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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微上场后,人们的目光从笼统的污染种,落在了污染种这个概念后,一个一个人名上。
一个一个人名,也代表着一条一条生命。
【她声音像我妹妹的声音,我妹妹小时候也会追着光透过窗子晕出来的色块到处跑,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
【我之前没接触过污染种,污染种是这样的吗?】
【听着好像精神也挺稳定的,看起来在执微竞选人的团队里工作很幸福……她真好……】
【是之前在兰蒙读书的那两个污染种吗?我还记得当时执微竞选人说的话。】
执微也记得她当时说的话。
当时她将鹑火和贪狼放进竞选团队里,面对选民的质疑,她说她不宣扬、不推崇、不强制、不鼓动人们如她一般作为。
她只是站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可以看着她。
直到今日,她还是这样想,也还是这样做,也的确站在这里,请各位观摩她的处境与她所有可能面对的结局。
如果她因为污染种的事情,自食恶果,请各位选民以此为戒。
如果她毫发无损,就像此刻这样,请各位选民注视着她更多的、所有的一切,继续发生。
她是涉险者,也是引路人。
执微将目光平扫一周,微微抬头注视着取景的摄像机器,压低一点下颚,将镜头能更好地拍到她轻颤的纤直睫毛。
她这个角度很漂亮,亲切里带着几分脆弱,她从容地暴露在镜头前,毫不客气地请选民欣赏。
麦特欧是什么悲悯的神父,在那里要杀要剐的?她自然可以做慈和的圣人,敛一点眼神,扯平一点嘴角。
执微并不避讳表现出来她的脆弱感。
脆弱感是很虐粉的特质,她稍微展现一点就够了,剩下的,还是要堆一些攻击性出来。
毕竟,她对着麦特欧,是真的很想吐槽。
执微撑着演讲台的台面,语气一转,刚才所有的温情与和煦就落下了帷幕。
她含着笑,说:“其实,我一直很想认识麦特欧。”
刚下台的麦特欧在他的格子间里,站起身子,望着屏幕中的执微,僵直了脊背。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提起麦特欧的名字。
在台上的时间是有限又短暂的,没有计时,但谁都知道不能无限制地说下去,于是恨不得每一点时间都分给自己,尽全力地叫自己吸引选民的注意力,巴不得选民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些再多些。
执微不说她自己,反而说起了麦特欧。
她说完她一直想认识麦特欧,人们以为她是要恭维这位来自维诺瓦的第一名。
人们正疑惑的时候,就听见执微开口了。
她很自然地说:“但我今天听完了麦特欧的 话,对他是有些失望的。”
看着直播的麦特欧:……
他长这么大,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在一公的时候,在全星际的选民都看着的时候,执微这样开口,语气轻飘又沉重。
执微心里有底。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这么说。
她可以把这话掀在麦特欧的脸上,哪怕麦特欧是一个斯瑅威,哪怕麦特欧是第一名。
因为——
平等。
执微敏锐地在之前和麦特欧对话里,抓到了她从麦特欧对她的态度里,领略到的东西。
那就是,竞选人无论排名,在总选结果出来之前,在本届真的有人成神之前,所有的竞选人都是平等的。
平等地低于神,而高于人。
那么,别管之前麦特欧在斯瑅威家族里用什么宝石,开什么舰艇,吃什么珍稀物种的心肝脾肺肾,也别管执微之前怎么996挤地铁,怎么点外卖凑单多喝瓶矿泉水就为了凑满减。
她和他,此时,就是平等的。
执微可以将枪口对准他,为了竞选纲领的不同。
“之前了解到麦特欧的名字,也明白他是贵族。”执微目光温和,语气温柔,整个人都闪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她说出的话,就极易被人听进心里。
人们听见她说起麦特欧。
执微:“到了贵族竞选人的这个层级,所要思考的事情自然会很多,不是简单地说些空话,就可以拿到支持率和选区票权的。”
虽然她自己说大空话,她是说空话第一名,但她可不管那些!哼哼!
她的空话别人听不懂,那可就不是空话,那只是神秘表达的一部分。
执微说起她的那些互联网黑话,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一上来,对着麦特欧,就是直接输出。
她礼貌地问:“我一直在想,麦特欧的体系化思考能力在哪里?麦特欧形成个人壁垒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麦特欧所要做的与其他竞选团队的差异化在哪里?”
说完一连串的话,执微又想起了麦特欧的组织维诺瓦。正好,来都来了,谁也别跑,干脆一起说了算了。
麦特欧是维诺瓦的本届主捧竞选人,维诺瓦是麦特欧依靠依仗的大组织。
执微体贴发问:“或者说,维诺瓦可复用的判断力和方法论在哪里?维诺瓦许多届选神中的内容迭代在哪里?维诺瓦清晰的底层逻辑和已对齐的颗粒度已落地的赋能合作在哪里?”
安德烈站在执微格子间的门口,盯着面前的屏幕,听得已经不知道他自己在哪里了。
他张着嘴,呆呆的,半晌没发出一个音节来。
耳朵还在工作,脑子也没劈叉,但这些话灵活地钻来钻去,左边耳朵进来,滑过他光溜溜的大脑皮层,就又从右边耳朵出去了。
剩下的只有一个想法。
执微好强啊,又帅又稳,人格魅力征服了他。
安德烈傻傻地昂头看着,直到麦特欧走到他身边。
麦特欧没看他,而是也望着直播屏幕,看着直播屏幕出侃侃而谈的执微,他像是被什么粘糕糊住了大脑。
他惊恐又困惑地说:“她在问我吗?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麦特欧闭上眼睛,脑袋发晕,他脸色惨白,显得整个人都染上了几分虚弱。
“我只是要杀污染者污染种,她这是要做什么?她要杀我吗?”他紧紧咬着牙关。
这说的都是什么?谁能回答上这些问题?
这说的是神谕吗怎么叫人听不懂但觉得很神秘很高级很有道理?
安德烈在外人面前警惕心很强,执微不在的时候,他就和那种时刻会被偷家的野狗熊一样,反应很快的。
他立刻回嘴:“这你都回答不上来吗?”
安德烈斜眼觑着麦特欧:“那你的实力也太差劲了。”“请允许我为你悲哀,麦特欧竞选人,许久不见,你变了。”
他想说你变笨了,但麦特欧是竞选人,他是副官,这话说不出。于是他说你变了。
他相信以麦特欧的聪明,即便他没说全,但麦特欧自然是可以理解他想说些什么的。
对吧?麦特欧?
麦特欧脸色白里发青了。嗯,看来他是听懂了。
执微还在说。
她说起这些质疑的话,都不用过脑子,说一个开头,嘴巴就和全自动的一样,可以无限往下续杯。
这些话术,是执微跟她以前在大厂做社畜的时候,那些hr经理学的。
虽然是二手的,但很新鲜。
纯正的暗自微微打压,明面对你有所期待,实则定位高于你的风味。
好极了。非常适合在这里运用,执微都不敢想麦特欧这种天之骄子会不会被气得倒仰。
执微面上非常真诚:“我真的对麦特欧有一些失望,当初得知他是维诺瓦的贵族竞选人,又在星网排名第一位,我对他有很高的期待值,希望他能给予目前的星际状况一些高维赋能的。”
先肯定,再否定。
“竞选人这个位置,所需要承担的很多,不是几声高呼就可以的。”
执微目光柔和,那叫一个真情实感:“需要竞选人有底层逻辑能力和顶层设计能力,及时与选民交付价值,而不是为选民提出问题。”
“困难给予个人,那过程中的抓手怎么理解?又怎么保证效果闭环?”
她像是在说麦特欧的旧日计划,又像是只是单方面输出。
人们像是抓到了一些能够听懂的,又像是依旧在雾里,仰头望着执微,她和望向她的人依次诚恳对视,目光相接。
和她对上目光,又觉得她真的虔诚又真挚。
执微:“这是一公,很遗憾麦特欧在这么好的,面向星际全体选民的机会里,没有回答我上述的疑问,只揪住了污染相关人士不放。”
麦特欧现在能听懂一些了,他又觉得他还不如听不懂。
麦特欧是第五组第六位,执微是第五组第七位,麦特欧的出场顺序在执微前面。
他之前为了这个次序而沾沾自喜,认为他登台后引爆的场面,足够执微接不住场子。
他想到了执微的竞选团队里的那两个污染种,自认为他在台上把他的纲领摊开深入一讲,执微就会惊恐慌张起来。
麦特欧以为那是她最薄弱的地方。
现在,他之前有多为了这个次序而沾沾自喜,此刻就有多难以招架。
他万万没想到执微会直接地接下他的场子抨击他。
并且,他已经下台了。
他倒是想回答两句,或者回击执微两句,说她同情污染者,应用污染种。
但没机会。他骂不回去,没有他的时间和场子了。
麦特欧看着像是快要噎死了。
“希望麦特欧注意脉络路径,没有闭环就去推动,无法推动就去沉淀。”执微扬起眉梢,说道,“选民信任我们,我们要对得起选民,拉通对齐,找准根基。”
只到这里,还没结束。
执微又盯着摄像机器,透过镜头,望着此时此刻观看直播的选民,也是望向她知道此刻必然在看着她的麦特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