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没有深入介绍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一楼跟二楼是最初那间酒店的公共活动区,三楼到八楼是住宿区。
然而果真如此的话,住宿区中的某些布局就会显得有些奇怪。
比如一楼基本没有装修的痕迹, 这与酒店开业过一段时间的现状不符。
住宿区也有不正常的地方, 以绪灯鸣所在的303为例,房间里面居然保留有厨房的位置。
普通的酒店会在房间中规划厨房位置吗?
做饭会带来额外的卫生压力跟火灾风险,作为一家徘徊在倒闭边缘的酒店, 绪灯鸣看不出经营方有什么动力去设置厨房。
所以倘若不将一楼还有三楼到八楼跟酒店看做一个整体,这栋建筑的结构便显得格外明晰了起来——所谓的三室宿舍,本质上就是一个普通的三室一厅房屋。
绪灯鸣猜测, 这栋建筑的一楼最初应该是被规划为了停车场区域跟门面房区域,可惜直到大楼被挪作他用,也没能招揽到足够的商家入驻,所以才迟迟未曾装修,将原始的水泥墙面保留到了现在。至于三楼到八楼中则可能有过居住者,不过随着环境的荒芜,也都陆续搬走,只留下了一些残破的家具。
既然只有二楼属于酒店区域,而永恒地锦又是酒店方种植的,那么它最初的根须,就有极大可能存在于大楼二层的室外。
绪灯鸣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观察过二层的格局,其中属于室外并有一定种植面积的区域就是小方厅外面形如鸭嘴的阳台。
永恒地锦就在那里。
站在玻璃门门口的绪灯鸣伸手直接拧断了方厅通往阳台的门锁,生锈的铁屑自她掌心飘落,脆弱得仿佛纸团。
她看着属于预备使徒的右臂,十分满意,这具躯体中蕴含的力量比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玻璃门向外打开,带着刺激性的潮湿气息瞬间填满了鼻腔,二楼的“雨势”并不弱,一旦绪灯鸣走出去,就会进入酸雨的范围。就算预备使徒防御力强大,硬抗外头的腐蚀性液体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本来算一个问题,幸而布娃娃也可以使用所用者的能力,在迈出房门的瞬间,绪灯鸣直接启用了[命运之匣(异)]。
她暂时封存了自身被酸雨融化的命运。
超能力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存在,外面的酸雨分明还在持续下落,却硬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避开了绪灯鸣的所在。
不过在将被酸雨融化的命运关起来的时候,绪灯鸣隐隐有种血液上涌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皮肤发胀,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
受限于精神值跟技能等级,绪灯鸣对特定命运的封存行为无法持续太久,她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住冷静,然后将立刻将“被酸雨融化”的不幸交换给了永恒地锦。
绪灯鸣想,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原汤化原食……
在被厄运覆盖的瞬间,永恒地锦坚固的叶片即刻变得萎靡,深色的茎叶像是被刮去了外表皮,显得光泽黯淡,明显受到了损伤。
虽说目标的耐久因厄运而降低,然而作为操作者的绪灯鸣很清楚,刚刚的交换其实没有完全成功,如果走进酸雨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是10,那么转移给永恒地锦的最多只有1。
越是强大的存在,就越难受到她能力的影响。
绪灯鸣也没指望一次成功,以她有限的常识而言,生物的内部总归会比外壳更柔软,只要先在永恒地锦的外壳上撕开一道口子,她就可以尝试暴力摧毁对方。
她举起旧水管,在挥落武器的瞬间,绪灯鸣又迅捷地转过身,将旧水管横在自己面前。
“咚——”
一道黑影重重撞在旧水管上——如果换了绪灯鸣本人来,在受到这下冲击后绝对会被彻底推出阳台,但缝线娃娃仅凭身躯残留下的反应力,就熟练且自然地将敌人的攻击卸开大半。
下一刻,缝线娃娃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如猫科动物般灵巧地直接跃上了天花板的一角,甚至还抽空砸了袭击者一下。
“……一只伪徒。”
缝线娃娃纯黑色的眼睛盯在身后的袭击者身上,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沙哑、冷淡,没有一丝绪灯鸣原本的音色。
面前的袭击者穿着一身类似夜行衣的服装,从轮廓看是一位女性。
在跃上天花板的时候绪灯鸣已经睁开了[观测之眼],袭击者身上的命运之线非常淡薄,充满着虚假缥缈的意味。
命运是虚假的,身躯可能也是虚假的,她无法通过自己的眼睛确定面前人的信息。
袭击者没有否认绪灯鸣的判断,抬头反问:“那么你又是谁的信徒?”
她的声音显得天真好奇,似乎还是一位未成年的小姑娘,听起来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这种感觉让绪灯鸣觉得有点异样,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先放下攻击意图,试着去套一下对方的话。
绪灯鸣迅速按耐住了自己的打算——正常情况下,绪灯鸣认为自己不应该在被袭击后还产生能哄骗住来人的想法,她怀疑这是对方的能力效果。
不过就像绪灯鸣的交换没有对永恒地锦造成太严重的影响,对方虚假的语言也未能真正动摇绪灯鸣的心智。
当袭击者最后一个字飘散在空气中时,绪灯鸣已经利箭般自上扑向了对方。
她的速度很快,穿着布袋的身形仅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袭击者用力挥刀,刀背架住了绪灯鸣的水管,在金属声响起的瞬间,两道人影已然分开,在交手过程中,绪灯鸣的身躯几乎始终悬在半空,利用高度优势向下展开攻势。
绪灯鸣观察到,袭击者的武器是一柄薄如纸片的利刃,寒芒在刀刃上流动,虽然厚度有限,却足够锋利也足够坚韧,持续硬碰硬的话,吃亏的必然是她自己的旧水管。
好在作为预备使徒的缝线娃娃战斗素养足够出色,总能在袭击者对自身武器造成损伤前及时调整攻势。
绪灯鸣判定袭击者不好惹,袭击者同样觉得自己打得很是难受。
对方速度太快,动作太轻盈,有好几次,袭击者几乎就要击中缝线娃娃,可刀刃劈下后却没有实感,仿佛自己殴打的是一团棉花,不但未能伤害到这个奇怪的存在,甚至还被对方抓住机会重重殴打了好几次。
旧水管砸落时带起凌厉的风声,袭击者觉得自己的骨头可能已经断了。
正面作战绝非伪徒类能力者最擅长的攻击方式,袭击者张开嘴,发出一阵令人眩晕的古怪叫声。
“……”
虽然没有解说员在战场旁帮忙进行分析说明,绪灯鸣却莫名听懂了对方叫声的含义。
这是在召唤。
一道森然的冷意顺着脊背往上爬,绪灯鸣身躯因感受到危险而绷紧,黑色的眼睛因为精神值的持续燃烧而泛红,她立刻加快了攻击的速度,同时时刻提防着异变的发生。
对方的同伙已经到了吗,新的敌人又会从什么地方展开攻击?
对付一位伪徒已经让绪灯鸣接近极限,若是对方成功叫来援兵,她很快就会落到下风,即使最后能通过终结降临的方式安全脱身,可[缝线娃娃]的使用存在冷却期,一旦失手,绪灯鸣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找到破局的机会。
一念至此,绪灯鸣心中又升起一个想法——面前的伪徒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同伙喊上?
战斗期间,绪灯鸣一直没有关闭技能,缝线娃娃的眼睛因为观测过度而肿胀刺痛,要是真有存在靠近战场,她绝对可以通过命运之线第一时间锁定对方的位置。
可周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她一直盯着袭击者,感觉对方的神态有些紧绷,视线不自觉在备餐间上停了一瞬。
“……”
方厅后面的备餐间始终很安静,静得就像唯一的工作人员已然因为无法得到干净的工作服而陷入了不知该做什么的卡壳状态。
召唤无果的袭击者有一瞬的怔然,与此同时,对现状隐约有所猜测的绪灯鸣在墙上一借力,电射而出,朝着对方挥下武器。
方才的战斗迫使两人迅速熟悉了彼此的攻击风格,此刻袭击者的动作因为走神而出现了短暂的破绽,绪灯鸣决不会放过这个破绽。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自耳边响起,在旧水管挥下的同时,袭击者的身影如镜面般破碎了,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短刀无声刺出,直接贯穿了绪灯鸣布满缝合线的头颅。
她是一名伪徒,这是属于伪徒的能力。
第56章
缝线娃娃动作因被利刃刺中而凝固, 被血色污染的黑色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面前的人,拼接痕迹明显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
“滴答。”
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
袭击者愕然低下头,她感觉胸腔处传来剧痛, 浑身力气被迅速抽走, 连瞳孔也开始涣散。
绪灯鸣抬手拔掉扎进自己脑门里的短刀, 神情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伪徒。
在降临到缝线娃娃身上后,她的[灵觉]就很少发动,因为一个布娃娃其实很难遇见致命危险——这位预备使徒并非活人,而是某次实验的产物,人类的要害自然不等于布娃娃的要害。
此时此刻,如果学校老师现在还因为绪灯鸣考试成绩而对她发出类似“最近你脑袋里塞的都是棉花吗”的质疑,后者就能诚恳地表示老师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本质。
降临第三十六分钟。
袭击者的身体软软倒下,她落地时的声音很轻, 同时四肢与躯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死亡降低了能力者的抗性, 绪灯鸣没有情绪地注视着面前的伪徒, 抬手截取了对方“临死时向本体发送信息”的命运。
这段命运的不可违逆性相当低,当尸体的眼睛完全失去光泽后,就随之破碎飘散。
暴力解决完拦着自己清除植物的搅局者后,绪灯鸣拿着袭击者的短刀, 再次站到了永恒地锦前。
永恒地锦的属性跟刚开始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可绪灯鸣的武器品质却得到了显著提升。
她的手中扬起了一道寒光。
降临第五十一分钟。
绪灯鸣深呼吸,收刀,同时往嘴里丢了一枚精神小药片稳定状态。
太依赖治疗型外物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奈何在攻击完永恒地锦后,她的精神值只剩[56/200],几乎无法遏制住脑海中蔓延的疯狂。
绪灯鸣的判断没错, 无论是锋利还是耐久,来自伪徒的短刀都要比自己的旧水管更胜一筹,但可能是因为绪灯鸣并非短刀主人的缘故,她握住刀柄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耳边有响亮的飞蛾振翅声不断传来。
这件武器会侵蚀她的理性。
解决完永恒地锦后,绪灯鸣正打算回归,已经干瘪得只剩薄薄一层的袭击者毫无预兆地直起身躯,缺乏水分的喉咙中响起喑哑的声音:
“你是谁,你是谁……”
袭击者不断重复相同的问题,仿佛发声模式只有再次播放一个选项。
绪灯鸣瞥去一眼,毫不犹豫地挥动短刀,利落地割断了她的咽喉。
二次倒下后,除了身躯过分单薄,袭击者再也没能展现出任何不符合大众对尸体认知的特征。
*
大楼第八层。
东少丹注视着绪灯鸣,对方睡得明显不是很安稳,脸色变得比入睡前更加苍白,两条黑色的眉毛微微皱起,显得情绪相当紧绷,似乎在睡梦中也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想到大家刚刚的经历,东少丹完全能理解绪灯鸣的状态。
过了片刻,靠在旧被子上的绪灯鸣幅度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随后睁开眼,神色还带着些恍惚,好像依旧无法分辨自己正处于梦境还是现实。
绪灯鸣慢慢坐起身,大口呼吸,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东少丹低声询问:“怎么突然醒了?”
绪灯鸣闭了下眼,声音很轻:“好像做了个噩梦。”她拿出手机看了眼,道,“快到一个小时了,你休息吧,我来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