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次进岁寒秘境的目的本就不算单纯,若是与人组队一来容易暴露行迹,二来也会拖累真正想拿到一些奖励的同伴。
可她没想到的是,虞照与薛景年竟也先后来问过她会不会参加试考,以及之后组队的事。
薛景年倒是比以往看着像是沉稳了许多,她没有搭理他,他便径自离去,没有追问了。
走了老远,才转过身来远远地说道:“颜浣月,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说你坚持不下来……祝贺。”
而在她亦不搭理时,虞照却跟在她身后说道:“不要太执拗了,我可以护着你,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颜浣月闻听此言,不禁笑道:“谭道友呢?”
虞照说道:“我可以护着你们两个,只是你我已解除婚约,你莫要在归荑面前耍性子。”
颜浣月停下脚步回首看着他,一缕鬓发在她下颌处轻轻浮动。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虞照的双眸,似笑非笑地说道:“虞师兄,岁寒秘境危险,你还是先保护着你自己吧,希望你……可平安归来。”
虞照心口寒了一下。
他总觉得颜浣月变化很大,她不不止一次让他有过这种陡然间被冰冷的漠视寒了一下的感受。
她难道真的恨他吗?
因为猜测到他与归荑的事,因爱生恨?
颜浣月晚上背完经卷之后,刚回到自己小院门前,就颇为意外地见到裴暄之披着斗篷立在院门前。
他提着一盏昏黄的竹灯,看起来比以往气色又好了不少,整个人清瘦修长,正神态疏离地看着不远处幽暗的山色。
他一见到她乘月而归,便不紧不慢地唤道:“颜师姐。”
颜浣月自己潇洒了一个多月,都快忘了他了,突然一见,不免有些久别重逢的陌生感。
她问道:“何时出关的?”
裴暄之答道:“方才。”
颜浣月踱到他身边,看着他不再那么苍白的面色,“你感觉如何?”
裴暄之回道:“有心契支撑,恢复得很快,好了许多。”
颜浣月转身去开门,问道:“你有钥匙,怎么不直接开门进去?”
裴暄之转身立在她身后,目光掠过她因风微动的发带,又端详着她开门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常来,等你回来会好一些。”
身后丝丝缕缕的冷香漫了过来,一片阴影倾轧下来,他们之间约摸只有半步的距离。
颜浣月觉得他靠得有些近,便略往一旁挪了半步。
裴暄之似乎毫无察觉,依旧立在原位,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他垂眸看着她,“我宁师兄听说师姐你而今修为精进了许多。”
颜浣月推开门,说道:“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比以前稍有进益罢了。”
裴暄之跟在她身后进了正屋,放下竹灯,回身缓缓关上了门。
颜浣月点了灯烛,去热水沏茶,裴暄之立在桌边,从袖中取出一叠黄符放在桌上,“这是我闭关时所画,师姐拿着用吧。”
颜浣月用小竹匙舀着茶叶,“画符消耗不小,你画这些并不容易,自己留着防身吧。”
裴暄之敛衣坐在她旁,仰头看着她,语调清淡地问道:“颜师姐……我出关了,你似乎并没有多高兴。”
颜浣月不动声色地收回衣袖,转身去看小炉里的火,提过水来沏茶,随意说道:“没有,只是觉得你若是能多闭关一段时日会对你更好一些。”
这是嫌他出来得早了。
裴暄之目光落到她白净的指尖,看着杯中的水雾缓缓地缭绕在她手边,许久,说道:“颜师姐,这些时日你想过我吗?”
颜浣月手上的动作一顿,头皮有些发麻,却能面不改色地说起了谎:“想来着。”
裴暄之淡淡地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个玉雕的小人来,轻轻放到桌上。
小玉人鬓发飘飘,衣裙浮荡,轻袖盈风,一只手从衣袖间伸出,正持着一柄笔直瘦削的横刀。
颜浣月一眼看去,就知道那雕的是她,可是小玉人却没有刻脸。
裴暄之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玉人,玉白的手指轻轻摸着那玉人温润的脸颊,
“我一直在雕刻她,才能安心闭关这么久,颜师姐,你觉得她像你吗?”
颜浣月将热茶放在他手边,说道:“可能像吧,不知道。”
裴暄之仰头看着她,眸中细碎的星光略带清寒,“那我为何只想雕刻她……”
颜浣月站在一旁抿着茶,说道:“或许你以前认识的人太少了,该多认识一些人,雕玉的时候也能有许多素材。”
裴暄之将玉人缓缓握进掌心中,目光只落在玉人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颜浣月放下茶杯,鼻间茶香淡去,他身上冷香潜在空气中,早已漫散开来。
她垂眸看着他,他手中握着玉人,眉目低敛,纤长的睫毛镀着烛火微光,心无旁骛地与玉人对视。
她忍住寻香的冲动,提醒道:“天色已晚。”
裴暄之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那师姐先去沐浴吧,我就着你的水洗一洗就是。”
到底是夫妻,他刚出关,颜浣月虽然觉得他在此,她打坐修炼不甚方便,但也不好今日就让他回自己院子去。
夜里睡下后,她迷迷蒙蒙看见自己身上缠着一条金色的大蛇,那蛇直着一半身躯,吐着鲜红的信子冷冷地看着她。
冷香若有似无,她双腿贴着微微游动的蛇身,冰凉一片。
她一掌击向它,却突然见裴暄之正紧紧压着她的腰伏在她身上,浑身肌肤下透着一层薄薄的粉意。
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唇边的血一滴一滴砸到她脸上,烫得吓人。
“你明知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他像一只狼崽子一样,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肩。
颜浣月肩上一痛,不禁唤道:“暄之……”
话一出口,人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帷帐高挑,裴暄之正坐在烛火昏黄的桌边看着书。
听到她的声音,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床上的她,问道:“师姐,想要我帮你取什么东西吗?”
颜浣月面色微红,额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略有些失神地望着他。
是梦……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裴暄之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说道:“烛光太亮了,扰到你了吧?”
不几时,床边一阵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拉下帷帐,躺到床外侧的锦被中,略带困倦地说道:“歇息吧。”
渐渐地,他的呼吸声越发平和。
颜浣月手伸进他被子里照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裴暄之吃痛,闷哼了一声,睡意朦胧地呢喃道:“姐姐……”
颜浣月轻轻拍着他的衣襟,低声说道:“没事,快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摸索到他的手腕,探了许久,不像是突然受过伤的。
难道她真的是不受控制地做了那样的梦?
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吃了一颗清心丹,真是……乱七八糟。
第二日清晨,她尽量回避着裴暄之,很快收拾好就要出门。
裴暄之立在床边扣着腰间玉带,随口说道:“听说你也要去明德宗?”
颜浣月颔首道:“是。”
裴暄之含笑说道:“宁师兄他们要去,我想去看看,便同父亲说我与他们同去,这么多人,还有几个长老带着,父亲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颜浣月看着他的长指一下一下调整着玉带的模样,莫名想起昨夜梦中他的模样,有些心不在焉,“哦,要去就去吧。”
裴暄之问道:“颜师姐,我能与你同行吗?”
颜浣月转身拉开门,说道:“不行,我这次御剑去,你要去的话,就跟宁师兄他们一起好了。”
裴暄之唇边笑意浅淡,并不过多纠缠,只低声说道:“好,等此次事毕,我们同归吧。”
颜浣月每天把自己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回去倒头就睡,就算裴暄之就睡在身边,她也是接连几日都是一夜无梦。
她不免想着,偶尔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除了有些玷染他之外,实在不算什么,也代表不了什么。
时日渐近,她从一开始前往明德宗就是独自一人先去,等她到了两日,天衍宗的人才陆续抵达。
客舍内外,各宗门弟子互相攀谈打听着某几个有名的人物,商量着能否在通过考试后组个队。
颜浣月始终房门紧闭,连天衍宗的人来时,她都没有出门。
某夜,练剑归来的周蛟碰到独自在明德宗四处走动的裴暄之,不禁感叹了一句:
“暄之老弟,还到处逛呢?你如今连门都进不去,收拾收拾,等着颜师姐跟你合离吧。”
裴暄之拢着披风立在夜风中,含笑说道:“周师兄多虑了。”
第56章 月魄花环
明德宗乃是牵头成立巡天司的门派, 坐落于中洲一片连绵和缓的山间,属当世大宗之一。
时逢宗门大事,每位明德宗弟子都比往日要格外注重自身言行一些, 招待礼仪皆是面面俱到。
颜浣月在等待进入岁寒秘境之前的试考中,除了每日有人上门送的清净香和朱砂黄纸之外, 亦收到了一份试考指引。
照指引上所书,之所以会有此次试考,是因为岁寒秘境极为接近真实世界, 其中对妖魔邪诡的阵法压制小, 若是未能通过试考便进入其中的,极容易发生危险。
指引所列试考的各项考核名录。
颜浣月看了一下, 大概就是一篇文论,一份基础阵法考题, 一份运灵及法诀典籍的考题,其中要就各自所修术法的试题要求默出各种情况下的最佳应对法诀。
还有基础丹药灵活应用,以及文试通过后的一次单人小试炼。
指引还提到了本次岁寒秘境之中,一切所得, 归个人所有。
岁寒秘境天生地长, 明德宗封印住它后, 十年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