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 钟旭尧一行人正按部就班地推进救援与清剿工作，异能者们的能量波动与异种的嘶吼在废墟上空交织，构成一曲末世里的生存交响。

　　向笙则开着越野车，朝着最近的安全区疾驰。此刻的 Z 市早已沦为异种的盘踞地,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坍塌破损, 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游荡的异种。

　　这些异种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个个显得格外狂躁, 疯狂撕咬着身边的物体, 砸毁残存的设施, 浑浊的眼球里满是偏执的渴望, 显然是在搜寻吞噬了那只星核的血蝎异种。

　　可奇怪的是，哪怕越野车引擎轰鸣，动静极大，沿途的异种瞥见车辆后，都只是下意识顿住动作, 眼神里满是深入骨髓的忌惮, 四肢甚至微微发颤，没有一只敢上前挑衅, 仿佛本能地知晓, 车上的人是它们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只是远远地龇牙低吼，却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因如此, 向笙一路畅通无阻，没遇到半点阻拦，顺利抵达了离她最近的临时安全区。

　　诺大的安全区里早已人满为患，帐篷和简易棚屋密密麻麻地排了一片，最新一批撤离出来的群众甚至挤不进核心区域, 只能在边缘地带蜷缩着。几名金属异能者正加急搭建新的临时住所，金属构件在他们手中快速组合，转眼便撑起一片能遮风挡雨的棚子。

　　虽然棚子简陋，但对这些刚从异种魔爪下逃出来的人来说，能远离厮杀、有个落脚之处，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人们惊魂未定地挤在一起，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低声讨论着刚才的恐怖经历，声音里满是后怕，偶尔还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声。

　　向笙体内的情绪依旧翻涌不定，猩红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暴戾。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喧闹的人群，便径直朝着安全区最偏僻的角落走去 —— 那里人迹罕至，能让她暂时稳住濒临失控的理智。

　　向笙在角落的碎石堆上坐下，刚一闭眼，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像是有根针在反复扎刺，痛感尖锐而密集。胸口那股熟悉的暴戾情绪再次翻涌，如同被困在牢笼里的怪物，在体内疯狂冲撞、撕咬，想要冲破躯壳的束缚，将眼前所有事物都碾成碎片。

　　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扔进嘴里，狠狠咀嚼起来。苦涩的药味瞬间在舌尖蔓延，顺着喉咙往下淌，带着一丝冰凉的刺痛感，这才勉强将那股汹涌的暴躁压了下去。

　　理智稍稍回笼，向笙却愈发清晰地察觉到，这药片的效果正在不断减弱。从前一片就能稳住大半天，现在两片下肚，也只能暂时压制片刻，那股毁灭欲依旧在心底蠢蠢欲动，像野草般疯狂滋生，稍不留意就会卷土重来。

　　照这个趋势，再过两三天，这药片恐怕会对她彻底失去作用。

　　到那时 ——

　　她恐怕会彻底狂化失控，变成和那些异种一样只知破坏的怪物。

　　向笙缓缓睁开猩红似血的眼眸，正想仰头深呼吸平复心绪，喉间突然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她来不及反应，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殷红的鲜血混着些许细碎的内脏碎片，溅落在干枯发黄的草地上，烙下朵朵血花，看着触目惊心。

　　她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指尖冰凉，残留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不散。

　　看样子，她的器官衰竭速度越来越快了。

　　向笙皱紧眉头。

　　其实她很早就发现了，她器官衰竭的速度，和她吞噬的光核碎片数量直接相关。吞噬得碎片越多，身体的负担就越重，器官衰败的速度就越快，仿佛这具躯壳根本承受不住光核的力量，只是在超负荷前行，早晚有一天会彻底报废，像一台零件磨损殆尽的机器。

　　可她又别无选择。只有光核碎片，才能勉强抑制住体内疯狂滋生的污染能量，让她不至于狂化失控。

　　一边是不吞噬就会立刻被污染吞噬，沦为没有理智的行尸走肉；一边是吞噬后身体逐渐走向崩溃，器官一点点衰败直至死亡。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无解的死局。

　　她没得选，只能从两条死路里挑一条，硬着头皮一直往前走，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向笙靠在墙角，脊背抵着冰凉的金属支架，睁着猩红的眼眸望向虚空。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趁着这片刻的宁静，多稳住几分濒临失控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数道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角落的寂静。

　　向笙瞳孔微动，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是尹俊。他眼下青黑得厉害，眼窝都陷了进去，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没合眼，神情透着掩不住的憔悴，但看到向笙时，还是勉强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向姐。”

　　他身后跟着尹杰。

　　不得不说，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强悍。明明不久前，尹杰还躺在重症室里，浑身是伤，生死未卜，可才过去短短几天，他就已经能下床活动，甚至跟着队伍来 Z 市出任务了。

　　只是那场灾难终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尹杰的手臂和脖颈处，隐约能看到几道狰狞的疤痕，哪怕是异能者，也没办法完全至于伤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向笙的目光在他疤痕上顿了顿，收回视线，开口问道，“你之前伤得那么重，怎么不在 A 市好好休息，还要出任务？”

　　尹杰微微扬了扬嘴角，许是因为脸上全是疤痕，使得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是狰狞，“我体质好，恢复得快，在医院待着也无聊，就跟着大家来 Z 市帮忙了，多个人多份力嘛。”

　　“是吗？” 向笙不置可否，语气听不出情绪。

　　尹杰用力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向笙那双猩红的眼眸，又飞快移开，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向姐，你看着状态不太好，脸色这么白，要不要去旁边的临时帐篷里睡一觉，好好休息下？里面能稍微暖和点。”

　　向笙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既没接受这个提议，也没直接拒绝，只是沉默地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虚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尹杰似乎察觉到向笙没什么交谈的兴致，便没再多说，默默地在她旁边的石块上坐下，尽量不打扰她。

　　奇怪的是，一向话痨、爱说爱笑的尹俊，此刻也异常安静。他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双手撑着膝盖，双眼放空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身透着一股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沉闷，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心事压在心头。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朝着角落喊道：“尹杰！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听下东边街区的动静？那边通讯有点中断，不确定还有没有被困群众！”

　　“好啊。”尹杰似是没想到有人会来找他，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起身回道。

　　说完，他便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向笙的目光在尹杰离去的背影上顿了顿，微微蹙眉，收回目光时，却意外的发现，尹俊竟然也在看着他弟弟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得很，像是在盯着一道解不开的难题，有不解，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眉头紧紧拧着，像是在纠结什么。

　　向笙主动开口道，“尹杰状态怎么样？”

　　尹俊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来，嘴角勉强上扬，“他身体恢复得很好，体内的毒素清得差不多了，伤口也愈合得很快。”就连医生都说他这恢复速度是奇迹。

　　向笙又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她总觉得尹俊的状态不对劲。按理说，弟弟从鬼门关闯回来，还恢复得这么快，他本该庆幸才对，可他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眼神也飘忽得很，像是藏着什么心事，又像是在为某件事隐隐不安。

　　向笙沉吟片刻，又追问了一句，“他最近的行为举止，有没有哪怕一点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性格、习惯，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尹俊皱着眉仔细回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

　　向笙心里嘀咕了一句。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尹杰并没有被 “神降” 蛊惑？

　　也是，总不能身边随便一个人都跟 “神降” 扯上关系，哪有这么巧的事。

　　再说了，用来筛查‘神降’的红雾，对尹杰也没任何反应，足以证明他没有被那个邪教策反。

　　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有些草木皆兵了 —— 就像见多了□□，便觉得谁手里的钱都像假的一样。

　　向笙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猩红眼眸，重新靠回冰冷的金属杆上，仰头望着头顶帆布的纹路，努力放空纷乱的思绪，只想多维持片刻的平静。

　　就在她好不容易将心头的疑虑和暴戾压下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气息。

　　下一秒，苏梨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目光就精准地落在向笙身上，快步走了过来，“向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看你脸色看着还是不太好。”

　　她得知向笙来这里了，便赶紧抽时间来看看。

　　向笙摇了摇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识海里的光核突然微微一颤，之前吞噬的能量，终于被彻底炼化了。一丝浩瀚的能量顺着经脉悄然流淌，无意间泄露出些许波动。

　　就是这一瞬间，向笙感觉手腕上的腕带骤然震动了一下，幅度不大，却异常清晰，腕带上指示灯原本柔和的绿色，骤然转变为刺目的红色。

　　与此同时，腕带内装置的红雾，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疯狂撞击着腕带的屏障，一次次扑向同一个方向，仿佛急于冲破束缚，与某个存在融为一体。

　　向笙垂眸瞥了腕带一眼，心头一沉，随即缓缓抬起头，顺着红雾撞击的方向望了过去，结果正好对上苏梨那双担忧的眸子。

第98章

　　虽然只有一瞬, 快得如同错觉，但向笙还是捕捉到了苏梨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贪婪，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望，像饿狼撞见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带着不加掩饰的疯狂, 只是那抹异样的眼神快得惊人，若不是向笙感官异常敏锐, 根本无从察觉。

　　可…… 怎么可能呢？

　　向笙愣在原地, 猩红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 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苏梨看着爽朗, 实则心思细腻，待人温柔得不像话。她会记得你随口提过的喜好，会在你受伤时默默递上药膏，会在你被污染折磨得辗转难眠时，安静守在旁边。

　　这样好的人, 怎么可能被“神降”那群疯子策反？

　　那一瞬间, 向笙甚至怀疑是自己太过疲惫，产生了幻觉。毕竟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合过眼, 理智本就岌岌可危, 出现这样的错觉似乎也合情合理。

　　她定了定神, 再看向苏梨时，对方的神情依旧是那副关切的模样, 眉头微蹙，眼底满是对她状态的担忧，仿佛刚才那抹异样的异常从未存在过。而她手腕上的腕带，也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疯狂撞击屏障的红雾已然沉寂, 闪烁的红灯也缓缓变回了代表安全的绿灯，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可向笙心里清楚，不是的。

　　刚才红雾的疯狂、腕带的警报、苏梨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贪婪，都真实得不容忽视。

　　“我没事。” 向笙移开视线，避开苏梨关切的目光，声音依旧沙哑。

　　苏梨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向笙神色冷淡，终究还是没多问，只是默默转身在旁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向笙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稍微平复了些许翻涌的情绪。她一边小口喝着水，一边不动声色地点开管制局系统后台，调出苏梨最近的体检报告 —— 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污染值稳定，异能量波动平稳，从头到尾都看不出半点问题。

　　向笙皱了皱眉，指尖飞快地给洛怀瑾发了条消息，“苏梨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洛怀瑾回复得很快，“表面看没什么，吃嘛嘛香，作息也规律，就是最近开会总走神打盹，还说自己头疼得越来越频繁，吃了止痛药也不管用。”

　　嗜睡？

　　头疼？

　　这几个字眼顿时引起了向笙的注意，她几乎立刻断定，这是“神降”的人在暗中蛊惑苏梨，而且看样子，已经快成功了。

　　之所以觉得是 “快成功了” 而非 “已经成功”，是因为刚才红雾只对苏梨有过片刻反应，并未持续异动，而且苏梨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没有露出任何被洗脑的迹象。所以向笙更倾向于，苏梨目前还没被 “神降” 完全控制。

　　但也快了。

　　在确认苏梨也被 “神降” 盯上后，向笙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之前那些零散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她总算想明白了，那些被 “神降” 策反的人的共同点是什么了，那就是他们都曾受过足以危及生命的重伤，经历过第二次濒死状态。

　　第一次濒死，他们觉醒了异能，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而第二次濒死，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虚弱，给了 “神降” 可乘之机，让他们成为了被蛊惑的目标。

　　向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苏梨。后者像是困到了极点，只是随意靠在墙上，眼皮就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脑袋还微微一点一点的，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涣散。

　　果然跟洛怀瑾说的一样，苏梨最近嗜睡得厉害。

　　向笙心里暗忖，或许苏梨这般嗜睡，正是因为 “神降” 在暗中作祟，试图趁她意识薄弱时，彻底控制她的心智。

　　想到这里，向笙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推了推苏梨的肩膀。

　　苏梨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疲惫，深处还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暴戾。但那暴戾的情绪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即便被人打断了难得的小憩，她也没有半点脾气，只是揉了揉眼睛，看向向笙轻声问道，“向笙，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向笙摇了摇头，目光直视着她，开门见山，“苏梨，我有话要跟你谈。”

　　苏梨愣了一下，那丝残留的困意瞬间消散，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她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临时棚屋，沿着安全区边缘的小路往前走，最终停在一处堆满废弃建材的偏僻角落。确认四下无人，向笙才缓缓开口，“苏梨，你知道‘神降’吗？”

　　“‘神降’？”苏梨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冯淑雅和江泰牵头的那个组织？”

　　虽说 “神降” 的信息都是管制局的高度机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这个组织的零星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甚至有部分对现状不满的极端分子，将其奉为救赎，暗自推崇。

　　不过在特遣员圈子里，“神降”的口碑一向极差，提起这个名字，大多是厌恶与警惕。

　　苏梨不明白，向笙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向笙没有绕弯子，言简意赅地说道，“‘神降’似乎能趁人意识薄弱的时候，进行精神操控。我怀疑你现在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他们想趁你睡着、防备最弱的时候，彻底操控你的意识。”

　　苏梨瞬间愣在原地，脸上的疑惑僵住，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可脑海中突然闪过最近频繁的头疼和止不住的嗜睡，那些被她归咎于任务疲惫的异常，此刻全都有了诡异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