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微立刻扯下腰间的小瓶子,丝毫没有再做思考,一切凭着本能反应和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的场景去做。
她来不及拧开瓶子或者摔碎它,而是直接握在手心的位置,掐住小瓶子的瓶口,像掰安瓿一样,手指使力,将它的瓶口直接欧派掰断。
手当然疼,但高高飙起来的肾上腺素让执微感知不到手指上传来的疼痛。
她可不像那个贵族选区来的黑衣男人一样,还会轻视布莱恩。执微不轻视任何人,她自然是戴着防护手套,连碎裂的瓶子玻璃碴都没有伤到她一星半点。
执微破开瓶子后,只需心念一动,瓶中沉睡着的子弹大的污染团,立即如她所想,扩张为结实的墙体,护在她身前。
在布莱恩的攻击光束穿透纸板,抵达执微面前的时候,如幕墙般的污染根本不会等在原地,而是迎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将攻击全部包围,如侵吞一样消化了这道攻击。
执微警惕心不降,她抬起左手,污染团缩小为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纸板已经破裂,透过被攻击光束击穿的洞,执微和布莱恩对上了眼神。
在布莱恩的视线里,只看见了攻击发出,而后穿过纸板,纸板破裂,在攻击光束明亮的映衬下,纸板那边攻击被消解。
但他可没看见是什么消解了攻击,更没看清执微动用了污染。
那是执微的底牌,也是她的底气,她愈发意识到这件事情必须隐藏,叫越少人知道越好。
人类可以操纵污染,这本就是人类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暗处的,人类想不到的,便隐蔽而不被针对。从而不可战胜。
一击不成,布莱恩没时间细想,立即再次抬枪。
此时,安德烈也反应过来了。他的战斗素养平庸,但在这种千钧一发之际,他在布莱恩的第二枪射过来之前,向着执微的位置扑了过去。
他向来胆子小,可此刻一点都不怯懦。他将执微死死护住,拦在执微身前,他个子高,长得壮,护在执微身前,直直迎上布莱恩的枪口,布莱恩想攻击执微,必须先打他。
安德烈护着执微,在没有护卫官的时候,副官就是竞选人最后的护卫官。
他掏出武器,对准了布莱恩,一句话没说,直接愤怒地清空了枪里的所有的子弹。
在布莱恩躲避的时候,安德烈将手里的枪丢掉,从腹部的暗袋里又摸了一把出来。
他胆小,武器装备差一点,他都害怕。所以浑身上下,各种防护设备,攻击系统,能武装的,安德烈都武装上了。
看见布莱恩在躲避了,安德烈才抽出时间来说话。
“你想伤害主官,就先杀了我。”安德烈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骂道,“你疯了,布莱恩,我居然还送了我的袖扣给你,我居然还认为你不是卑劣的星盗,我居然希望你是个不坏的小偷!”
布莱恩没有在安德烈的攻击下退缩,在安德烈的指责下,他也没有半点慌张。
他布置了这里,处处都是他的设计。布莱恩转身,按下按钮,撤下了他和执微之间的纸板。
执微和他,都暴露在了彼此的视线里。
在布莱恩冷静的表情下,执微可以透过他灰色的眼睛,看见他眼底的癫狂。
执微拨开了安德烈护着她的手臂。
她利落地站起来,直面布莱恩。
安德烈举着枪,等待着她的命令,执微快速地扫视了四周一圈,看着这里到处设置的元件纹路、系统数据,明白了这就是个陷阱。
执微面色复杂:“我第一次遇见想杀我的人,布莱恩。”
她语气里有些感慨,说是叹息,还谈不上,但的确有些遗憾的尾音。
“我还以为大家都喜欢我。”执微调侃道。
无论她做什么,选民都认为她是对的,都认为她深谋远虑,计划宏伟。
被选民无条件地解读,全方位的喜爱,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了她。
那股才穿越的时候,站在演讲台前,第一次接触竞选神明时候的濒死感,再次如丧钟般敲响在她耳边。
执微:“谢谢。但我没准备死,我的副官也没有。”
她根本不打算和布莱恩多说话,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在沙洲的时候,她有勇气在宇宙间开着舰艇挥散污染,为沙洲带来生路,那么现在在奥维隆,她也不会等死。
“你可以叫你的人都一起来了。”执微说。
布莱恩凝望着她,露出个很微妙的笑容。
他说:“没有其他人。”
“难道您以为,有很多人会赞同我的主意,加入我的队伍,和我一起做这样的事情吗?”
“您非常优秀,您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许多人。”布莱恩轻轻地说,“您只轻轻地将天赋变现,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执微竞选人,像您这种活在敬仰与爱慕里的人,怎么会懂我的理想?”
执微:……活在敬仰与爱慕里?谁?我?我也才这么活一个多月啊!
之前许多年里她都在上学和打工,她丝毫都没有松懈的耶!
布莱恩已经预料到了执微会和他说什么,他不想听那些谴责的话,但他知道执微会说,于是他挑衅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执微:“……我不认为你知道。”
她握着枪,发丝间的翠玉一闪而过,手腕处的黑色如墨玉的手镯,泛着诡异的光泽。
“但我不认为你杀得掉我。”执微说。
“一击不中,失了先机,后面自然不容易。”布莱恩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他也不着急了,他不急着一枪杀掉黑衣男人后,就如所想的那样杀掉执微。
他失去了这几乎是唯一的最好的机会,布莱恩冷笑了一声:“来啊,来审判我吧,执微竞选人。”
布莱恩像是终于暴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在无害的面孔里,蓬松的羊羔毛头发下,他终于显示出他的内心。
他将他痛苦的生活,向执微倾倒而来。
“执微竞选人,您经历过痛苦的工作吗?”布莱恩愤恨地说。
他开始阐述他的黑化缘由,但执微满头问号。
执微:……这叫什么问题?
她倒是希望她没有经历过,但是她在用word、excel、ppt、ps、pr、135、365、xmind、ChatGPT……的时候,她就是在痛苦地工作啊!
布莱恩的声音提高,他痛苦地吼道:“您经历过吗?早上八点就要起床去工作,晚上八点才能疲惫地回到家里!”
在996模式里幸存下来的执微:“……我倒是希望。”
她倒是真的希望早上八点起床,晚上八点就能回家了! 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她早上九点,人已到工位。晚上九点才离开工位,还不保准到了晚上九点,就能准时走人!
她在互联网大厂做社畜的时候,房租贵,住得远,每天通勤一个多小时。
不到七点就要起床,晚上九点多,十点前可以离开公司,那都是老天眷顾!
她十一点可以到家,都是超幸福的一天了!
要不是靠着通勤的时间在地铁上睡觉,和午休时间在办公室沙发上补补觉,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参加星期日地下爱豆在周末的公演。
都这样了,执微也被生活折磨得龇牙咧嘴,但她也在努力搞钱。
不放弃工作,因为爱豆事业没搞出成绩,不放弃爱豆事业,因为打工没有出路。
她艰难地在生活的殴打下寻找着平衡,好不容易通过了选秀的初试复试,得到了选秀的资格,高高兴兴去电视台大楼录制节目——
一下子穿越到了星际时代,失去工作,两份啊,失去了两份工作啊!
莫名其妙开始竞选神明,还不能退赛,又不想选上,又不能彻底摆烂,神殿还在找星辰混乱者,露出一点苗头就是死。
她现在真的是宁可痛苦地打工!
执微盯着布莱恩,牙都快咬碎了。
她都这样了,布莱恩还在和她抱怨呢。
布莱恩说:“我那样痛苦地工作,可我的父亲呢?他将全部的财产都留给了我的姐姐。”
“而我!我只能继承几间破旧的工厂和仓库!”
执微:……这不是已经不错了吗?!你在燃些什么?
执微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怎么没继承到一点儿什么东西?”
喔,倒也不是没有,她继承了她妈妈喜欢干嚼空气缓解尴尬的小习惯,她现在偶尔也这么做,像一只没找到东西吃,装作在吃什么的羊驼。
执微真的难以理解。
这不都是布莱恩自己的事情吗?为了这些,布莱恩发愤图强,外出努力,最后三年之期已满,可恶的爹,无情的姐,布莱恩归来,这都好理解。
可这里面有执微什么事情?布莱恩的脑回路是怎么转到要杀她上面去的?
执微的表情都局促了。她怀疑布莱恩脑子可能有问题。
而布莱恩接下去的话,才叫执微正了神色。
“奥维隆星盗区,为财团和贵族提供养分。”
布莱恩摸了摸枪口,盯着执微身边的安德烈。
“安德烈·伊图尔,你的蓝宝石袖扣真漂亮,和你的蓝眼睛一样是湛蓝色的。”布莱恩轻笑了一声,“你应该也有红宝石的袖扣吧,红宝石的袖扣里,流淌过奥维隆的血液吗?”
“财团和贵族又向神殿提供养分。”他说,“执微竞选人,您既然参选,您就是神殿未来的主人。您是我见过最好的竞选人。”
“您的出现不是贵族的安排,不是组织的谋划,您靠着自己走到这里。”
执微听到这里,有些跟上布莱恩的脑回路了。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事情还可以这么理解。
布莱恩说:“只有您死掉,执微竞选人,最受选民欢迎的竞选人死亡,选民才会惊醒。”
“人们多爱您,就会激起多大的风浪,那是可以让世界陷落的机会。只有毁灭,才可以重建。”
执微沉默了下去。
她立马就领悟了布莱恩的心思:“你和我说这些,不排除你希望我抱着殉道者的想法,真的甘愿死在你手里。”
“我没有那么天真,你也不应该这么天真。”执微盯着他。
“如果死亡可以激起巨浪,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行?与其指望毁灭后新生,不如颠覆后控制,你说呢?”
布莱恩眉目低垂。
他真的在思考执微说的话,但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想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