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她擅长孤注一掷。
思及此,她忽然扯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猛地咬破指尖。
碾碎殷红的血珠,她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想要道祖的符法么?我教给你。”
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她毅然倾尽全部灵力。
方鸿看清她的动作,面容堆满寒霜。
是血祭之术!
他立即撕碎更多灵符,试图阻挠她的动作。
然而沈夙栖早有准备,不知何时他脚下竟亮起一个阵法,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雷火符阵奈何不了他,他也一时挣脱不出来。
沈夙栖笑得恣意。
早说了,她的道号很实用的。
争得喘息时间,她立刻落笔。
第一笔,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第三笔,她的唇边溢出鲜血。
第五笔,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反噬得生疼。
第十笔,她的全部筋脉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凝搅,剧痛让她止不住颤抖。
可她的笑容越发炽热,甚至带上疯狂的意味。
她很清楚血祭之术需要付出的代价。
五笔无碍,十笔伤身,十笔以上便是燃命!
但她没有收手,毅然落下第十一笔,境界的差异摆在眼前,她能做的只有先手搏命,赌方鸿做不到。
五年前悟得三笔祭文,五年过去,她在浪渡的指导下已经掌握诀窍可以写到第十笔。
今日是她第一次尝试突破第十一笔。
既然一切从血祭之术始,那她便以血祭之术终。
方鸿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大叫:“你疯了!快停下!”
他手上握有符文残本,虽然所得残缺,同样研习过血祭之术,甚至通晓第十二笔,他修行岁月远远长于沈夙栖,底子也更加扎实,若他舍得搏命,未必不能及时打断甚至抗衡回击。
但……他舍不得。
那燃烧的是实实在在的百年寿元!是通往长生大道的根基!这疯子就没想过,缺了这百年,她若是境界无法突破寿数燃尽该如何?若是渡劫期就差一线却苦于时日无多又该如何?
修仙者谋求权位,追求长生,怎能为此自毁道基?
就在他犹豫的间隙,沈夙栖第十一笔祭文已成。
方鸿烫手一般急忙掷出所持所有灵符,灵符在空中悬成一排迎向血色祭文。
沈夙栖面色苍白却目光坚定,十一笔祭文逐渐形成吞噬之势。
方鸿心头警铃大作,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趁着灵符还未被完全吞没,只得划指祭血,追加血祭之术。
他万分懊恼,还不如一开始就用血祭之术,沈夙栖招式稚嫩,同等笔数下绝不如他!
他落笔远比沈夙栖娴熟,却在第十一笔时顿了一瞬,才接着咬牙续写。
沈夙栖大喝一声,那道由她生命书写的祭文骤然爆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磅礴的灵气层层荡开,震得天地嗡鸣回响。
方鸿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色祭文贯穿他的四肢,他惨叫一声,经脉逆流,浑身灵气紊乱。
他终究小觑了她,再不全力相搏,必死无疑!
方鸿眼底闪过狠辣,将残存灵气尽数灌注于第十二笔之上。
雷火阵之外,苏小爻几人联手筑起结界,这才护住惊魂未定的剑宗弟子们。
“我去,早知道再退几个山头了。”苏小爻心有余悸。
沈夙栖提前说过,方鸿手上亦有道祖符文残本,也许学过血祭之术,但方鸿此人十分惜命,她赌对方不敢直接写十笔以上,因此做好了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她知道道祖之法强大,却不想血祭之术对冲的余威如此惊人。
苏小爻不免为好友担忧。
方鸿再怎么不济也是合体期修士,沈夙栖哪怕有万全准备实力上也差了一截。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沈夙栖怎么可能会输,她阴也能阴死对面。
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爆鸣,雷火阵彻底碎裂,化作千万流火坠入山间。
鲲鹏山周围,无数旁观者紧张眺望,目光死死盯住四处弥漫的烟尘。
苏小爻紧抿着唇,结界崩碎引发的震荡阻碍了神识探入,他们只能凭借肉眼穿透尘雾。
终于,烟尘被微风吹散了些许,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
苏小爻心头一喜,正要迎上去,却在看清那道身影时心脏急速下沉。
就在此时,那道属于方鸿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t了一步,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向前栽下去。
而他背后,高挑纤长的女子优雅地收回向前迈出的脚。
她立在那里,衣衫被鲜血浸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发丝也沾染着斑驳的血迹,紧贴在她惨白的脸颊旁。
然而这满身的狼狈都无法掩盖她的高傲。
她整理鬓角碎发,嘶哑的声音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天下第一符修、千年来唯一圣品灵符制作人、新时代引领者、现任圣祈宫宫主,清静明虚守定道君——沈夙栖!”
第97章 残梦
“废物。”玄天剑宗宗主沉声骂道。
“不是一早就预料到了吗?”他的身后,阴影中传来温和的回应。
“老祖。”玄天剑宗宗主恭恭敬敬行礼,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
残梦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全盘皆输,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唯有周身愈发沉郁的气息泄露了他深藏的不甘。
“罢了,这些年他终究为本座做了不少事,厚葬吧。”
“是。”玄天剑宗宗主低声应下,目光转向远方。
沈夙栖最后并没有下死手,方鸿还剩一口气。
但既然老祖说了厚葬,那就……厚葬吧。
“那就是萧非的徒弟?”残梦忽然问道,不等回答,又带着讥诮继续说道,“当初让你将萧家灭门,你倒是存了点善心呐。”
“老祖!”玄天剑宗宗主慌忙解释,“我尽力而为了,但萧家似乎受天道庇佑,总有漏网之鱼,我以为他们掀不起风浪就没继续打压,没成想……”
“本座不听废话。”残梦睨他一眼,“滚吧。”
玄天剑宗宗主退下时,正听到沈夙栖叫嚷着让他去做见证,眼底划过狠厉。
待他离去,残梦正欲转身,却听到几道年轻而清脆的声音接连响起。
“晚辈苏小爻,为魔气祸世一事,特来拜见残梦道君。”
“晚辈萧停渊,为吾师千年因果,特来拜见残梦道君。”
“晚辈江昀,为江家灭门一案,特来拜见残梦道君。”
“晚辈赫连翊,特来拜见九宗老祖。”
残梦脚步一顿,那张温润如玉的假面一点点碎裂。
他缓缓回首,渡劫期修为让他感知入微,他能看到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修士眼中的戏谑,玄天剑宗宗主脸上的惊愕,以及一众剑宗弟子的茫然。
隐藏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暴露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也曾是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稳扎稳打求仙,却偏偏生于气运衰弱的时代,如今寿数将尽,他别无选择。
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他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他们就能那样好运?二十多岁的化神期呐,多么令人艳羡的青春,道祖既然无私既然仁爱,那为什么两千年前不出现?为什么得到眷顾的人不能是他?
他也有很多疑问,但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没有的东西他要自己争取。
沈夙栖被交给水繁照料,苏小爻带头与玄天剑宗宗主对峙,以为还要继续僵持下去,远处有个影子慢慢接近。
那人步态从容,墨绿长袍在微风中轻扬,等走近才看清他异于常人的外貌。
残梦一身墨绿长袍,衬得一张脸格外的白,他的发丝、眉睫皆是雪白,眉眼生得极温柔,眼梢微微向下弯着,看上去总带三分笑意,可若是细看,那双眼睛里却连半点温度也没有,和冬日的雪一般叫人冷得透骨,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跟着凉了下去。
他在玄天剑宗宗主身侧站定。
苏小爻暗道不妙,与赫连翊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薄唇微抿,神色凝重。
完蛋,渡劫期。
她设想过最坏的情况下他们要面对一个渡劫期,但当真正直面压力时,才切身感受到境界压制的恐怖——他们甚至面对面都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
“找死么?”残梦轻声道。
“试试呗。”苏小爻语气轻松,话音未落便已出手。
青铜鼎虚影顶天立地,配合她凝聚全部灵气。
赫连翊紧随其后,一双弯刀刀光如月。
萧停渊迅速结印,江昀三幡齐飞。
他们不约而同直接使出杀招,攻势迅猛如风。
然而灵气逼近之时,青色身影一动不动,只周身支起一道看似单薄的毒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