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棠玉咧嘴笑出声,师长果然还是很舍不得她的,这样的灵火,即使是元婴来了,沾染上也要受重伤。
想到师长知道自己落到需要逼出灵火的下场,一定会忍不住跳脚的样子,小叶棠玉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将师长从前交给她驱火的符咒,给了观主之后,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灵火一出,她体内的金丹暂时摆脱压制,短暂地运行了几息,倾泻出来的灵力,足够她来恢复身体,约莫十多天,就能大好。
“你醒了?”
小叶棠玉正看着床顶发呆,容与嘶哑的声音就传入小叶棠玉的耳朵。
小叶棠玉一愣,看向容与:“你的声音....”
骤然被问及,容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简单答道:“道观被你体内的火烧了大半,浓烟蔓延到你院儿里,我躲避不及,伤到了。”
小叶棠玉一时哑然,张了张嘴问了句:“找大夫看过了吗?能好吗?”
容与点点头:“放心。”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怎么睡在这儿?” 半晌,小叶棠玉挠了挠头,“你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在这儿容易着凉。”
“有些担心你。” 容与垂下眼睫,“你很久都没回来。”
容与的声音嘶哑,但不难听出他语气里还未散去的惊惶。
“不好意思啊。”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担心自己,小叶棠玉还觉得颇为新奇,愣愣地从嘴里蹦出五个字。
自她入仙山,打磨筋骨、引气入体、破入金丹境,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凶险之事,却少听到有人说担心她。大家理所应当地信任着她,每一次化险为夷都是理所应当,也没什么错,她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无论看着多么凶险,只要她决心去做,她心里至少也有五六分把握。
师长将她的个性摸得透透的,知道她不是个鲁莽的主,因而也甚少为她担心。
现下乍一听容与担心自己,回过神来的小叶棠玉觉得有些好笑,并不是嘲笑容与对她的一无所知,而是觉得这种担心,有些像孩童在嘱咐一个身高体壮的大人,走路的时候别摔倒。
觉得容与有些....可爱。
“咳咳,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与你说过,我不会为了救人搭上我的性命。”小叶棠玉又重复了一次自己说过的话,“所以,别担心。”
容与垂眸不语。
骗子,他在心里想。
她这样豁出性命救人,没命是迟早的事情。
在这人世间,她难道能救下所有的人吗?
此前是他想错了,阿玉不是那些有心无力,一心一意想救人于水火的老好人。她更为致命,她有一定能力,因而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可以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保全他人。
真是愚蠢。
在小叶棠玉看不见的地方,容与攥紧了自己的手,这样的人既然答应了要将他带往仙山,就不会食言。
但离他们约定离开道观前往仙山的日子,还有好几月,这期间,难免不会有新的事情发生。
他要尽量让小叶棠玉泛滥的怜悯之心,聚集在他一人身上。
要达成这个目的,先前随便装装可怜,又或是故作坚强的法子都不够好用了。
除了怜悯,他还要阿玉对他生出亏欠。
彼时的小叶棠玉对容与的心思一无所知。
见容与不说话,想着师长平日里说自己有时说话行为显得有些过于冷漠,想了想,尽量软和些声音,像哄小孩儿一样对容与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醒了吗,那些厉鬼都被解决了,之后你也不用害怕了,对不对?”
“我不怕那些厉鬼。” 容与听完以后,抬头说得认真,“我只是怕你...出事。”
"好好好,你肯定不会怕那些厉鬼的。" 小叶棠玉并未将容与的话当真,忍住揉他脑袋的冲动,“别说话了,你嗓子还哑着,大夫给你配了药没?”
容与此时也很听话,没再开口说话,而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容与刚点完头,观主就带着个小道士进来了,见小叶棠玉已经醒了,观主自然是非常高兴,急急忙忙来到小叶棠玉的床榻前,弯下腰直直地拜了下去。
“多谢小友救我等性命,让我们的道观得以保全。”
小叶棠玉没有拦,她知道观主这一拜拜下去,才能过得了心里的坎儿。
观主拜完后,又急急地喊来身边的小道士,从他那里端过一个碗,碗里黑乎乎的,散发着苦涩难闻的味道。
“这是观众积攒多年的珍贵草药,最是能够固本培元,你快喝。” 随即又看向坐在一边的容与,“这十多日,都是容公子守在小友你的身边,喂你喝药的。”
说完随即转身又端起另外一碗药,递给容与:“你也快喝,你这嗓子这么些天也没好全。”
小叶棠玉看着摆在眼前的药,面上虽未显现出来,但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
她最讨厌苦的东西了。
况且她现在醒了,即使不喝药,好全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时间上的事情,这药也实在是没什么喝的不必要了。
小叶棠玉正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拒绝他们。
旁边却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接过了白瓷碗,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容与将药喝完后,连缓都没缓一下,便将小叶棠玉的那一碗,端到了她的面前。
下巴微微抬了抬,示意她赶紧喝掉。
方才还觉得容与像孩童一样的小叶棠玉,此刻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索性她虽然讨厌苦,但也并不怕,眼睛一闭便将药咕咚咚灌了下去。
只是,不多时,从喉腔翻腾上来的苦涩味道,让小叶棠玉的眼角不自觉泛出些水意。
观主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两只空碗走了出去,让他们好好休息。
小叶棠玉看着外面透亮的大白日,心里纳闷,这大白天,她又刚醒,休息什么。
干脆起身,将房间里的木窗尽数打开。
本来还有些暗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我要出去走走,一起?” 想到观主说着十几日都是容与在自己身边守着,小叶棠玉想着她和容与大约也算得上是友人了,友人相邀,对她来说,也很新鲜。
一转头,阳光打在容与的脸色,白瓷一样细腻平滑的脸上,眼下多了些淡青色的痕迹。
方才容与趴在床边,眼下的淡青色看得还不是十分分明。
容与提起了个笑容,即使带着几分疲倦,但仍旧笑得舒展好看,眸色清亮,点了点头
小叶棠玉却有些踌躇,容与这样子实在不像是休息好的模样:“要不...你先休息休息?”
容与却摇摇头,很是坚持。
见容与坚持,小叶棠玉也不再劝他。
两人简单梳洗之后,便出了门。
道观前殿被火毁去了大半,后在后院的花圃还在。
看着满目绿意,小叶棠玉心情也不错,主动问起了容与:“那晚我走之后,你一个人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吧。”
容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小叶棠玉自己只有嗓子出了问题。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容与似乎想到什么,打着手势,让小叶棠玉等等他,他去他的院儿里取一件东西。
小叶棠玉点点头,看着容与的背影渐渐远去,感慨容与从样貌到体态,再到身形,真是一等一的好,没有半分可挑剔的地方。
正想得出神。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阿玉阿玉。”
小叶棠玉转身看去,只见刚刚跟着观主一起进来,为他们端药的小道士正神色紧张地朝她招手。
小叶棠玉走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却听那小道士一脸警惕,沉下声音说道:“你别信容与,他坏得很。”
第67章 骗子(四)
“坏得很?”
小叶棠玉看着眼前的小道士, 小道士不过十二三岁大小,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恨恨盯着容与离开的方向。
像是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小道士用力点点头。
“阿玉哥哥, 你不知道,你那晚伤重,命悬一线的时候, 我撞上了他。” 小道士语气里带着鄙夷, “这些日子以来, 你与他最亲近, 我便想着带他来见见你也好。”
“谁知,这人不仅不关心你的伤势,还非常之冷漠, 开口便直接问你死了没?”
“有这么说话的吗?”
小道士跺了跺脚:“后来我和他解释了, 说你只是伤重,他却咒你,伤这么重,究竟能不能活。”
小叶棠玉听完, 心想,容与说话竟也会有这般直白的时候, 倒是和他别扭性子不太相符。
见小叶棠玉听完自己说的话并未生气, 小道士似乎有些急。
继续说道:“你怎么和观主一样不当回事儿啊, 见微知著懂不懂。”
“容与这人, 惯会装模作样, 在你们面前装出一副柔弱模样 , 背地里可坏了。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小叶棠玉微微蹙了蹙眉, 面上却没显出什么:“方才听你讲, 容与说话只是直白了一些而已罢了。”
小道士急了,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呢,你不知道吗?容公子天生煞气极重,克父克母,他家里人没办法了才将他送到这道观中来,请我们观主替他消解煞气。”
小叶棠玉想起容与体内被她镇住的煞气,心道,那煞气在被她的灵力镇住之前,可是活蹦乱跳得很,观主压制煞气这本事,实在是不怎么样。
“他啊,天生就不详。” 小道士没留意到小叶棠玉的走神,压着声音继续对小叶棠玉说道,“他阿弟、他阿娘可都是被他克死了的。”
“命数不详就算了,他这人也生得十分没良心,据说他弟弟死的时候,全家都很难过,只有他一个人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爹一怒之下,将他遣送至塞外,回来之后,才稍微正常了一点。”
“不过...这很有可能是装的,虽然这十多年来他并未在观中惹事,但是狐狸尾巴藏不住。” 小道士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兴奋,声音抑制不住地抬高,“这次给我抓到他的马脚了。”
“这几日我负责给阿玉哥哥你煎药,七日前,我疏忽漏了一味药,赶回去去拿,路过阿玉哥哥你的院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小叶棠玉摇了摇头。
见小叶棠玉摇头,小道士脸上掺和了些得意:“他潜你房里,拿了一堆东西出来,他耳朵灵得很,我不敢靠得太近,没看清楚那堆东西里面有什么,总之就是用一个小包袱裹着,我跟在他后面,见他绕到后山处,用火折子将那堆东西点燃给烧了。”
“我看到以后,立马折回去告诉了观主。” 说到这里,小道士有些丧气,“谁知观主却不信,让我不要信口开河,他事情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