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我,刚刚进行了一次实验……”
……
编辑人开始尝试对自己使用纸牌,如纸条上的留言所说,确实未必可以一次成功。因为纸牌上的技能非常不稳定,就算作用于同一个目标时,也总是表现得忽强忽弱。
丁思青闭上眼睛,冷静片刻后摇头:“还是不行,谁去给汪组长打个电话?”
虽然现在特事局划分成了编辑人跟普通人两大阵营,丁思青在提及过去的同伴时,措辞依旧十分客气,言必称职务,仿佛此刻仍然身在职场,工作态度十分端正。
庄端回:“已经联系过了,汪组长说,他会将情况转告给部长的,希望我们可以等待五分钟。”
丁思青:“就只说了这个?”
庄端回:“不止,不过跟正事无关。”
其实刚刚汪为学还说,绪灯鸣出完差就会回来,让庄端回洗干净脖子等着。
其实绪灯鸣离开三角榕市还不到一天,但不知为何,庄端回却有种对方已经离开很久,不止合适才会归来的感觉。
……
另一种获得自我的可能出现后,编辑人的战意飞快下降,地下十层至十二层已经重新归于季自在的掌控当中。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在度过开头的艰难时光后,季自在成功跟自己的部下取得了联系,反叛者那边也降低了攻势,双方之间,显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平和状态。
“你说,纸牌的效果不稳定?”
接到汪为学报告时,季自在的语气里带了点困惑。
“我先考虑一下原因,等会联系你。”
不对劲。
她算是整个特事局里最清楚绪灯鸣底细的人,知道那张纸牌其实是对方技能的凝聚,其效果相当于本体使用效果的三分之一。
技能的效果应该只与绪灯鸣的能力有关。
纸牌效果表现得不稳定,是因为绪灯鸣现在的状态不稳定。
季自在了解绪灯鸣的事故体质,很希望绪灯鸣平安无事,要不是调查部部长不能随便离开,她都想加入到对方的出差队伍当中。
希望月桂市那边的情况不会太糟糕。
季自在还没考虑好编个什么样的借口安抚叛军的情绪,汪为学那边就再度打来电话。
“组长,情况不妙,叛军那边的纸牌刚刚毫无预兆地破碎了,只剩一张。”
季自在怔住。
纸牌碎裂,意味着留下纸牌的人陷入了非常不妙的境地。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不安感强烈得几乎凝成实质,让季自在感到一阵窒息。
其实汪为学刚刚得到的信息并不全面。
编辑人那边说是还剩一张纸牌,然而剩下的那张也正处在破碎的边缘。
【再来一瓶】随之失效,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制成功。
编辑人们围成一圈,庄端回也在其中,他抿着唇,定定看着最后的纸牌。
眼前的场景带着一种不够真实的荒谬感,在决定使用另外的方法后,新的道路忽然又出现了问题。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可庄端回的心态却出现了差别,在下定决心后,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如此犹豫。
设定好的程序出现了bug,他觉得自己应该被返厂维修。
丁思青轻声:“你看。”
周围因失去行动方向而茫然的编辑人被声音惊动,看向中心的纸牌,破碎的迹象不知何时停下了,上面慢慢浮现出了陌生的文字——
【拨线女·归川】
纸牌上的文字并不是当前任何一种通用语,也并非旧历前的那些语言,而是一种活的、仿佛扭曲血肉一样的字迹。
虽然从未学习过,庄端回等人却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理解了这些文字的意思。
“拨线女……”
曾经的调查员们自然知道,拨线女就是统治三角榕市的神明。
丁思青:“怪不得,原来是从拨线女大人那里得到的技能。”
不过绪灯鸣留下的纸牌状态不对,是否意味着她或者她追随的神明出现了问题?
丁思青看向庄端回:“你们组长原来是拨线女的信徒啊?看来调查部里有异心的不止我们编辑人。”
庄端回不清楚身为拨线女的能力者算不算有异心,他只是想起了师雍单位门口被揍的那件事。
他觉得师雍可能没机会揍回去了。
丁思青又问:“她刚出差,我们就叛乱,时间上倒是挺巧的。”
庄端回淡淡道:“编辑人总是被利用,不差这一回。”
在诞生之初,他们就只是工具。
初步解锁后,越是明白自己的本质,就越是痛苦。此刻另一种命运带来的情绪冲击还弥漫在众人心头,反叛的编辑人觉得越来越难以保持冷静,尤其是使用过纸牌的那些。
七组副组长艾树林用力抱住头,一周没剪的指甲几乎深深嵌入了太阳穴里,在面孔上留下红色的血痕。
庄端回:“接下来怎么办?”
丁思青:“你犹豫了。”
“……”
丁思青:“纸牌只剩一张,所以你想等你组长出差回来,再问她要一对吗?”不等对方回答,就道,“其实我也想。
“但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错过机会,被季自在镇压,编辑人就不再拥有选择权。
丁思青并不在意被抹杀,其他编辑人也是一样,为了让他们能被合理使用,珍惜生命并非编辑人的天性,即使被初步解锁了也一样。
但即使不担心被处决,丁思青依旧迫切想要真正的自我,哪怕只能感受几分钟。
方才的纸牌技能难得让丁思青有一种接近了自由的感觉,体会过一次就想要体会第二次。
丁思青:“要是你当时跟着出差就好了。”她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随后露出玩味的神色,“绪组长说不定会愿意帮你,你离自由只差这么多。”
庄端回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是我应得的。”
他是叛徒。
现世是人类的现世,编辑人只算半个人,他们在这里就像是寄居在此世的客人。
庄端回在想那些纸牌是怎么来的。
拨线女一系的能力者一直很小心,从不暴露自己的存在,免得遭到迫害,尤其是特事局中的觉醒者。处于如此特殊的位置,更应该隐藏自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拨线女的能力者同样是现世中的异类。
庄端回觉得自己能猜到绪灯鸣为何犹豫——选择展示自己的身份,并非一个觉醒者就能决定的事,绪灯鸣应该征求过其他人甚至于所追随神明的同意。
拨线女允许自己的觉醒者这样做了吗?绪灯鸣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半晌后,庄端回开口,声音显得有些干涩:“你有没有考虑过,全力追求自我,也是我们被设定好的特质?”
足以燃尽一切的渴求,堪称可怕的狂热。
丁思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半晌:“……你是在为停手找理由吗?”
怀疑此刻的行为也是设定好的,所以想要退缩。
庄端回没有说话。
不用对方说话,丁思青已经道:“不过,可以,我同意等你组长回来再考虑后面怎么办。”
庄端回问:“为什么?”
丁思青笑了笑。
因为她也有类似的担心,害怕自己是出于被设定好的特质才不顾一切地追求自我,也因为她同样想为停手找理由。
编辑人的性格是虚假的,可周围的同事却是真实的。
破碎的耳机还藏在丁思青的口袋里。
——他们之间给出的联系,也是真实的。
丁思青使用过纸牌,她在想,那些没被设定好行为模式的字迹,遇到现在的情况,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就在此时,纸牌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光芒,破碎的趋势彻底停止。
所有编辑人的注意力都被亮光所吸引,他们看见,“拨线女”三个字慢慢变淡,但纸牌上的裂纹也随之全然愈合,化为了新的字样。
——【归川·神明祝福】。
庄端回心中微动。
他方才以为拨线女的力量在下降,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完成了某种概念上的攀升。
*
流淌中的河流被强行改变了轨迹。
一条极长的权杖虚影横贯在河流之上,两侧直接与天地衔接,向所有能看见它的存在昭示,这里曾留下过[宿命论]的痕迹。
第304章
始祖神陨落的所有痕迹随着命运的变化而消失, 里侧世界重新归于寂静,被疯狂与绝望所浸染的异常生命蛰伏下来,重新变成了无害的巨型眼球肿胀手指, 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顶多只能伤害外来者的审美水平。
想方设法复苏的郭茧已经消失, 她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抹影像,是消散的身躯与略显森然的眼神。
不是复苏被打断,而是从来都没有复苏——拨线女从源头上改写了这段命运。
既然郭茧没有复苏,祂自然也不会泄露帷幕与秘钥之神存储的秘密。
混乱的力量平息了,瞿郁离也从无边帷幕恢复为人形——是成年人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