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玲闻言，本来就几乎濒临崩溃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绷不住了，她绝望地捂住脸，哭泣着，声音嘶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如果一切都还维持原样，哪怕和以前一样，母亲还是总挨打，但是不是她其实本人是幸福的，正常的？

　　明明没有了那个魔鬼，一切都该解脱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天青正欲上前安慰一下，看到何佳欢三两步走到张小玲身边，一根头发悄然落在张小玲的头上，融入她的脑子。

　　张小玲忽然就感觉一种奇异的平静出现，所有的那些情绪好像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什么怨恨的，痛苦的，不甘的，茫然的，全都没了，只有一种极致的安宁。

　　她擦干了眼泪，露出一个微笑，道：“见笑了，我这两天有点累。”

　　白天青看了一眼何佳欢，何佳欢露出得意的笑。

　　行，您这本事是真的有用，也真的好用。

　　白天青收回视线，坐到张小玲身边，道：“小玲姐，阿姨到底怎么了？”

　　张小玲道：“不知道，昨天晚上她忽然就开始攻击人，又打又咬，我手都被她咬掉了一块肉，她像是被什么附身一样，疯狂的像个野兽，没办法，医院给她注射了安定，但是她醒来后还是这样，我就暂时同意了先把她转到后面观察一下。”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情绪又要开始出现波动了。

　　不过还好，总归没那么激动。

　　“其实我也在想，这医院可能有问题，我想把我母亲带回去。”

　　但是带回去，她又担心母亲触景生情，更加糟糕。

　　所以好像怎么做都没用，怎么做都不行，她的人生好像没有出路。

　　白天青默然，其实这件事她有点责任，当然，她并不自责。

　　不过既然自己的目的是达成了的，张家一家人的副本没在旁边成型，作为回报，她会尽量去帮助张小玲一些。

　　“阿姨现在呢？能让我们见一下吗？”

　　张小玲道：“她刚睡下，不过我可以申请探视，跟我来吧。”

　　张小玲的母亲身上绑着束缚带，现在人正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药物让她昏睡了过去，但是能看到她眼皮下的眼镜还在不停地颤动，可能正在什么比较激烈的梦境里，甚至身体也会下意识挣扎。

　　白天青拧眉，她清晰的感受到张小玲母亲身上的一道阴气。

　　她抬手，撑开张小玲母亲的眼皮。

　　一旁的张小玲惊呼一声，吓了一跳。

　　因为她母亲的眼睛，现在是全黑的。

　　白天青将手覆在张小玲母亲的额头，黑色的液体渗入她的皮肤，快速吸收掉那些阴气。

　　这股力量竟然还不小，至少她感觉身体很多鼓包下去了，多出来的手指头都变小了。

　　不过同样的，随着这力量的消失，被带走的还有张小玲母亲的生命力，她可能活不久了。

　　白天青不知该怎么和张小玲说。

　　有一说一，这样来看，其实算是她杀了张小玲的父母，实话那是不能说的。

　　“她应该醒来就没事了，带她回去吧，最好现在就带回去。”白天青压低声音，道：“医院确实不要呆着。”

　　至于回家后会不会变成副本……没事，真要是最后还是成了副本，她先去闯了再说。

　　而且张小玲的父亲已经不在那个家里了，也不是死在那的，应该不会和之前的副本一样。

　　张小玲欲言又止，但可能因为此刻情绪本就不是非常充沛，也就不再问什么白天青怎么做到之类的话了。

　　“好，我现在去办。”

　　她转身出去后，何佳欢瞅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道：“她活不了几天了。”

　　“是的，但她应该能正常的活几天，对张小玲来说，也许更好点。”

　　当然，这是她以为，只是她认为张小玲会因此而过的舒服一点。

　　所以她又补充道：“但其实或许是我好受点。”

　　何佳欢揪了一根头发扔过去。

　　“说的对，让她平静安详的过完这几天，对于你来说，怎么能不是好事呢？”

　　至于死人……管她什么事！死都死了，死的安静点吧。

　　“不要心存愧疚，你又不是圣人，别把自己当救世主，你没那本事。”何佳欢如是道。

　　白天青迟疑道：“我好像其实也没有愧疚？好吧，我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她其实也可以从大义凛然的角度，从道德高地的角度，去说一些，比如，你看，这世界这么荒唐，她自身都难保，所以能帮张小玲的只有这样了，也许这样她好受一些，未来能过的好点，而她白天青，也能减少一些愧疚感。

　　可是在九泉县哪来的未来？

　　根本没有。

　　而她也根本没有愧疚。

　　她从一开始就是不希望这家人死在自己家门口给自己家添麻烦，就这么简单。

　　现在也是，她也只是不希望这家人死在一起，让一家三口团员的副本成功开启，她就是想看看，在这种状态下，张小玲母亲死后还会有副本出现吗？张小玲还要怎么死？母亲都终于释然了，平静了，过往的一切都能解释是鬼附身了，现在没事了，张小玲看起来终于不用再背负父母债了，那么她能活着了吗？

　　她能成为她干涉被安排好的命运后，第一个真正改变命运的人吗？

　　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原来她不知不觉，也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俯瞰他人命运的，人。

第109章 调查

　　白天青收到了张警官的电话。

　　她告别了张小玲，只又嘱咐她赶紧把母亲带回去。

　　张警官和陈不平一个年纪，正在花坛边抽烟，但是医院里也有很多杨絮，刚好有一大团飞过来，一不小心就点着了，差点烧着自己，他呸了两声，掐灭了烟头。

　　“张警官，你好，我叫白天青。”

　　张警官闻言看过来，打量了她一下，随后点头，道：“行，你是陈不平侄女？也不对，那小子有亲人吗？”

　　“不重要，您去陈警官家里看了吗？”

　　“看了，不在家，他就没回去，走，跟我去见见这里的院长。”张警官一挥手，确实也不在乎白天青是谁，直接走在前面领路。

　　他性格看起来比陈不平积极多了。

　　确实也积极，陈不平好像都跟他说了离不开这里的事情，他都没啥反应变化。

　　“姓陈的那老小子，他最近一直神神叨叨的，其实我也能理解，县里的怪事儿越来越多，东大街那个就是，送去医院的两个被炸伤的服务员今天早上醒了，醒了后就开始吐，吐出来的都是金鱼藻，关键是……”

　　张警官看了看白天青，也不管她到底什么身份，反正陈不平都那么说了，他也就直接说了。

　　“关键是他们的皮肤很快的愈合了，但是长出来的不是人类的皮肤，是牛蛙一样的皮肤，现在正在医院隔离呢！”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医院前台。

　　张警官拿出警察证。

　　“办案，通知你们院长过来。”

　　说完他带着白天青她们到一旁坐下，继续刚刚的话。

　　“我来的时候，还看见有个人来医院嚷嚷，说自己咳嗽出了水草和牛蛙，旁边当时还有人笑话他，说他应该去精神病院看看脑子。”

　　白天青心中一动。

　　张警官继续说道：“我问了他一句，问他去那家牛蛙店消费过吗？他说他那天爆炸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正吃着，忽然炸了，吓得他赶紧跑，问我是不是因为逃单没付钱所以遭报应了，我能说什么？我说那你补个钱去。”

　　白天青：“……”

　　这张警官真有意思。

　　“唉，说实话，这些事儿吧，其实你关心它又能怎么样呢？又不可能解决，世界末日就是要来了又能怎么样？还不能不活了？不过老陈那家伙确实是……”

　　张警官感慨着，眼神一寸寸打量完整个医院的大厅。

　　“他还让我出去看看，出不去就出不去呗，我老早以前就发现了，没人能离开九泉县。”张警官收回了视线。

　　“您心态真好。”她要是有这个心态，现在应该还在上学。

　　反正都要死，为什么不等死？

　　好耶，说得通！

　　“是哪位警官找我？”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白天青看过去，是个头发花白，但是精神抖擞，看着身体很强健的老人。

　　这就是院长吗？

　　院长脸上还带着笑容，大步走过来，道：“您好，我是这里的院长，我姓严，严正。”

　　张警官和他握了下手，道：“严院长您好，我姓张，来这里没别的意思，是我一个同事，昨天偷摸来您医院想调查事情，这不合我们的规矩，我今天知道了，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我怎么也得把他逮回去，哪有这种事你说说！”

　　严院长闻言，笑道：“是陈警官的同事，您来找陈警官的话那就不巧了，因为他昨晚就办理出院手续离开了，现在已经不在我们这了。”

　　“至于您说的事情，其实我也知道，那个病人的死亡确实很邪门，但我们也没办法，陈警官想要调查清楚很正常，他是一位认真负责的警察，但他确实不在我们这里了，您没见到他人吗？”

　　张警官笑容不变，眼睛微眯了一下。

　　“确实没见到，打电话也不接，今早我去他家叫他一起上班也没看到他人。”

　　严院长轻吸一口气。

　　“这……这就不知道了，他确实不在我们这里啊！”

　　张警官点点头，道：“能把他的手续都给我看一下吗？还有医院的监控。”

　　严院长沉吟道：“按理说，就算陈警官出了什么事，现在应该也不到调查时间吧？当然当然，这些都没问题，我带您去看。”

　　张警官笑道：“那就真是麻烦您了！”

　　严院长于是做了个请的姿势，目光扫过张警官后，落在了白天青和何佳欢身上。

　　但只是一瞬就收回了，就像只是顺势扫过，仅此而已。

　　入院和出院的手续上的字体，确实都是陈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