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的指尖燃烧出漆黑火焰，将林恩的信件烧成灰烬之后，走出了船舱里的房间，然后靠在甲板上吹风。

　　太阳即将落下了，金黄色的日光浮在粼粼波光的河面上，尽头，是水面平静如湖的地中海。

　　前往圣地的路途已经走至一半，在下了列车以后，塞西莉亚就跟这些神职人员一起转道上了蒸汽轮船。

　　路过巷口时，帝国的官员为这些神职人员提供了全世界最好的蒸汽轮船，光船上的烟筒就有整整四个。

　　轮船现在行驶在一条运河上。

　　这是全世界最大的一条运河，从内陆直接通驶向大陆的地中海，光明教廷的圣地就坐落在地中海边的半岛上。

　　身后有规律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一点点走近后，又停在了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塞西莉亚还能感觉到那个来客正将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久久不移开。

　　等了十几秒，见那个来客一直不说话，塞西莉亚背靠着甲板转过身去。

　　“你在看我什么？”塞西莉亚问道。

　　没想到塞西莉亚会突然转头发问，正在窥视她的艾伦顿时移开目光，又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艾伦还记得上次和这个吸血鬼见面时，他误以为她是人类，还邀请她去接光明教廷的雇佣兵任务猎杀吸血鬼。

　　想到这里，艾伦更尴尬了。

　　“额……无意冒犯，我本来想去瞭望塔上看风向，恰巧看到你在这里……”艾伦说道，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长期盯着一位年轻女性是非常失礼的举动，但他并没有其他意思。

　　他只是有一点点按耐不住的好奇。

　　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光明教廷的圣地中，他对外面的一切都抱有十足好奇心，即便是最普通的街道景象，对他而言也足够新奇，何况是一代血族这种传说中的生灵。

　　话说到一半时，塞西莉亚已经又漠不关心的重新看向河面。

　　“我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血族……”身后的艾伦突然问道：“……您为什么会走到甲板上晒太阳？而且这些天里，您也像我们一样进食了三餐。”

　　以前也有因为杀害人类而被逮捕到圣地的吸血鬼，那些吸血鬼都畏惧阳光，并且吸食人血。

　　而塞西莉亚，她这些天里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少女没什么不同。

　　“请像以前一样，直接叫我塞西莉亚就好……”塞西莉亚说道：“……阳光照耀在我身上时，我只会感觉到微微的温暖，和任何一个普通人类都毫无区别。对于一代血族而言，阳光对我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至于会进食餐点，那是我的个人习惯。”

　　至于吸食鲜血，离开特兰西之前，亚尔维斯刚刚将她喂饱，只要没有大的能量消耗，仅仅保持目前这种普通日常活动，塞西莉亚可以连续支持几百年不吸血。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和这个叫艾伦的人类说了。

　　连续多日的平静旅行让所有人都放松了心情，眼看着即将到达目的地，塞西莉亚甚至心情颇好的和这个名叫艾伦的圣骑士聊起天来。

　　这艘船上这么多神职人员，塞西莉亚真正留下印象的，也就两个人而已。

　　一个是红衣主教史密斯，一个是艾伦。

　　记得史密斯主教，主要是因为他经常来与塞西莉亚聊天，并且在聊天里似乎明里暗里的打探爱丽丝的消息。

　　而记得艾伦，就纯粹是因为他的个人原因了。

　　抛开种族和阵营问题不提，这个金发蓝眼的青年是一个完美到几乎挑不出缺点的圣骑士，具备了骑士守则中的全部要求，谈话时的态度谦虚而有礼貌，并且对大部分的知识领域都有所了解。

　　虽然这些了解是从书本上看来的。

　　根据艾伦所说，他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圣地，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前往外面的世界。

　　聊着聊着，两个人聊到了一个名叫“自然之心”的组织。

　　“我听说，那是一个到处杀人放火的恐怖组织？”塞西莉亚随口说道。

　　醒来这么久，她也不想刚开始一样无知了，对于这个世界如今的情况，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自然之心”这个名字听起来清新优雅，像是一个崇尚自然的正义组织，但实际上这个组织的行为，却是不折不扣的混乱邪恶，和吸血鬼一样，名列帝国和光明教廷的通缉名单前排。

　　据说他们曾经在世界各地掀起一场场恐怖袭击和刺杀活动，不止一次引爆了轮船和工厂，造成成千上万的市民死去。

　　“对，自然之心组织的成员一直都拥有非常偏激的理念，并且将那些理念当成教条和信仰来执行对待……”艾伦说着忍不住厌恶的蹙了蹙眉，忍着不快说道：“……他们认为近几百年来，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瘟疫、战争，甚至于所有的灾难来源，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违背人们在拼命发展违背自然的科学，如果想要解决这些痛苦灾难，就必须毁掉所有的机械科学，让一切都倒流回一千年前的样子。”

　　“太偏激了。”塞西莉亚评价道，紧接着继续专注倾听。

　　见塞西莉亚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艾伦继续说道：“在自然之心的成员眼里，八十年前，因为大公被刺杀身亡而引起的世界大战里，之所以死了几十万人，是因为人类枪炮技术发展的太快威力太大。二十五年前，西西里群岛上因为炸弹爆炸而导致的生物变异，都要怪罪帝国科学院的那群科学家。帝国都城从几年前起就被各种工业雾气包围，导致下城区的工人常常死亡，这些也都是那些机械工厂的错……总之，在他们眼里，这世上所有的灾难通通都是科学的错，想要改变这一切，就要毁了所有的科学成果，扔掉所有的蒸气机械。”

　　不需要问出口，看艾伦脸上的表情，塞西莉亚也知道他对这种理念极其厌恶。

　　塞西莉亚想起林恩之前也提到过这件事。

　　林恩同样也非常不适应工厂带来的污染，不过和自然之心的理念恰恰相反，他觉得应该更加加快科学的进步，然后利用科学将这些污染改善和净化。

　　“这些年来，自然之心的人到处策划谋杀和爆炸，对大型工厂、最新发明的机械和帝国科学会的人下手……”艾伦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打个比方，比如说我们现在承诺的这艘蒸汽轮船，如果被自然之心的人看到，一定会蠢蠢欲动的策划爆炸和袭击。”

　　“呜——”

　　蒸汽轮船头顶上的烟筒恰好在此时发出一声长鸣。

　　滚滚黑烟从轮船头顶的烟筒喷发而出，像一条伤疤一样飘散在碧蓝的天空上，在蓝天碧海的衬托下，丑陋而怪异。

　　就在艾伦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剧烈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响起，整艘蒸汽轮船突然剧烈震动摇晃不休！

　　“怎么回事！”

　　艾伦顺手扶起了一个险些跌倒的老水手，紧接着几步跳跃到甲板边缘的栏杆上向下看去！

　　这艘蒸汽轮船并不普通。

　　它仅仅是吨位，就是其他普通蒸汽轮船的三倍以上，抛去最底下的储水仓，用来居住水手船员和客人的船舱足足有六七层，这还没有算上专门修建来享乐的各种舞厅和赌场。

　　在港口的时，将他们送上这艘蒸汽轮船的帝国官员曾经拍着胸脯保证，说这艘轮船永不沉没！

　　现在，这艘号称永不沉没的巨轮在第一次航行时就出事了。

　　艾伦眯着眼睛向下看去。

　　刚才的刺耳震动一直没有结束，虽然最剧烈的震动一闪而逝，但余韵一直影响着整艘轮船，让整个船体都在微微摇晃。

　　现在已经快行驶到地中海中了，河水和海洋暗流的交错让整个海面都波澜不止，滚滚的浪花和雪白泡沫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似乎整个船身的厚重铁皮有一部分破开了，海水正咆哮着翻滚而入。

　　也许是错觉，就在这耽搁的几秒间，整个船身似乎都有了微微的倾斜……

　　这个念头让艾伦感到了毛骨悚然。

　　塞西莉亚同样走到了甲板栏杆边向下看去。

　　她的视力要比身为人类的艾伦好的多，即便有海水泡沫和光线的阻挡，也能看清蒸汽轮船原本紧密的铁皮破开一个巨大洞口，长宽都有十几人之高！

　　严重到这种程度的损伤，船上配备的修复工人根本无法修复。

　　“情况不太好。”塞西莉亚说道。

　　“是糟糕透了，这船上有几千普通市民，附近根本没有可以用来求援的船只……”艾伦说道。

　　他眼睛盯着那个破了的船身大洞没有离开，唇角紧抿，侧脸在夕阳暗淡的光线下冷峻一片。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叫“自然之心”喜欢用什么方式策划爆炸来着？”塞西莉亚说道。

第17章

　　艾伦能看到的东西，塞西莉亚只会看的更多。

　　即便已经快到黑夜，她也能见到三千米高空中一朵流云的聚散合拢，万里海面上一朵浪花的起伏和跳跃，能见到船头与船尾甲板栏杆上流畅的花纹，也能见到深蓝色的海水之下……那些隐隐约约浮动交织的庞大触手和吸盘。

　　粘腻、细长、潮湿。

　　艾伦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僵硬了。

　　他为塞西莉亚的话中含义而感到毛骨悚然。

　　他或许有自保的力量，但这艘船上那些普通的水手和船员怎么办？

　　屋漏偏逢连夜雨。

　　似乎是为了应和塞西莉亚的话，下一秒无穷无尽的深蓝色海水中就隐约有黑影浮现，另一端的甲板上突然传来水手的大声惨叫。

　　“啊……救命……呜呜呜呜——”

　　不远处，一个中年水手被跌跌撞撞的拽到了蒸汽轮船的边缘上，大半个身体都悬空了，只有一只手还死死拉着头顶的栏杆，只要稍微一松开手，就会跌入深海当中！

　　有暗红色半透明吸盘的卷曲触手从深海中伸出来，死死攀爬在水手的身体上，将他死死缠绕，诡异的同心圆花纹在触手上舒展生长，吸盘上分泌的粘液似乎有腐蚀性，滑动在水手的皮肤上，是让后者不断惨叫出声。

　　触手拽着那个水手，就像拽着一块甜点一样，不断用力着想要将他拖入深海里。

　　艾伦狂奔过去，想要将那个水手重新拉到甲板上，同时另一只手反手抽出长剑，狠狠的照着那些诡异触手劈了下去！

　　艾伦的出剑速度很快，但比艾伦更快的是塞西莉亚。

　　还在和海怪触手对抗挣扎的水手只看到一道单薄的残影闪过，紧接着，那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触手就已经一寸寸断裂，像断掉的绳索一般七零八落的跌在了大海里！

　　塞西莉亚伸手，提起了水手的衣领，单手将这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重新提回了甲板上。

　　而直到这一切做完后，艾伦的剑才刚刚劈下。

　　遥远的海风掠过少女血族的丝丝缕缕漆黑长发，艾伦忍不住向塞西莉亚的手指看去，她的手指骨节分明而纤细清瘦，除了有些长的透明指甲以外，十个手指都空白一片，没有拿任何武器。

　　刚才的那一瞬间，塞西莉亚是徒手撕断了那些海怪的触手。

　　纯纯粹粹的，不借助任何外力，只凭自己本身的力量而在一瞬间撕碎。

　　不愧是传说中的一代血族……

　　这一缕念头就像是雾气一样闪过艾伦的脑海，很快就被危急的局势冲刷的一干二净。

　　下一秒！

　　整个船上骤然传来无数惨叫的声音！

　　无数庞大扭曲的，外表像章鱼一样扭曲，却有比章鱼更富有攻击力和腐蚀性的怪物密密麻麻出现在海面上，它们从海底冒出以后，又沿着蒸汽轮船的船身飞快向上攀爬，身体灵活和轻巧的不可思议，紧接着开始飞快的袭击船上的人类！

　　船上的人都已经出现了，人群聚集在甲板的中央瑟瑟发抖着，黑袍的神职人员聚拢在人群的最外面，在指尖不断释放出神术，试图防御这些怪物！

　　一身红袍金线的史密斯主教站在蒸汽轮船最高的瞭望塔上，闭上眼睛大声吟唱着赞颂天主的祈祷词，海风吹着他衣袍飞扬，一道淡淡的金光从史密斯主教的手掌中蔓延出来，然后像一面盾牌一样，包围了甲板上的人群。

　　巨大的蒸汽轮船下，海水还在沿着船身的缺口不断涌入！

　　在人类肉眼所看不见的地方，这些章鱼一样的怪物顺着船底的大洞一路飘入储水仓，然后又一路顺着储水仓来到了甲板的下面。

　　人们彼此依靠着站在甲板的最中央，朋友拉着朋友，船长拉着船员，在教堂牧师的保护下，一边发着抖一边看像甲板边缘，完全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脚下，仅仅有一板之隔，黑暗无声的船舱里，庞大的海怪正在悄无声息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