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师长当年很不喜欢这处深潭,说她每每路过,看着这石龙便觉得心里渗得慌。前边穿过的竹林便是师长当年遣人种的,来挡一挡,否则每次出入与这石龙对上一眼便觉折寿。
七皇子不过也只有九岁,看着深潭也觉渗人,脸色白了几分。
“这是对我们的考验吗?”七皇子开口朝方才那小孩儿打听,“通过考验就能拜入仙山?”
“考验?什么考验?”那小孩儿也被吓得够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脑子转过来时,才恍然七皇子在问什么,摇摇头,“哪有什么考验,一会儿让我们喝下这潭水,看我们根骨灵脉就好,好的留,差的走。”
逐月仙山这些年的挑选弟子的过程并未有意隐瞒,也不是什么秘密。
七皇子闻言咬了咬牙:“若是有人没资格入选,混进来怎么办?”
小孩儿闻言更是茫然:“能到这里来验根骨灵脉者,已然就是有资格了啊,真正没资格的人,连这半月验选的消息也不会知道。”
“逐月仙山第一拨筛的就是有缘人,能打听到逐月仙山何时开山收徒,何时验选,就可以来啊“
七皇子心间涌上了点失望,他原以为仙山收徒会设置重重障碍,因而命人找了很多相关的话本儿,路上虽也不适,但都强忍着看着学着,现在却得知,没有什么考验,只需要饮下这深潭池水即可。
没一会儿,方才在山门口的女子便带着人进来,抬了张破旧的木桌子,放在潭边,又遣了个人下去舀了瓢水,遣两人分下去,看每个孩子喝下。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女子开了口:“腕间泛着红气的靠左,泛着黑气的靠右。”
庄流筝腕上显出黑色,她不懂是什么意思,朝一旁的七皇子看去,七皇子腕间泛着红气,和她不同。
根骨灵脉上天注定,浊气多于灵气为黑,灵气多于浊气为红。庄流筝的天资不佳,难怪十数年后,还只是炼体期。
很快站好了队。
那女子挥了挥手,喊人要将庄流筝那边的人引出仙山。
庄流筝慌了起来,趴在地上不肯动,这里她之认得七皇子一人,非要闹着等七皇子一起走。
七皇子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显然觉得她十分丢脸。
那仙山女子倒没觉得如何,见庄流筝实在哭闹不休,先是喊人把余下的孩子引出去,随即又半蹲下来和庄流筝商量:“你别哭了,我让你在旁边等着。”
说着指了指潭边那张破木桌子,示意她坐过去。
庄流筝害怕潭边那条石龙,但也不敢再闹,磨磨赠赠地坐了过去。
仙山女子坐到庄流筝旁边,示意可以开始下一步筛选。
方才那一遭,人数一下子锐减,留下的人约摸只有三四成,
接下来便是一个一个到仙山女子跟前,再筛一轮。
那女子指尖凝出白光,白光落在剩下的人的腕间,若依旧是红色,便能留下;反之若变成白色,便和方才那些人一样,被引出仙山。
七皇子悄悄掐着自己的大腿,心跳如雷。一直跟在他旁边的那个小孩儿也留了下来,排在他前面。
“居然能留到第二轮。” 那小孩儿十分开心,“这次回去可得和我娘他们好好吹上一番。”
七皇子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看着最前方。
破木桌子前的女子,轻轻点了点他们的腕部,大多数人得到的只是那女子朝后面轻轻的一挥手。
便有人上前将其带走。
而能留下的,女子便点点头,示意那些孩子站到她的身后。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轮到了七皇子前面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蹦跶着过去,好奇地看着那女子的动作。
七皇子看见女子点头,那小孩儿满脸喜色站到女子身后。
轮到他了。七皇子努力镇定地朝女子走去,手心却渗出了汗液。
好在女子并未在意,轻轻一点。
不过一息的功夫,七皇子就如坠入深渊。那女子朝后面轻轻地挥了挥手。
霎时,他眼前发白,甩开来牵他手的庄流筝,闭了闭眼又睁开,听到自己略显干涩的声音:“我叫衍书。”
女子抬头有些茫然,不知他为何还站在这里。
“我叫衍书。”他重复一遍,心里揪得紧紧的。
他的先辈是逐月仙山的天生金丹境。
天之骄子。
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他与先辈血脉相连,怎么可能会落选
果然,那女子怔楞了一瞬,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随即吐出个字:“哦。”
哦?
他死死抠住木桌的手一松,旁边的人瞬间便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带了出去。
浑浑噩噩之间,他恍惚听到了庄流筝的叫声,以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那些人轻视的目光中夹杂着怜悯…让他难以忍耐。
“主子!主子!”
五感一点点被蚕食,终于在庄流筝彻底哭出来之前,他晕了过去。
第16章 机缘
庄流筝全家下狱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着跑去求见七皇子,七皇子没有见她。
赶往逐月仙山花了一整月,回去时,路上走走停停花了两月有余。七皇子并未拜入仙山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皇宫。
一回来,庄流筝便再也没见过七皇子。
哭了一整日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庄流筝昏睡过去的同时,叶棠玉发现她能动了。
不仅能自由操控着庄流筝的身体,自己的灵力也调动自如。
去皇帝书房。
心中毫无征兆地生出这个念头。左右无事,叶棠玉便顺从心意,按着庄流筝的记忆一路找了过去。
夜深人静,周边巡防严密,但拦不住修仙之人。
叶棠玉掩去身形,飞身坐在了屋顶之上,正正好能听见下面的动静。
“朕依你所言,已写信遣送至逐月仙山。”
皇帝声音沉沉,不辨喜怒。
“谢父皇成全。”七皇子语带感激,“上次拜师,皆因庄流筝之故,才使得儿臣功亏一篑,此次有父皇出面——”
“逐月仙山拒绝了。皇帝打断他的话,“今日已收到回信,你自己看。”
叶棠玉挪动开琉璃瓦片,向下看去,七皇子匍匐在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白纸,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似乎是不敢相信,七皇子猛地抬头:“父皇,儿臣——”
“你丢尽了朕的颜面。”皇帝看向在下方跪着的七皇子,因天象之故,他并不十分喜爱这个儿子,不远不近地养着,只在元宵、中秋这样的大日子见上一面。
直到那位仙君应约而来,说他八个儿子里,只有他身负修仙者的灵脉。
他欣喜异常,他曾听太后进过,几十年前,他有一位皇叔也身负这样的灵脉离宫,拜入逐月仙山,他幼时看书中记载,写仙君御剑而来将他皇叔从宫中带走时,便心生艳羡,只觉他的皇叔比高居龙椅之上的父皇还要风光几分。
即便后来,那位皇叔在仙山没几年,便意外身死,但因其修仙之故,天下臣民皆对皇室倍加推崇,父皇在位时,天下海清河晏,万民敬仰。
后来父皇老去,他继承皇位,对于修仙,知晓的事情就更多了些,渐渐不再觉得修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桎梏重重、危机四伏,普通修士连长生不老也做不到。
当然,那位仙君给他留了一点希望,他说只要他的亲生儿子里,有出灵脉者,待其修到金丹便能将金丹刨出给他,届时虽不能如正常修士般腾云驾雾,但延绵寿数,还是轻而易举的。
十年内,他有了八个皇子,没想到带给他希望的是这个见得最少的儿子。
可惜,还是让他失望了,这个儿子的天资并不如他的皇叔那般出众,他写信送至逐月仙山,皆被仙山仙君婉拒。
民间也开始谣言四起,说他不如他的父皇,甚至有传他得位不正。
他开始怀疑起仙君的眼光,也许司天台没有错。
“父皇,仙君曾说,天下仙山众多....儿臣...儿臣许是只入不得逐月仙山的眼。您让儿臣再试试其他。”七皇子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屋顶之上,知晓后事的叶棠玉听着,知道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她观逐月仙山选人,所挑选者根骨灵脉无不顶尖,光凭根骨就能猜到,那些人的修途至少能至金丹境。
可惜,逐月仙山的人看走了眼,七皇子的天资虽不出众,但却能在二十四岁迈入金丹,这样的气运加身,才是真正的万里挑一。
不过此时,皇帝并不知道往后之事。
七皇子的殿内重新恢复冷清。
等庄流筝醒来以后,叶棠玉也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庄流筝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七皇子的屋内找人。日常殿内伺候的人都被遣走,连一直在殿内的两个嬷嬷都只负责到点来送吃食,因而并无人拦她。
“为什么要关我阿爹阿娘?”庄流筝连滚带爬地闯进殿内,“我阿爹阿娘犯了什么错?”
七皇子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开败了的桃花,听到响动,并未回头看她。才九岁,身量只比旁边的书桌高出一个头,却有了少年老成的味道。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话?”庄流筝心里又气又急,冲上前去,捏起拳头打他,“到底是为什么?”
没打几下,就被七皇子轻易捏住了手腕。
相差之一岁,但七皇子在力量上明显更具优势一些。
“好疼,放开我。”庄流筝挣开七皇子,一时没收住力,摔倒在地上。
“为什么?”七皇子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庄流筝,眼睛里倾泻出恶意,“你不知道吗?庄流筝。”
这是七皇子三年来第一次喊出庄流筝的名字,他唇角勾起冷笑:“都是因为你啊,你父亲在朝勤勤恳恳,无半分错漏之处,是因为你这个好女儿,才使他入了大狱,不久之后还会被流放至岭南。知道岭南是什么地方吗?”
庄流筝呆愣地坐在地上,任由七皇子一步一步靠近,他蹲下来,一字一句为她解释:“南蛮烟瘴之地,蛇虫鼠蚁泛滥成灾,凡人去了,九死一生啊。”
庄流筝被吓得放声大哭。
七皇子起身,居高临下看她:“是了,你这样的废物就只会哭。也好,提前为你一家哭哭丧。”
说完便跨过庄流筝迈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