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身子不好,是个病秧子。
她抬起一直撑在地面上的手,手背上沾到了一些棕色的营养液。
她把手背凑到嘴边,舔舐了一下,努力扯出一点笑意:“巧克力味的。”
执微震惊到一个字没说出来。
女孩又深呼吸了几下,缓缓站起来,喘气都不稳,目光却湿漉漉地落在执微身上。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她重重喘着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执微下意识地问:“啊?哪样?”
女孩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眸,眼神里似有流火,却答非所问。
“你去选神是对的,你就应该去选神。如果连你都无法选神,我才是真的不如一死。”
执微:“啊?!怎么严重到这样?”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执微无奈地勉强自己抿出安抚意味的笑意。她怜惜她,心头像是烧着火,扶着女孩,问:“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女孩和她说了,执微也将地点同步给了安德烈,约好到那里见面。
执微和女孩一起离开。
路上一直很安静,执微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张张嘴,也不知从何说起。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执微的心理预期。
直到到了女孩住的地方。
在兰蒙这种几乎是个城市的学校里,她住的地方不是正常的寝室楼,而是一栋实验大楼的半地下室。
女孩直接拧开了门,她的门都没有锁。
开门后,她回身望着执微。
她没有开口邀请,怕执微并不愿意进来。
执微无所谓,抬眼一看,感觉地下室起码干净整洁,更脏乱差的地方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算什么?
她进了地下室,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她还洗了杯子,给执微煮了一点饮料。
执微正要喝,就听见窗口传来安德烈的声音。
执微平视出去,看见的是位于地下的墙体。
她要向屋内天花板的位置看去,那里才是可见外面景象的窗户,可以看见安德烈的脚踝,与他锃光瓦亮的战靴皮鞋。
安德烈站在那里,语气里都是困惑。
“学校里还有这种地方吗?这里住着谁啊?流浪小动物吗?”
他上下左右打量着,踩着战靴哒哒后退两步,又仔细看看,还是确认道:“不可能是住人的。”
执微无奈地透过天花板边的窄条窗户,对着安德烈喊:“这里!”
安德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这才确认了地方,兜了两圈,推门进来了。
他进门后,看见还有个人在,啊了一声,很礼貌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安德烈·伊图尔,你好。”
那女孩沉默着,半晌过去,才开口:“我是鹑火。”
听见这个名字,安德烈立刻瞪圆了眼睛。
他急忙向前几步,左手拦在执微身前,右手按住腰间的武器,只要鹑火多动一下,他就会立刻拔枪射击。
“她是污染种。”他护着执微后退,面色冷凝,声音低沉,“你先撤离,主官。”
第17章 意识迷乱 不许你害她!
执微以为安德烈说的是污染者。
她刚穿越过来就被测了污染值, 一看这个污染不污染的星际这边就很重视,她是好好补过课的。
污染者的概念,执微还是懂的。
就是说, 人类的污染值的区间一般是在5-60, 超过60就会被质疑对神明的虔诚, 精神状态也会偶尔出现不稳定的情况。
超过100,则直接可以被判定为污染者。
人类面对污染的时候,会被污染影响,陷入意识混乱状态。
污染者的污染值长期过高,导致他们都不必遇见什么污染,经常性自己就会陷入迷乱状态。精神会受到影响,做出伤人举动,需要立刻收容看管。
执微理解起来呢,就觉得有些像是精神稳定值掉空的狂暴版丧尸, 属于星际时代的常见危险物种。
可那玩意儿在执微的脑海里面, 都架构涂抹出画面了, 导致她对污染者是有既定印象的。
起码也得语言混乱,表达模糊吧?
这女孩完全不是这样啊!
执微还仔细观察一下女孩的精神状态。
她发现人家还可以啊,一直以来讲话都很有逻辑,不像是无意识的迷乱。
安德烈感知到了执微的疑惑, 解释说:“不是污染者, 是污染种。”
他侧身护住执微,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用鹑火完全能听清的音量强调:“污染种就是污染者们生下来的孩子, 是对神明的叛逃。”
污染种和污染者的名单是公布的,安德烈为执微做副官,他来兰蒙的时候, 特意查了公布的名单。
鹑火只需要报出一个名字,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执微没明白,她觉得狂暴版丧尸不是在伤人吗?怎么又是对神明的叛逃了?
她问:“和神明有什么关系?”
安德烈死死盯着鹑火:“私心过强,贪欲过重,对神明不够虔诚纯洁,才会被污染。”
他轻轻嗤了一声,声音笃定,像是在阐述什么真理。
“既然已经被污染,自己的生命都已是污浊,为何要诞下孩子,传承血脉中对神明的憎恶?”
“她不值得您的目光,主官。”安德烈那样正义,气势锋利到刺破了鹑火仅剩的心力。
这话一出,执微才扬起眉梢。
而鹑火的脸色已经煞白了下来。
执微一向认为安德烈是她平生见过最漂亮的人,任谁瞧见安德烈都会多看几眼。说了这些话的安德烈,又有点可恶起来,漂亮,但可恶。
鹑火从安德烈进门,到此刻,她没有看安德烈一眼。
她的目光只是执拗地落在执微身上。
鹑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沉默着的氛围只压抑了几秒钟,她已经失去了站着的力气。
她扶住了一旁的桌角,勉强自己站在这里,冲着执微扯起嘴角苦笑了下。
“现在,您明白为什么了吧。”她虚弱地说。
明白为什么同学那样对她了吧?明白为什么她住在实验楼的地下室里了吧?
为什么这楼里上面都是动物尸体与人类尸体,地下室里还生活着人类?
为什么安德烈见她第一面,不必了解她的性格,不必多说话多沟通,只要知道她的名字,就需要按着武器对她发出威胁?
——污染种。
因为她是污染种。
污染种和污染者明明不一样。
污染者自身携带污染,经常陷入意识混沌状态,必须被收容。
污染种作为污染者的孩子,即便不会经常陷入精神迷乱,不会经常伤人,但就是被认为更容易被污染侵蚀。
或者说,污染种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神明的背叛。
他们不够虔诚,他们的父母不够虔诚,血脉里流淌着背弃的信仰,是被所有人排挤的对象。
安德烈只是如常人一样,对待鹑火。
可执微不是在这神明至上的社会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她在大厂打过工,又做过地下爱豆。她有过各种做活赚钱的社畜经历,造就了执微对待看人的这件事情,有一种很纯粹的本能。
执微没办法忽视掉她扶起鹑火时她颤抖的指尖,无法忽视她随着鹑火走进她住的地下室的时候,鹑火望向她明亮的眼睛。
无法忽略鹑火煮了饮料给她,她那虚弱的身体和唇角的笑意。
执微想,她应该脱离开污染种的身份,用过往的经验和她的本心,去看鹑火这个人。
污染种不传染,又不伤人,是污染者的孩子,又不是污染者本人。
执微有些为难,她感知到局面的僵持,说:“没事的,安德烈。”
安德烈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脊背紧绷,下一秒似乎都要跳起来了。
他壮硕得像一只小熊,但不怎么会打架,只是很耐打,于是执拗地护在执微身前。
“不许你接近她,也不许你和她说话。”安德烈理直气壮地要求鹑火,“你是污染种,而她是竞选人。”
安德烈提高了音量。
他站在执微身前,一动不动,半步不退。
安德烈从小到大,一直是贵族的身份,一 向被人保护。这还是他第一次保护人。
他发了狠,恨不得与鹑火同归于尽,也不许鹑火靠近执微半步。
“如果你要伤害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安德烈盯着她,他这些话是脱口而出的,没有任何矫饰,尽数是他死脑筋认为的道理,“副官是竞选人的外置心脏,没有一个副官会死在主官后面!”
安德烈神情凛冽,眉眼凌厉:“不许你害她,不许你和你父母一起害她!!”
这句话,似乎终于耗尽了鹑火最后一丝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