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车子充满了喜悦的气氛，大家都聊着天。

　　所有老人都非常开心，甚至最开始的张老太太此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谁也没有意识到，这辆车行驶在奔向死亡的路上。

第31章 乘客（二） 签约吗？

第三十一章

　　一般情况下, 冲动犯罪都会后悔。

　　尤其是这么惨烈的情况，车子在山体拐弯处加速，径直撞上了前面立着的蓝色牌子“事故多发地带, 请减速慢行。”

　　车子里都是老人, 第一反应以为是拐弯, 纷纷都抱紧了自己的背篓。

　　管梨鸢旁边的张老太太死死按在玉米粒上, 脑海中想的还是早上走的时候好像套的不够紧，一会儿要是撒出来了怎么办？

　　而下一秒车子依旧在往前开，撞开了悬崖边的护栏，垂直向下。

　　由于惯性作用，车子里所有人都被压到了车后排，然而整个车厢里没有一点声音了, 老人们已经意识到什么情况了，此时此刻，恐惧到极点, 他们无法发出声音。

　　管梨鸢和前面的司机张新福除外。

　　张新福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他发现有点不对劲，车子好像停了下来, 那种失重的感觉也消失了，安全带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他整个人又坐回了座位上。

　　不远处一只老鹰也悬停在半空中，双臂展开，它爪子下抓着的是一只斑鸠。

　　一切都停止了，除了张新福自己。

　　张新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声。

　　刚才肩膀上有一只猫的年轻女人。

　　“你后悔吗？”

　　“就这样死了，你会后悔吗？”

　　“不后悔。都去死吧。”张新福不管对方是谁, 他此时此刻就一个想法，他不想活了。

　　管梨鸢心想，人类管理员考试果然坑人。

　　她以前遇到的考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毕竟，以前出现的所有考试中都会在题干上表明精神病除外。

　　等等，管梨鸢重新查看了一下，对方不是精神病。

　　“我不后悔，活着没什么意思，大家一起去死吧。”他态度非常坚决，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恨。

　　管梨鸢确定了，对方不会跟她签协议。

　　她把这段时间停了下来，然后带着猫离开了车子。

　　他不给签协议，不代表其他人不签。

　　张新福住在石子村上面的一个村子，管梨鸢很快在这里找到了三岁多的孩子。

　　小孩摔了一跤，正哇哇大哭，里面一个女人跑了出来，先是打了旁边的大一点的女孩。

　　“一点用都没有，让你看个弟弟，弟弟都能摔倒。”

　　紧接着，女人把孩子抱了起来，一边哄一边说道:“乖乖不哭了，妈妈明天就去把门槛砍了！让它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乖乖了。”

　　管梨鸢看了看这一家人，觉得这一家子，随便带谁带去车子里也没用。

　　于是她继续找，很快，又有合适的人选。

　　管梨鸢停了下来，十七八岁的少年，被自己父亲一脚踹在地上，心里充满了恨。

　　这个倒是可以试试。

　　管梨鸢回到了车子里，张新福还在车子里不断地搞破坏，想要车子快点落地，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死了就结束了。

　　现在看到管梨鸢出现，他也不害怕，死都不怕的人，自然什么都不怕。

　　“我不会跟你签什么东西，你现在就让这个车子落地，我只想去死。这狗屁人间，我不待了。”

　　管梨鸢道:“你去死可以，但我要救一下你的两个孩子，还有这一车子的老人。”

　　“有什么好救的？这一群老不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早就该死了！至于我那两个娃儿，我给了他们命，给他们吃的喝的，把他们养这么大，他们不知道感恩，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社会？我这个做父亲提前帮社会解决麻烦不行吗？”他已然疯了。整个人沉浸在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的苦难叙事中。

　　“他们对你这个父亲并不是没有感恩，他们也会觉得你一个人养他们很辛苦。”

　　“这些老人就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觉得价格贵，是因为她们的世界里，五块钱就是很贵，并不是针对你，你让她们免费坐了车，这个老人还在想回来的时候坐你的车，到时候给五块钱。”

　　“你说这些没用，我不会答应，我不救。我就是不会跟你签什么东西。”

　　管梨鸢道:“我并不是在说服你，我在说服他。”

　　她说完，副驾驶座上多出了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对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中年张新福懵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这是谁。

　　管梨鸢看向这个年轻人。

　　“你未来会杀掉你的两个孩子，最后还会失控杀掉一车子老人。”管梨鸢看着十八岁的张新福，这个时期的他并没有经历后来的事情，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到后期那样的丧心病狂，她劝说道:“你想要改变这一切吗？救回自己的孩子和这些老人。”

　　“他……他是我的未来？我以后是个疯子？”十八岁的张新福看着中年的自己，又看了看后面的老人们。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这个样子。

　　没有人会在十八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未来一事无成，杀了自己的孩子，还要杀十几个人。

　　中年张新福听到18岁的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声音，越发地生气了:“你还不高兴？要不是你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出去玩，我现在至于混成这个样子吗？”

　　十八岁的张新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觉得难以接受，接受不了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管梨鸢说道:“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还有两个孩子已经去世了，这里有十三个老人，只要你和我签约，我能把时间回到一切没有发生的时候。”

　　“我以为我以后会很有出息。”十八岁的张新福依旧不接受自己中年的时候变成疯子。

　　“没有出息。”中年张新福不能接受自己这么蠢，给他波冷水:“你没有学历，又没有技术，去城里也是下苦力的命。”

　　十八岁的张新福像是接受了现实，然后说道:“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不长大。”

　　“那能签约吗？”

　　“不签，我长大以后都被世界逼成疯子了，我还管别人做什么。”十八岁的他这样说道。

　　管梨鸢再一次被人类上了一课，前面这位十八岁的少年对自己的未来那么失望，甚至都不想长大了，怎么最后还能选择不救所有人？

　　管梨鸢少见地被气到了。

　　她大概明白了，救人是不可能救人的，只要有利于其他人，那就不行。

　　于是，管梨鸢打了一个响指:“那不是救这些人了，救你自己吧。”

　　她说完，车子里的人开始消失，然后整个车子撞到了悬崖下，人却没有死，而车子开始起火。

　　管梨鸢站在半空面中，猫猫站在她的肩膀上，一人一猫看着这一切，本来可以更平和地结束。

　　被火烧再加上无法死去，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活法。

　　很快，就有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同意，我同意。”

第32章 乘客（完） 天生干这一行的。

第三十二章

　　管梨鸢这一次出来只带了一只猫, 她带了善良，和平去打猎一次后就沉迷于打猎，她又出去打猎了。

　　管梨鸢没太在意, 毕竟员工偶尔也要有小爱好, 而且这一次的事件, 她一个人也能搞定。

　　当契约落下, 时间被拨回一周前。

　　张新福的两个孩子都活着，老人们也都活着。

　　管梨鸢却没有停下来，她觉得张新福这个人类有点奇怪，不是精神病，但又有反社会倾向。

　　管梨鸢从总结的资料里看不出来问题在哪儿，于是去看了他的一生。

　　她大概弄明白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人本身就有点偏执倾向, 本来就需要在成长过程好好引导才能适应群体生活。

　　但他出生后，对世界的第一印象应该就是那一次摔倒。

　　摔倒后的疼痛，他用哭来缓解, 但是他的母亲给了他更好的方式，没有看护好他的姐姐被打，门槛也要被砍掉。

　　他看着自己的姐姐被打哭，忽然就觉得很快乐。

　　于是, 当他不舒服的时候，他就觉得应该有人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成长过程无数次能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毕竟人类不会真的被小时候的一件事定型。

　　管梨鸢记得对于这种情况，人类说明手册上提到过——

　　人类会不断地和外界互动，并在互动的过程中调整自己，修正错误，成为一个健康的人类。

　　可在张新福的世界里，如果别人不付出代价, 就意味着他需要自己去消化那份痛苦。

　　于是每一次他都选择让其他人为他的痛苦付出代价，他享受着这种自我凌驾于其他人的感觉。

　　管梨鸢记得人类手册上，对这种人格举例是古代世界的暴君。

　　这样的人格，管梨鸢不用继续观察也知道后续得替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