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内危险,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们。”叶棠玉打量着四周,“我们现下恐怕还没有真正入酆都城。”
方才在城门外的时候,鬼气森森,掩都掩不住,没道理入了城,反倒没有一丝鬼气了。
容与闻言,鸦睫轻垂:“也许..他们也未入酆都城,不过相识一两日,阿玉要为了一个可能,以身犯险吗?”
“若你害怕,要不就在此地等我,我给你留几道符咒。”叶棠玉看着容与,歪了歪头。
容与伤势未好,不愿涉险也是情理之中。
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叶棠玉也并不担心。酆都,对于魔尊转世而言,不会有任何威胁。
寻生拜仙,求死入魔。
死气是魔力量的根源。
容与回到这里,就像是乳燕投林。
叶棠玉自觉很是贴心,毕竟容与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修士,又受了伤,一个人留在这里,肯定会不放心,自己给他留一些符咒,就当安他的心了,很好,天衣无缝。
“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容与虽然在笑,眼神却略带哀怨地落在叶棠玉身上,“姐姐真狠心。”
这一声姐姐喊得叶棠玉浑身一僵。
见叶棠玉一定要出城,容与只能长叹一声:“罢了,我总不像阿玉这般狠心。”
“走吧,带你入城。”
叶棠玉快走两步跟上:“你知道如何进城?”
“仙山授课有说。”容与转身停下,面对着叶棠玉,“生者若要入酆都,需得反其道而行之。”
将叶棠玉拉到身侧,容与指着头顶上的夜空:“要想入酆都,先要找到‘斗’,第一天枢,第二璇,第三玑,第四权,第五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第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标,合而为斗[1] ,斗柄为罡。
容与指出天上的七颗星辰给叶棠玉看:“天罡有天命之意,我们生者在人世间行走自是顺应天意,而要入酆都,就要倒反天罡。”
“这地方像是酆都与人间的连接地带,此时为夏,斗柄应当南指,那入酆都,便要朝北走。”
叶棠玉看向容与手指的方向,是条死路。
“阿玉信我吗?”容与偏头,目光清浅。
“信。”
斩钉截铁的答复,让容与的神色略有回温。
叶棠玉自然是信的,逐月仙山山门敢教授给弟子,想必不会有错,只是自己没赶上好时候,百年之前,仙山授课并未讲过这一章节。
两人朝着那条死路走去。
没走几步,叶棠玉就感觉到了气的变化,原本凝固不动的气开始慢慢流动开来,化作冷厉的鬼气围绕在两人身边。
叶棠玉不懂声色地施术掩住两人的生气,越往里面走,鬼气便越浓厚,将将要撞上那堵墙时,周边环境陡然一变。
一改方才寂静无声的模样,此地倒是灯火通明,鬼魂遍地,热闹非凡。
街道两侧都设了小摊贩,叶棠玉浅看了下,猜谜、逗鸟、扔套圈儿的...比之人间的元宵也丝毫不逊色。
“哟,新死的鬼吧。” 旁边路过的一个男鬼上下打量了下叶棠玉和容与,一副很鄙夷的样子,“还习惯用脚走路呢,啧啧。”
说完便从两人身边轻飘飘地飘走了。
一旁支了个茶铺的大娘鬼见状,笑着招呼叶棠玉和容与过去坐:“别搭理他,这酆都每次来新鬼,被他撞上,他都要挑刺。”
人死之后,有所执念,便化作鬼魂,但不是所有的鬼都有入得酆都的资格。大多数仍然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只有一些戾气极重的厉鬼和执念极深的怨鬼会被强行收编至酆都,亦或是...生前是修士,死后执念不消,这样的鬼也能入酆都。
不过修士一途,生死魂消,能因执念化作鬼魂在这世间徘徊不散的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且因为天道制衡,这样的鬼魂也会被清去记忆,不识爱恨仇怨,直致消散。
“来坐坐坐。”虽当了鬼,这位大娘似乎还是保留了做人的习惯,像还活着一样倒了壶茶坐在板凳上,招呼着叶棠玉和容与赶紧来坐。
“刚刚那个鬼啊,死前也是可怜,一家老小被贪官诬陷,又被皇帝砍了头,怨气难平,才来了酆都,平日最恨凡人做派,别介意别介意。”
“无碍。”容与笑着应道,叶棠玉坐在一旁点头算作附和。
“这就好这就好。”大娘呵呵一笑。
随即不知从哪儿变出支笔:“没在意就好,来,和我说说吧,你们生前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来了酆都?”
叶棠玉扫过大娘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册子,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三个字。
《生死簿》。
【作者有话要说】
【1】此话摘自《春秋运斗枢》
第31章 魔尊
大娘见叶棠玉盯着自己手中的册子, 了然地笑了笑:“嗐,小姑娘,别怕, 这不是你想的那个生死簿,就是我随便起的一个名字。”
“这酆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还是需要登记一下名册往上报的。我是这个入口负责管事儿的, 你们直接告诉我你们的生辰八字, 我记录了报上去, 核实了身份就可以了。”
说完大娘提着笔,看向她俩,等她们作答。
叶棠玉看向容与。
“我和...."容与配合地接过话头, 眼波含笑, 流转间,添了几分惆怅,“我和我家姐姐生来是孤儿,生辰八字早就记不清了。”
“孤儿啊。”大娘轻轻啧了声, “可怜人儿,无碍, 你们是何时死的, 又因何而死, 和我说来是一样的, 不碍事。”
容与眼神渐渐放空, 像陷入了回忆, “说来真是天道不公。我生来体弱, 从小到大全靠姐姐照料, 也是靠着姐姐进了私塾念书, 好不容易苦熬十载,上京赶考挣了个功名,归家前夕,姐姐却遭劫匪所杀,只差了一日,我便与姐姐阴阳相隔。”
容与声音低沉,眉眼间染上几分悲切。
“本想为姐姐报仇,谁知那劫匪竟与当地官员勾结,也将我暗害,死前才知是我挡了他们的道,才让他们费尽心力设计了这么一出。是我害了结界。”
容与的样貌本就一等一的好,鸦睫轻垂,眉宇紧皱的样子,谁看了都得怜惜几分。
叶棠玉坐在一旁,认真地揣摩着容与的一言一行,觉得可以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下次若是容与不在,自己一个人要应付这样的场面,也能如他这般游刃有余。
大娘显然被容与说的故事打动,擦了擦作为鬼魂眼角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泪水后,也跟着咒骂了两声。
又出言安慰:“我们当了鬼的,都是有仇要报的,入了酆都,勤快点多积些阴德,届时还能光明正大的出去报仇不是。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死的?叫什么名儿。”
“四月十五。姐姐叫叶玉,我叫叶容与。”容与脸不红心不跳地谎报上名姓,还贴心地给大娘写了出来。
大娘埋头将两人的身份登记在册,随即给他们指了条道:“先去那家客栈暂住着。等三日后,身份核对下来了,你们就可以搬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想了想又多叮嘱了句:“这三日最好少出门。”
“为何?”叶棠玉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们入酆都是为了找定光和顾姓三姐弟,不出门怎么找。
“哎呀,这事儿吧。”大娘显然就等着两人发问。叶棠玉话音刚落地,就一拍大腿,对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人靠近些。
“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才当鬼还不知道,酆都本身也算是魔族的半个老巢了,魔族知道吧?”大娘尽心尽力地给两人解释,“就是和仙人对着干的那帮人。”
“不过这千年来,他们的魔尊一直没归位,被仙族压制着,这剩下的魔都过得挺不如意的。隔三差五的来酆都找我们这些鬼魂的麻烦。”
“这也就算了,不久之前,不知哪儿来的传言说魔尊转世已在三界之中,魔族就开始在暗地里搜罗这转世者的下落,这管辖酆都的魔族分支就每月在这三日固定全城察验。”
“不过这也就是借口罢了。”大娘冷哼一声,“都是幌子,这魔尊转世哪有这么好找,这些个魔族就是借此机会好挑我们鬼的错处,好逞逞威风,他们这些人也就只能来欺压我们了。”
魔族等魔尊转世等了千年,也就被仙山打压了千年,这些个魔心里定然都憋了口气在。
酆都是亡者之地,死气是魔族力量的根源,在酆都,魔族比在人间要强上不少。魔族又生性好斗,拿这些不如他们的鬼魂出气...确实像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情。
“察验就能找出魔尊转世了吗?”叶棠玉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不过显然很失败。大娘觑了她一眼,打趣道:“没想到你这姑娘,面上冷冷淡淡的,倒是爱打听。”
“不过呀,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们魔族之间有所感应吧。”
“总之,你们这三日小心着点,别犯到这群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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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大娘后,两人按照大娘指的路找到暂时歇脚的客栈。
“叶玉,叶容与。”客栈的掌柜头也没抬,在个簿子上写上他们的名字,“最近店里位置不够,你们既然是姐弟,就住一间房吧。”
说完扔了个腰牌过来:“二楼对着门号找。”
叶棠玉正要拿,却听容与出言阻止:“七岁不同席,虽为姐弟,也要避讳。”
那掌柜听到此话后,终于抬起头看了容与一眼,极不情愿从台面下方又拿出块腰牌,扔给容与:“秀才就是麻烦,喏,这还有间伙计住的下等房,别的没了。”
“多谢。”
待走远了些,叶棠玉轻声发问: “为何不住一块儿?有事我还能照应着你。酆都不住生者,你离我太远的话,我没办法遮掩你身上的生者气息。”
“方才我和那大娘说了我是考取过功名的,这样的人多讲究礼法规矩,若我不坚持分开住,难免会让人生疑。” 容与笑着答道,“至于我身上的气息,我储物袋中有暂时能压制气息的法宝,不用担心我。”
见容与这么说了,叶棠玉也没坚持:“好,不过这会儿先到我房里来商量商量?”
“阿玉莫急。”容与一反常态地拒绝了叶棠玉的提议,“一会儿我再上去找你。”
说完没等叶棠玉反应,便折身往后院走去。
叶棠玉觉得奇怪,站在原地观察着容与的灵脉气息,果然,灵气又开始逆行。
这旧伤怎么拖这么久还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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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在折身的一瞬,灵脉里的灵力便霎时逆行往上,他知道叶棠玉在看着他,但此刻顾不了太多。
入了酆都以后,他灵台处的魔魂之力,开始迅速增强,他一直在以灵力相压,可低估了魔魂力量增强的速度,方才一刹那,竟有了与他的神魂相融的态势。
此时他再次倒逼灵力,灵力入灵台,与魔魂之力相冲撞,魔魂疼得哇哇乱叫,疯狂咒骂着他。
“容与你个疯子,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你的灵脉迟早要废掉,届时你成了个废人,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容与嘴唇泛白,灵脉几乎就快承受不住灵力逆行带来的损伤。
“疯子,疯子,快住手,疼死了疼死了,我再不汲取酆都的死气了,快住手!”
魔魂终究先服了软。
容与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步伐,推开屋子的木门,木门关上的一瞬,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一片。
容与指尖颤抖着,擦了擦唇间的血迹,随即迅速坐下开始调息。
“没用的,容与,即便你不与我相融,你骨子里的厌世冷情难道能藏一辈子吗?”魔魂这番受了罪,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容与,此刻句句都往容与心窝子上捅。
“当初小修士因何护着你,你清楚得很!她这人骨子里就悲天悯人,即便当年堕魔以后,也未改分毫,你只不过是她怜悯着的芸芸众生里的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