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至少是充满生气活力的。
也没剩多少路了,尽管山路难行,但越靠近村寨自然越要比之前的路好走,这么多路都走过来了,也不差这点。
不想眼见村寨就在眼前,傅识恼羞成怒不肯再走,指着眼睛油亮正陷在“欲”里的苍清,恨恨道:“不公平!凭什么就我走一路,她就有人又是抱又是背的?!”
他生气地跺脚,身上的银铃银饰跟着哗啦啦地响,似乎也很恼。
姜晚义在一旁好言相劝,还要防着他突然捡石头偷袭人。
傅识越说越气,“欺负人!!太欺负人!”
姜晚义实在没办法,“那我也背你?”
傅识眼睛发亮,指着白榆吞着口水说道:“她生得俊,我要她背。”
这是又换情绪了,瞧着眼眸里泛着的春水,微红的脸颊,约莫也是……
“少废话,爷来背你。”姜晚义黑着脸,直接上前一把将傅识扛到肩头,傅识也比他高出半个头,看着身形修长偏瘦,其实还挺重,偏又在奋力反抗。
“别乱动!”姜晚义忍无可忍,“傅郎君再乱动就拿捆仙绳绑你。”
若不是需要傅识领路,真想将他打晕过去。
三面环山的术青寨里炊烟袅袅,烟火气越飘越高融进山色里,成了缥缈的仙气。
仙气在高处钻入云层,不知何时又偷偷化作水汽,变作雨水洒到人间。
阴了一日的天在这时下起雨,豆大的雨点突然就打在刚跨进寨中的众人身上。
姜晚义放下傅识,取下头上的斗笠递给白榆,手伸出去后心里便有些慌,不知自己这举动做得对不对,不知白榆会否接受。
只是他又不能像身侧的李玄度那样,如此自然的就运起真力替苍清挡去雨水,他若是要用真力替她挡雨水,那好歹两人得有肢体接触。
从前心意未明时,还能无所顾忌的同她打闹,如今反而是不敢相触。
白榆静静瞧着他,眸若星辰,又瞧他手中的斗笠。
他被瞧得心头氤氲起雾蒙蒙的水汽,就好似术青寨里的百态烟火气歪歪绕绕。
生怕听到她的拒绝,紧张地捏紧了手指,后悔起自己的鲁莽。
想到无解的七情蛊又生烦闷,,总之心间是思绪繁杂,竟一改他从前的淡漠性子,会替身边人担忧了……似也中了劳什子的七情蛊。
直到白榆接下斗笠戴到头上,姜晚义才如蒙大赦,都忘了要运真力给自己挡雨,衣服和心头一起被春雨打湿。
反倒是白榆拉住他的手臂,运起真力替他挡去雨水,轻声对他说道:“眼下解蛊的事最要紧,小姜要是淋了雨再发烧,本郡主可没空再照顾你。”
这下何止是衣服和心间湿润,连眼眶也要湿了,他这二十年来,被人关心的次数怕是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为数不多的牵挂和关心,还都来自于身边这几人。
即使如此,他也只敢隔着衣服轻轻扣住她的手腕,说道:“我来挡雨吧。”
顺势也拉过一旁的傅识,替他挡去雨水。
祝宸宁取出伞和陆宸安共撑一把,要布阵的人修为自然也不差,之所以不用只是因为更习惯像常人般生活。
他俩虽被苍清说弱,但其实也只是在他们这群人里显得弱,若是出去各个技艺超群、出类拔萃。
等到了傅识家中,一进院门,果见一颗大桑树,上头还打了秋千。
一位同样穿着苗人服饰的年轻娘子举着伞走出来,一见众人先是露出惊诧万分的神色,而后发现傅识的异样,快步上前,用苗语对他说着什么。
只见这侗人娘子脸色越来越差,渐渐染上愠怒,又垫起脚去扒傅识的衣领,傅识也相当配合,微弯下腰来给她瞧,举止如此亲近,想来便是傅识的妻子。
她做完检查,取出一颗药丸让傅识吃下,转身用流利的官话对众人说道:“多谢各位救了我夫君,我陆菀向来有恩必报,虽一时还不能解七情蛊,但若是信得过,几位便先在此间住下,我定不会叫那谋害我夫君的人好过。”
她又递来颗和刚刚一模一样的药丸,“此药并不能解毒,但可以暂时控制住情绪变动,让人好受些。”
陆宸安上前接过药丸,道谢后转身的空隙放到鼻尖轻嗅,确定无毒后又交给李玄度。
等傅识渐渐恢复常态,李玄度才把药喂给苍清,没过多久,本来还在他耳边叹着气,说“真是愁死人了”的苍清安静下来。
又过一会,苍清松开了怀着他脖子的手,“师兄将我放下来吧。”
李玄度将人放下,甩了甩酸麻的胳膊,转头问陆菀,“请问七情蛊可有办法解?”
陆菀多看了两眼苍清的模样长相,满脸苦恼,“有法子解,却很难,七情蛊里的七情分别是七样东西,喜为鹊鸟尾羽、怒为亲人心头肉、哀为少年的青丝、惧为蝙蝠红眼、爱为春日桃花、憎为悔恨之泪、欲为童子血。
“取这七样中的任意六样,喂给豢养的蛊虫,喂足特定的时日,蛊虫未死便生心魔,你们今日遇上的那只毒蝎就是心魔虫。”
但正是因为制作七情蛊只需要六样东西,所以每一位蛊师的七情蛊都有区别,而剩下没用的那一样便是解药,可除了下蛊之人,谁又知道到底没放哪一件?
陆宸安问道:“每样都尝试一下不行吗?”
陆菀苦笑:“当然不行,只有一次机会。”
李玄度问:“时限是多久?”
陆菀答:“毒丝何时蔓延至心肺,何时便是死期,最多也就三日。”
姜晚义皱起眉:“所以我们现在要尽快找到下蛊之人。”
可茫茫人海,黔东南那么多苗寨和无数的蛊师,去何处将人找出来?
众人都想到了这点,全部沉着脸。
苍清笑着安慰道:“你们别愁眉苦脸的,本仙姑福大命大,哪那么容易死。”
她因为之前哭过数次,眼下双眼依旧红彤彤的,这么笑着说这种话像是在强颜欢笑,叫人瞧着更难受了。
李玄度便又转开眼,只问傅识道:“傅郎君你可有什么仇家?或是陆菀娘子有什么仇家?”
命不久矣的傅识瞧着心态还挺好,除了有些哀愁倒不见害怕,“我倒是没有,我家娘子可说不好,毕竟她是族中圣女。”
苍清:“圣女原来能成婚啊?”
陆菀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确实有仇家,但身为蛊师没仇家才奇怪,何况怎么就这么巧偏今日出手。”
难道真就是无差别攻击?说起来心魔虫毒蝎一早就跟着他们,看着其实也不像是冲着傅识而来,可毕竟傅识要比他们先撞见心魔虫,所以也不好说到底是被谁吸引而来。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傅识和陆菀偶尔会交流两句。
说起茶摊的老妪,她本也是术青寨的族人,不过已经孤身一人在那里开茶摊许多年,便利了往来路过的各寨苗人,想来也见多识广听过很多事。
陆菀突然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茶摊老妪有一件说得不对,情人交欢并不是传染,而是以命换命。”
苍清细问后点点头,只要不是碰到就会传染怎么都行,要不他们六人得在矩州全军覆没。
傅识一听立马反对,“菀娘,绝对不可,你想也别想。”
陆菀只能叹气,又恨恨道:“若让我将人找出来,绝对要将他扒皮抽筋!”
第121章
天色已暗, 寨子的夜晚来得要比外头城里早许多。
苗人们吃过晚食,就早早关上了院门。
这里气候潮湿,林间多野兽毒虫, 房屋依山临水而建,所以多为石木结构的吊脚楼, 有一边或两边的正房靠着山或平地,其余延伸出去的厢房底下悬空,靠柱子支撑。
陆菀家也不例外, 她家吊楼东边靠着山, 屋侧还有一条小河,共三层,一层为柱子,和二层用木梯相连,上了木梯是长长的挑廊,趴在挑廊栏杆处就可看到楼下院中景象。
陆菀将他们带至三层, 一人配了间厢房, 只是里头长久不住人,带着些霉味, 且每间屋子都多少堆着些杂物。
她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 夜间不可出寨子。
不同的寨子之间常有斗狠之事发生,所以每个寨子外圈都下了各种各样的蛊,到了夜间便会生效,这是寨子间不成文的规定。
众人点头应下,开始自行收拾屋子。
白榆本来就因为苍清的事皱着眉,现在更是苦哈哈的,实在是不太能接受这满是灰尘的屋子,可这回骄矜的郡主硬是没开口。
但即使她不说, 苍清也能发现,好在他们自带被褥,存在各自的乾坤袋里,苍清、白榆和姜晚义没有这么好用的宝袋,都打了包寄存在另外三人那里。
等一切收拾妥当,苍清瞧着挤在她屋里的另外五人,哭笑不得,“你们别愁眉苦脸的,不是还有三日吗?”
“阿榆你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神气劲呢?姜郎啊你还是笑起来比较俊,大师兄你也开心些,大师姐别哭丧着脸我都心疼了。”
苍清轻轻捏了捏陆宸安的脸。
最后转到李玄度跟前,“李师兄你最不该这般表现,知情的当你是师兄妹感情好,不知情的还当你依旧心悦于我呢,赶紧回去让大师姐给你肩头上药吧。”
“你们这般,我才更难受。”她开始赶人,“快都回去吧,明早我们再想法子,今夜谁都不许私自出去行动,听到没有?”
苍清将人往外推,等关上房门,她脸上的笑才落下来,说是还有三日,但谁都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难怪茶摊老妪会说无解,连心魔虫出自谁手都无处可查,可不就是无解吗?
想不到她苍清没有丧命异族之手,竟要死在这蛊毒上了,可即使还剩三日寿命,也不该哭哭啼啼得过,思及此她心中便暗暗下了个决定。
晨起,苍清像无事人般去敲另外五人的房门,结果一路敲过去,一个人都不在屋里。
这五人昨夜莫不是背着她,偷偷出去替她找解药了?
无论愿不愿意承认,解药这事基本是无望了,可他们夜里出去得危险却是实打实的,若是谁因为替她寻药,再遇到什么蛊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下了冥府都不能心安。
不知是不是中了七情蛊的原因,她的情绪起伏很大,心中腾起一股火意。
还未发作,楼下院中传来姜晚义的声音,“三娘,既然起了就赶紧下来吃朝食。”
苍清忙趴到挑廊的栏杆上,往下瞧,另外五人坐在院中石桌前,抬着头冲她笑,心中的火气登时烟消云散。
今日无雨,阳光正好,斑驳光影透过院中那颗枝叶繁茂的大桑树,洒在这五人身上,叫他们各个都贴上了金箔,瞧着真是富贵,迷了她的眼生出雾气来。
她“噔噔噔”跑下楼,也坐到桌前,笑问:“今日吃什么?”
大师姐将一盘肉端到她面前,“小师妹昨日不是说想开荤,尝尝这鸳鸯炙。”
苍清夹了一块入嘴,笑着点头,“好吃是好吃,但明明就是野雉肉,大师姐还骗人说是鸳鸯肉。”
白榆也吃了一口,“鸳鸯寓意好。”
苍清摇头,“鸳鸯才不好,蠢得很,若是一对鸳鸯被拆开,就会双双因相思而死,太不懂变通了。”
她放下筷子,“不吃了,吃多了人也变得这般蠢可不好。”
白榆惊讶道:“可这是他一早特意去给你抓的。”
“谁?”苍清看着她笑,“若是姜郎抓来,那我便多吃些。”
李玄度:“是他,毛都是他亲手拔的,血也是他放的,道士不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