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师父那般。
宋檀因凝聚神识为一点,毕其功于一役,加速直冲屏障。
轰——
预料的碎裂脆响并未传来,反倒是被震回地底的剧痛嗡鸣让宋檀因傻了眼。
不光是她,周围众魔界老祖也是万万没料到。
“竟会归阶失败?”
“这一代的尊主莫非羸弱至此。”
“不得对尊主无礼,许是圣令受损之故。”
“若圣令受损,便该让它沉眠修复,而非强行唤醒。”
十几个人,各有各的私心,饶是宋檀因没指望回归魔界便能收揽权柄一呼百应,也不禁为此刻众人不加避讳的言语所恼。
林枭却是淡然:“行了,诸位也非见识浅薄之辈,历代尊主归位也并非次次一气呵成,大惊小怪作甚。”
又安慰宋檀因道:“末下先时查探过圣令,并无问题,尊主可是有何执念未消?”
宋檀因闻言脸上露出些茫然,她分明已经不将前尘种种放在心上,哪怕是她的母族,如今看去竟越来越远,以往那些嫉妒,憎恶,焦虑,无力,随着历代魔尊的阅历垫基显得渺小遥远。
她虽仍是宋檀因,可宋檀因区区百年的爱恨苦恼早已超脱——
不!
与实力相匹配的豁达超脱想将宋檀因的一切甩下,但如破壁失败一般,这个念头被她的本能下意识所击破。
她知道自己心有执念未消,那便是对王凌波的憎恨。
即便温氏本身在她心中趋于浅薄,即便血海深仇淡去,可对王凌波的憎恨却似超脱了事情本身。
还有赵离弦,她虽不算全程旁观那场乱斗,但有混沌之根的意识注入,也算是了如指掌。
即便是如今距离当日师尊仅差一步之遥,想到赵离弦这般存在时,她也无法产生三界之内舍我其谁的豪情,更不消说她的一切狼狈都被尽收眼底。
宋檀因明白,若不解决二人,她或许永远无法念头通达,尊格归位。
届时她可能一辈子都处于如今的伪大乘境界,沦为历代最弱魔尊也未可知,这是宋檀因绝对无法忍受的耻辱。
见她神色,林枭心中也了然,开口道:“不日便是赵离弦的继位大典,今日刚收到的消息,这位赵宗主欲与挚爱之人结成道侣,加之先时漏过的大乘盛典——”
“尊主与他好歹百年同门之宜,此等盛典若是错过岂非失礼。”
宋檀因看向林枭,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一旁的林琅倒是蹙眉:“到时候剑宗热闹堪比五洲大比,定是高手云集,光是赵离弦咱们暂且啃不动,更遑论面对这么多人?”
“如今界域分离,要莽撞侵入人界可比战时耗费十倍不止。”
林枭无奈摇头:“并非莽撞行事,而是不得不为。”
“尊主可试着与混沌之根沟通,便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宋檀因这才了然林枭并非为私欲撺掇,便遵循本能尝试与混沌之根联系。
从混沌之根的视野,她得以了解师父的百年谋算,更将道阶尊卑的铁律刻进骨子里。
即便赵离弦如今实力在三界大乘老祖内不算顶尖,可单他的道阶尊位便注定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天道攻击同阶尚且被反噬,更莫说混沌之根。
虽说并非主谋,可上有天道施压,下有渊清已死消孽,半数反噬竟让混沌之根生受。
如今它处于极虚状态,若不解此困境,莫说混沌之根,便是整个魔界恐怕很快都会迎来魔气枯竭。
他们必须将这道反噬扔出去,天地间没有别的承接之地,唯有剑宗那一切阴谋的起始点可用。
宋檀因沉吟半晌,抬头对林枭道:“好,我们杀回剑宗。”
只是这次便是集全界之力,包括混沌之根襄助,若论战力,当日剑宗有再多高手都能应对。
且这次目的不为诛灭赵离弦,那么面临的风险便可说少了九成,只是也得细细谋划。
为魔界之长远,即便宋檀因这个魔尊尚且差强人意,此时魔修还是前所未有的整合起来,共襄大事。
而此时身在剑宗的王凌波也很忙,活了近百年,与人成婚倒是头一遭,许多事她都亲力亲为。
赵离弦只当是她重视婚典,心中飘然之余给了她更多权限自由。
头一件事便是拟定宾客名单,其中有一位,王凌波暂且联系不上的,倒是一定得来。
第187章
王凌波进入赵离弦的房间, 此时他正在主峰商议要事,人不在这里。
继承宗主之位后, 阖该由宗主承接的一些法阵法器,秘物密钥,除了不便挪出主峰的,都被带到了饮羽峰,且多半被暂时堆进了赵离弦的房中,以待日后闲下来再行安置。
为确保这些物件安全,赵离弦施下最高级别的防护法阵,神识有一缕时刻投射在此,算是整个剑宗最安全的地方。
王凌波在进入此地那一刻他当然便察觉了,只是从那日剖白之后, 二人便不分彼此, 赵离弦只当她去自己房间寻物, 从旁又有玉扬忠等人趁着权利交接试图撕咬好处, 赵离弦也瞟了一眼便投入议事当中。
之前说过,王凌波这种毫无灵力的凡人, 在修士的神识触须内与动物植物无异,曾经她便是凭这等特性, 加之混肴视听瞒过了渊清的耳目。
但对于赵离弦这个成日里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人,却得用灯下黑之法。
她身处他的房间, 他内心中具现为茧壳近百年的地方, 于他来说是绝对私密安全的空间, 又被琐事牵扯注意力,适当投射在她身上的专注会朦胧些。
不过这只是细节上的稳妥,多半还是得靠她邀请那人出手,方能瞒天过海。
若对方不应邀, 王凌波便得提前想好接下来要干的事作何解释了。
她褪下贴身佩戴的防御法器,有好几处,腕间的手环,脖上的吊坠,鬓间的长簪等等,对她这条格外脆弱易碎的命,王凌波守到至今。
而今天却要主动摧毁。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粒玉珠,大小色泽均是寻常,像是她寻常佩戴的任意一件首饰里拆下来般。
王凌波将这枚玉珠吞入腹中,入口便化作甘甜水液,裹挟着细密的毒流水般丝滑迅速的冻结了她的生机。
其实也不能说是毒,只是凭她的凡躯无福消受而已,于某些存在而言,这可是无上神物。
这不仅此一滴,便招来了本不会与她这等小人物建立连接的人。
王凌波无法形容此刻的状态,好似置于虚空之中,将死未死之际,她眼前有一不可名状之巨物,看不出形貌,甚至看不清全貌,只于天穹当中审视着她,就连天穹此刻都显得逼仄狭小,似容不下它的浩瀚伟岸,试图叫她望之生惧,自比蝼蚁砂砾。
可它失败了,它未看到此女细若萤火的神魂有半点飘忽瑟缩,这是许多大乘修士都做不到的。
大乘修士的神魂强盛耀眼比之她如夜空皎月,可第一次感受或是‘目睹’它存在时,都不会毫无摇曳。
王凌波并没有听到它说话,或许是不屑使用凡人设计的语言,或许是于它而言沟通法门已经超脱维度,但王凌波能感受到它传递的意思。
天道——
是,被她邀来的这不可名状之巨物便是天道,在质问她为何自尽,可是要利用身死叫赵离弦体会锥心之痛。
王凌波说这只是一次尝试,赵离弦跳出五行之外,不在天道管控之中,她可不是。
她的一切想必都在天道眼里,甚至她不敢笃定她的命运是否也是天道随手落下的一子。
即便一开始蝼蚁的抗争不被放在眼里,如今她离目的不过临门一脚,比渊清的布局还近,如此顺手的利刃,天道又怎会不投以瞩目。
此时见她欲终结自己性命,只当她选择了用诛心之举报复赵离弦,因而立马现身阻拦。
自然,仅是阻挠不必出现,对方能屈尊纡贵现身大半原因还在她服下那粒玉珠上。
王凌波道:“无论如何,总算与你相见,若想除掉赵离弦,躲在背后指望我冲锋陷阵可不成。”
“混沌之根与渊清真人有滔天易世之能,尚且没落着便宜,我纵是集结所有可用之力,也不足撼动分毫,就更不提让你坐等收割了。”
天道明白对方这是要它出力。
即便当日事败多少有此女之功,但此人一生尽数落入它眼里,并不疑她复仇决心,先时看她自尽倒是吓了一跳,以为她行差踏错。
如今看来,她藏的比料想还深。
因此天道并未回应她的话,反问她那玉珠从何而来。
王凌波闻言,手中又多了一颗与先时一般无二的玉珠,这世间超脱五行,不受天道约束的事物并不多,赵离弦并非唯一一个,只不过他脱离器物之身,有了意识主张,有了野心欲望,有了修为道法,这才成了天道的威胁。
若他仅是那么道阶高贵的辟时箭,天道自不会如今天这样万般算计。
昔日创世之主陨灭,总遗留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零碎散落于三界,有的随风逝去,有的化作基石,也有那么极少数的承载一缕执拗或欲念,既不肯沉眠,亦不愿超脱,便游荡于三界间伺机而动。
不亏泉便是此等存在,相传心怀执念往南徒步百里,这百里内只能行直线,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
若百里之后执念不减分毫,期间未动摇半分,便可能得见不亏泉,与它进行交易。
只是泉如其名,与它交易不如卖身给恶鬼。
只是恶鬼能耐有限,且无法做到不留痕迹,不说瞒过天道渊清之流,怕是稍稍修为深厚者都能看出端倪。
意识到渊清在修界的地位,王凌波便毅然选择了不亏泉。
当然是亏本买卖,否则她根本没有资本走到今日。
交易内容并不复杂,用生生世世换来了三次生命。
当初雍城作为王氏家主死去时,已经用掉了一次,而今日为了邀来天道,再用掉一次。
她毫无灵根,未来极无可能性,能交易的也只有这些。
但好在与不亏泉的交易不可被窥探,在她服下那一粒泉水前,连天道也不得而知。
半个时辰后,王凌波才从赵离弦的房间里出来,有天道的全程遮掩,一切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待赵离弦回峰,她便将自己拟定的宾客名单给他看。
赵离弦看到里面卯湘的大名正无名火起,便听王凌波道:“大婚之日怕是有变,需得做些准备。”
第188章
到了这个时候, 一切都变得很容易。
于公,赵离弦乐于跟王凌波分享他的权利, 他对俗事一向懒散,王凌波愿意做本该他做的事简直求之不得,只在对外表态时出面以示自己没有沦为傀儡。
于私,赵离弦迫切想要成婚,彻底改变他们生命只能交汇数十年的结局,为自己找到永远的锚点和归宿,可说是已经被私情冲昏了头脑,对王凌波是予取予求,无有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