弟子刚刚进入天碑秘境时都会多次经历的地方。
颜浣月最初在这个秘境中来回过许多次,曾经觉得这个秘境布置的最是用心, 有时杀完邪魔,御剑在这里欣赏欣赏雪景都十分心旷神怡。
她曾经还在外门时,在这里完成过许多次试炼任务,但原本这个秘境并没有名字。
她原以为是这个秘境太过基础, 所以并没有人给它命名。
可今日与一众同门一同进入这片秘境, 自玄天俯视着着无比熟悉的山河雪色, 就见自万里晴空中飘洒下四个洒金大字。
“滕州秘境?这里竟然……这里竟然就是旧滕州!”
屠魔大战之时死伤惨重, 后来培养起来的修士乃至滕州旧民后裔, 都少有目睹过那片雪里河山的。
又因为是最基础的秘境,所以大家都只以为是取了哪里的冬日之景。
可今日所有人突然得知,原来自己曾经刚刚踏入灵修之途, 怀着忐忑不安、期待兴奋的心情第一次走进的试炼秘境,竟然就是那充满遗憾与悲愤的滕州旧地。
颜浣月单手掐诀立在风雪之中,墨发衣袂在寒风中飘舞。
她眉目清冷, 静静地看着脚下如同雪龙一般蜿蜒张扬的寥廓山脉。
立在广阔山河之上,这几日有些空落的心也彻底平静开阔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第一天试炼的内容很简单,数队人结阵击杀漫山遍野的魔潮。
如此训练了半个多月,大家借着击杀魔潮将这里的地形、星位再熟悉了几遍之后,秘境内便加上了魔种、魔气的袭扰,所有人必须穿上法衣抵御。
再接着,简单魔潮提升了力量,再接着,魔潮之中出现了带队指挥的魔物,再接着,出现了修为高强的魔族……
颜浣月堪堪避过迎面砍来的板斧,那寒铁的冷意竟比风雪还要冷。
同队的一位师兄一道剑气猛地撞向那魔物,分散了那魔物的注意,与他离得最近的一位师姐一剑挑断了魔物的手。
颜浣月趁机飞起一刀斩断了魔物的咽喉。
还没来得及转身,凭空飞来一柄长枪,死死地钉进了她的后心。
“颜师妹!”
领队的韩霜缨冲飞过来一把抱住她,一道剑气刺死了躲在暗处偷袭的魔物。
颜浣月咳嗽了几声,运灵力冲开了那柄长枪,封住伤处。
在秘境即便被杀了,其实也是受不了多大的伤的,她后心的枪伤只是一个彻底败了的意向。
颜浣月落地后缓了一会儿,暗自分析了一下此次的疏漏,便继续加入战斗。
他们大多数队列都是护阵的先锋,必须护着布阵的同门牵着“天堑”法阵不断向前推进。
他们能打到哪里,天堑法阵就能笼罩到哪里。
前一二个月倒还好,但自从魔族内出来了数位更厉害的存在后,他们便开始损失惨重。
这里面有两三位颜浣月进入内门后曾在天碑试炼中见过,她被杀了不知道多少次,最终也只是伤了对方皮毛。
她当时弄不过,还去请教了不少人。
听入内门早、修为高的同门说,这些大魔是内门弟子进入天碑后必会逐一碰到的对象。
众多内门弟子不知死了多少回,才逐步摸到了一点儿攻击他们的门路,大家编汇成籍,不断新添,又交给藏书阁长老指点。
那些魔物连名字都没有,藏书阁长老便提议根据他们穿的衣裳称呼。
每一个魔物都有一册单独的厚书,有数页内容描述他们的术法和修为,再有数页描述弟子们用了什么方法,又是如何被打败的。
最后,才有堪堪两三页纸,写着袭击成功过的方法,这其中,造成对方轻伤的能占一页多,造成重伤的有大半页,致死的,大多是寥寥小半页。
除了韩霜缨等几位在天碑中排名在前,又是灵修界久负盛名的年轻修士,寻常少有人能在致死那页上去多添一笔的。
这还是在他们死了不知多少次的情况下。
没人知道这些魔物到底是宗门前辈从哪里拓回来的,也不知究竟都是些谁。
直到此时才知,原来都是魔族那边叫得上号的大魔。
宗门一直拿这些存在练他们,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对面更是无从得知。
颜浣月遇上那两三个大魔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后面只会遇上更多,便去借过那批最新的法籍。
有了宋灵微等人的教导,再有法籍的指引,她死了无数次,拼死了老命才重伤了其中一个,而已。
但那段时间宋灵微的教导,加之秘境试炼,她的修为也在不断增长。
那些时日她回去多数是就着沾尘带血的衣裳直接往檐下一躺,连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坐在窗边看书等她的裴暄之就会趁着夜色出来捡她,抱着她沐浴、更衣、喂饭。
因她回去后衣裳总是破的,还沾血,所以连最不喜跟人磨叽的裴暄之都时常念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