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妞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惹得众人莞尔,江玲对她做了个鬼脸,“粥也很好喝呀!姐姐夸你,荷妞真乖,知道帮娘亲招呼客人啦!”
荷妞立刻被哄好了,扭捏着身子,小脸微红:“玲姐姐,你真好~”
江玲笑嘻嘻地说:“嘿嘿,你一会儿要不要帮我喂小兔子?”
荷妞立刻挺起小胸脯,大声保证:“我愿意!我愿意照顾小兔子!我保证好好干!”
妙娘笑着摇头,对众人道:“你们不是和栗大娘约好了,今日要去她那儿请教吗?”
昨日相谈甚欢,荷妞的父亲已答应指导兰羽瑶波曼一族的传承,而栗大娘则要指点江玲和贺兰馨这两位血脉后辈。
“对了,妙婶,”江玲一边喝着香甜的粥,一边问道:“渔老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想了想,不愿意轻易透露姜回月隐私,便沿用了姜回月之前的说法:“阿月之前在外历练,受伤后意外失忆,后来在苍澜恢复不少。但巧了,渔老好像认识她父母呢。”
旁边贺兰馨也道:“我们来时,渔老接我们,说另有几位客人要招呼,让荷妞先迎我们进来,自己便离开了。”
“但他也没说何时回来。”
妙婶皱眉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姜回月放下粥碗,轻声道:“渔老昨夜来找过我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很惊讶。
妙婶道:“看来渔老自有安排。可是带你去寒潭了?”
姜回月点点头,她谨记渔老的提醒,并没有透露自己是凰尊转世一事,但既然妙婶知道龙女寒潭的存在,便接话道:“是的,妙婶。”
妙婶点点头,温言道:“那一定很疲惫了。”
确实如妙婶所说,她昨晚刚刚进入龙女寒潭,不过一夜,画中却犹如悟道百年,心神俱疲,休息后仍未恢复。
虽然不知道她们嘴里的“寒潭”是哪里,但是江玲几人记挂着姜回月的父母,也跟着问。
江玲道:“他来找你了?说没说你父母的事情?”
姜回月笑了笑,安抚道:“他和我说了些我父母的旧事,确认他们并未逝去,只是身处复杂之境。”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兰羽瑶欣慰道:“太好了!总算有个好消息。”
姜回月微微蹙眉:“只是其中情势盘根错节,我自己还需些时间理清。”
贺兰馨忙柔声道:“别着急,这种事本就急不得,慢慢来。”
妙娘慈爱地盛了一碗粥放到姜回月面前:“来,先喝点热粥暖暖胃。一会儿若是还倦,再去歇个回笼觉。鸥鹭庭有特殊大阵,在这里如凡人一般作息也不耽误修行,你们可以好好体会。”
姜回月笑着摇摇头:“多谢您,不过我先陪阿玲和兰馨去栗大娘那儿看看。”
她虽知栗大娘可靠,但自觉年长,总想多看顾朋友们一些。“我也正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兰羽瑶因为要等候荷妞父亲,不能一起前往。所以早膳用罢,三人依约前往栗大娘的家。
栗大娘的吊脚楼位置更僻静些,掩映在一片高大的老荷之后。
栗大娘丈夫不在家,她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布衣衫,笑容温和:“随意坐,屋里刚洒扫过,还算干净,我再把里屋简单收拾一下。”
栗大娘家里打扫得干净而素雅,墙上挂着几幅漂亮的水墨丹青画,画着的是荷花图。
这幅画尺幅不大,却气象万千。
浓淡相宜的墨色泼洒出大片凋零的荷叶,或蜷曲枯槁,或低垂破败,姿态各异,带着一种阅尽风霜的苍凉。画面上方,几笔疏淡的斜线,是潇潇而下的冷雨,无声地敲打在残荷与水面上,晕开细小的墨晕。
整幅画不见一朵盛开的荷花,只有几支褪尽了浮华的莲蓬,孤寂地挺立着。画面留白极多,营造出一种寂寥而旷远的意境。凝视片刻,仿佛能听见那冷雨敲打残叶的簌簌声
让人觉得好生旷远,不禁觉得天地苍茫,哀吾生之须臾一瞬,而四季更迭,荷开荷落,又是自然之规律。
姜回月盯着上面的墨迹,渐渐觉出玄妙来。
姜回月凝神细观画中墨迹的走势与气韵,隐隐感到其中蕴含的某种玄妙道韵,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然而,当她尝试深入捕捉时,脑海中却只响起一声轻微的嗡鸣,那玄机便如水中月影般散开了。她心下了然,此画机缘不在己身。
就在这时,她发现身边的江玲和贺兰馨不知何时已悄然凑近了那幅《残荷图》。
江玲的目光被画中残荷那看似枯败、实则蕴含力量的奇特姿态所吸引,贺兰馨则沉浸在那无形的雨声与画面留白的空寂之中。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冥冥之中,这些如同漩涡一般,将她们的注意力扯了过去。
栗大娘拿着掸子,笑着和姜回月说:“这是她们先祖的画作。”
姜回月道:“怪不得,我看两幅画作甚为玄妙,但是与我无缘呢。”
她想了想,说道:“栗大x娘,那我先告退了,辛苦您指点她们了。”
栗大娘摇头笑:“你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小辈,我自然有一份义务。”
她意味深长,“有你这个朋友,也是她们的幸运。”
她看着姜回月,是能够看透姜回月遮掩形貌的法术的,姜回月的面貌让她熟悉,当日在魔刹战场上,也有一名剑修,与她容貌八分相似,英姿飒爽,令她钦佩,虽然没有深交,但是不妨碍一份神交。
姜回月心领神会她的深意,“您过誉了。”
栗大娘慈爱地替姜回月捋了捋鬓边稍有散乱的发丝,柔声道:“渔老已同我说了,你刚从寒潭归来,消耗甚大。回去好生调息参悟吧,莫要强撑。”
她看出了姜回月巧妙掩饰下的倦意。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姜回月微微一怔,心中泛起暖意,顺从地点点头:“嗯,多谢大娘关怀,我晓得的。”
姜回月转而向江玲和贺兰馨道别:“阿玲,兰馨,我先回去休息了。”
江玲这才从画中回过神,讶然道:“啊呀,怎么突然要走?”
栗大娘笑着解释道:“阿月并非南境血脉,不便在此久留参悟。难道让她干坐着等你们?”
江玲不好意思地跟姜回月道歉,“我忘了这茬了,阿月还特意陪我们过来一趟呢,先回去吧。”
姜回月出门,掩上了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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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残荷图》画面描写灵感来源吴冠中《荷塘春秋》、《残荷》、《残荷新柳》等油画作品。
第75章 元婴劫
江玲极兴奋地看向栗大娘,“栗大娘,我们要做什么?”
栗大娘竖起一根手指,“静心。”
屋内只剩下栗大娘、江玲和贺兰馨三人,一片寂静。
栗大娘并未急于传授高深法门,只是拿起桌上一把陶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荷叶茶。茶水入口微凉,带着独特的清气,瞬间让人灵台清明了几分。
二人心静了,也没了刚刚的急躁。
“玲丫头,”栗大娘看向江玲,声音温和,“你性子活泼,如夏荷盛放,生机勃勃。那你看这画中残荷,可觉得它便是死物?”
江玲被问得一愣,仔细看去,看了许久,画中残荷虽然破败,但那虬劲的茎秆、蜷曲却不倒的姿态,分明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和一种阅尽繁华后的沉淀感。
“不像死物,倒像是……嗯,像是藏着一些什么。”
江玲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不错。”栗大娘赞许地点点头,“残荷非死,乃是敛藏锋芒,蕴养生机。它经历了风霜雨雪,褪去了灼灼其华,却将精华内蕴,静待来春。所以残荷更见韧性风骨,守拙藏锋,便在于此。”
她走到江玲面前,手指虚点画中几处残荷的姿态,“你且看这茎秆的曲折,这叶片的蜷缩。”
江玲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觉得那些枯荷的姿态仿佛活了过来,她脑海中平白出现了枯荷化成的人影。
卸力、闪避、蓄势待发……
动作精妙,分别是在为她演示身法。
后来,人影手中出现了长剑,似乎也只是一枝残荷,但是却带着凌然的锐气和勃勃的生机。
江玲彻底入迷了,眼神专注,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目光所及之处微微晃动,分明是神识已经受到了《残荷图》的影响。
一股温润却坚韧的力量感,从画中流入她的四肢百骸。
栗大娘见此,微微点头,“江氏剑法,取自古刹佛道,与残荷意象相通,孩子,静心体会。”
言罢,轻轻一推江玲的肩膀,“对着残荷,将你心中所见的身法演练出来。领悟其神意。”
说完轻叱一声,江玲被她声音一震,顺应栗大娘灵诀指引,神魂出窍,盘腿而坐,那副画一下子变大了好多,周围全数是残荷枯枝,她神魂完全被摄进这画中,变成了一枝残荷,静静体会着风雨飘摇和秋冬肃杀,感受着自己由内而外的韧性和蓄势待发的生机。
以假为真,画中悟境。
乃是龙女娑竭罗所传秘法,其玄妙不异于一画一世界。
栗大娘满意一笑,对贺兰馨道:“观荷姿态,炼为身法。对她大有助益。”
贺兰馨已经看呆了,心想栗大娘真是谦虚,之前还只说“指点”她们几句,这哪里是“指点几句”,分明是一份珍贵的传承,蕴含了太多精妙道义。
真是不一般啊。
“兰馨。”栗大娘唤她回神。
贺兰馨凝神正色道:“大娘。”
“你心思细腻,擅观全局,与江玲性格截然不同,你们倒是可以互补。你是贺家子弟,贺家擅长制药炼丹,你身上又有机缘,肯定喜欢摆弄花草。”
贺兰馨道:“对,我天生对灵花灵草亲近,而且父亲母亲说过,我是修真界大能百花仙子投胎转世,虽然我不知道真假,但是,我确实在此道颇有天赋。”
栗大娘的笑容更加爽朗欣慰:“好孩子,我还以为你不知自己来历。没想到你父母如此坦荡告知于你,可见你心性沉稳,让他们放心。谦逊,从容,难得。”
贺兰馨被她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腼腆一笑,发自内心道:“大娘,你说这些我不敢当。我只是牢记父母教诲:‘前世如何皆为云烟,过分执着便失了今生意义。’他们告诉我,是让我更好地认识自己的天赋,但我就是我,是爹娘的女儿贺兰馨,有我的朋友和现在的生活。”
栗大娘赞许不已:“喜爱制药炼丹,自是极好。如医圣谷谷主,便是此道顶尖人物。但你之性情,不仅沉静,更兼有筹谋之智,于阵法一道亦颇有天赋。我观你对此也甚为感兴趣?”
贺兰馨惊喜道:“是的,我喜欢。”
栗大娘将她引至图前,“留得残荷听雨声,残荷枯枝有其肃杀美,雨点狂乱滴答,也有其自身韵律。”
“你看这画中雨点,可有何玄机?”
贺兰馨的目光早已被那些看似随意、实则蕴含某种韵律的墨痕所吸引。
她凝神细看。
看久了,只觉得那些疏密有致、大小不一的墨点,仿佛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又像是一曲无声的琵琶乐,乱把白云揉碎,化作大小乱玉,滴滴嗒嗒,时而疏,时而密,敲打在残荷、水面与虚空之中。
每一滴雨的落下、晕开,都仿佛牵动着整幅画面的气机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