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道,眼下是他李玄度在拿捏着离不开药的苍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来都是苍清将他吃得死死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忽见苍清洗干净手上的帕子,又要重新塞回怀里,他出手拦住,“湿掉的帕子怎么还往怀里塞?”
苍清认真回道:“这不是帕子,这是我的抹胸。”
“什么?!!”李玄度瞪大了眼,他的脸不争气的又红了,“你、你拿这个给我清理伤口?”
这若是穿着汉人衣裳,抹胸直接可见,自然是不能脱,但眼下穿着苗服,抹胸是藏在交领外衣里边的,真是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苍清以为他在嫌弃,便说道:“这是婚服的抹胸,昨日新换上的,而且我刚刚洗了好几遍,眼下条件差,没有比这个更柔软,还不带装饰的绢布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玄度支支吾吾,好好的话变得难以企口,“那……那湿了更不能穿,会着凉。”
“没事,我是妖。”苍清说着又要穿回去。
李玄度出手拦住,别扭地拿过她手中红得耀眼的“帕子”,真力聚在手心,掌腹摩挲轻轻与这“红帕”相触,不过片刻便将它烘干了。
他现在的脸色,绝不会比掌中之物的颜色浅,都不敢直视苍清,别过脸将手中私物递还。
苍清不觉得尴尬,接过来塞回怀里,将系带从脖后绕过,几番动作反手在背后打结,问道:“你在害羞什么?昨夜不是碰过了吗?”
“……”李玄度:那能一样吗?!!!
再说他碰什么了?不都是她在乱摸他吗?手法还……无师自通。
苍清又问:“你今日吃护心脉的药了吗?”
李玄度回:“还没。”
“怪不得玄郎心跳那么快。”顿了顿,她指着他眉心的朱色道印,又说:“不过比你昨夜要行事前的心跳速度还是差一些。”
李玄度:“……”
禁言术呢?!求姑奶奶你别说话了好吗?
虽说她向来厚颜,但这么直接的小仙姑,李玄度实在快扛不住了。
天知道他那夜给她喂绝情丹时,说得那些诨话都反复在心中练习了好几遍,又模拟了好几种场景才推门进去,即使如此说出来时还觉羞臊。
真希望她的七情蛊毒赶紧解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服下,吐息半晌,等心态平稳才说道:“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人还未动,耳边突然传来巨大的嗡鸣声,李玄度从苍清惊恐的眼神中就能瞧出,他背后的东西绝不会是善类。
第131章
发出嗡鸣声的东西带起得劲风, 足以让他知道危险离得有多近,来不及回头,单手捞起发怔的苍清抱到肩上, 转身避到了一旁。
等视线与那东西相接,竟是一只有几人这么大的蝇虫, 它人头大小的红色复眼发着光,口器附近的毛须须就好似发黄的铁树。
它停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用漆黑如墨的眼睛瞧着他们。
却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 口器的位置探出一条长着吸盘的黑大圆柱, 搓起了它那对长着似钢针般黑毛的前足肢。
李玄度同刚刚的苍清一样怔住了,满脸的难以接受,这里的虫类怎么都如此之大?而且这也太丑了,让他不免就想到之前在洞室里看见的大毛蛛,以及足肢发红的大蜈蚣。
他将苍清从肩头放下来,问她:“你之前在洞室里有没有见到一条巨大的蜈蚣。”
苍清转身倚在他怀侧点点头, “我跑得时候还踩到个石子, 脚踝上戴得银铃一阵响,还好没将它吵醒。”
李玄度笑道:“我也踢到了, 它也没有醒。”
这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 自是因为想到他们踢到的石子,怕不是同一颗,搞不好二人连当时作出的反应和表情也是一样的。
它们面前的这只蝇虫,搓完了手又搓起长满毛的脑袋,搓着搓着,它巨型的头就当着两人的面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出老远,没了头的蝇虫, 露着空荡荡带粘液和碎肉的脖颈,还无知无觉地继续搓着手。
“咦——”
二人同时发出一声嫌弃,真是又恶心又惊悚。
也是这时,终于有村民发现了这只巨型的外来入侵者,一个传两,两个传四,整个村子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赶来战斗。
很快这只蝇虫就被众人合力给解决了,根本用不着李玄度出手。
他俩早趁机溜走,继续在村中闲逛。
和他们一样的院落,整个村里还有好几处,只是昨日之后村长防得紧,在每个和他们一样的院落里,都派了村民守着。
这个村里竟也没有男人,可以说“神男”是整个村子唯一的男性,可除了“神”的新娘,村子里的其他年轻女子似乎对这个“神”都不感兴趣。
倒是苍清总觉得村长对她很关注,那眼神就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充满掠夺性。
村里也无小孩儿,最年轻的女子也是及笄之龄,她们早出晚归一切都井然有序,女耕女织,却从不要求神和他的新娘劳作,不仅如此,还整日好吃好喝的供奉。
除了村中某处洞穴禁地,也从来不限制他们的自由。
越说是不能去的禁地,苍清越是要去,傍晚时分,二人避过村民进入洞穴,第一眼瞧见得是一条笔直的路,路的尽头有一尊男神像。
第二眼瞧见的,是洞穴两边一个个脑袋大小,裹在乳白色椭圆形薄膜里,形似婴孩的不明生物。
苍清拉着李玄度走上中间的路,凑近了去瞧这一个个像虾米似的不明生物,能瞧见薄膜里,它们蜷起的四肢在微微颤动,似眼睛的黑点一眨一眨的。
“这不会又是什么秘术小鬼吧?”苍清打了个寒战,毕竟这里可是黔东南啊。
如果只有一个也许也没那么可怕,可实在太多了,一个叠一个堆在一起,像虫卵似的,密密麻麻另人心头莫名泛呕,这么多要是一起爬出来,可太吓人了。
李玄度也觉恶心,让人头皮发麻,“不好说,没见过。”
“倒是没见到黑气,也许不是。”苍清抱着胳膊安抚自己竖起的汗毛,“先去瞧瞧那尊神像,我瞧着像你。”
二人走到路的尽头,这尊男神像正是李玄度的模样,也是无喜无悲的神情,一脸的威严不可侵犯,冷清清的,让人瞧着就退避三舍。
石洞中丢失的男神像,竟被藏进了村中的这处洞穴里。
苍清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神像,“我还是觉得小师兄你更有温度些,李玄烛瞧着似乎应当住在九重阙。”
她伸手去摸神像的脸,手才刚接触到,脑中忽然闪过无数的片段,画面中一杆银枪那样耀眼。
她瞬间怔住,眼睛直直望着前方,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里竟不自觉流出泪来,轻声唤出声,“玄郎……”
站在她身旁的李玄度,瞧见这一幕,脸“刷”地白了,她在用昨夜床榻上喊他的名字喊别人,就当着他的面。
她吃了绝情丹,怎还会伤情流泪?不该会如此的。
他的眼底迅速洇上红痕,剜心的伤突然就疼得不能自已,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每一下呼吸,心间针扎似的扯动,都在提醒他就像个笑话。
他长着和李玄烛一样的脸,用着和李玄烛相似的名字,却不是她的心上人。
他早该料到的,他算什么玄郎,眼前这尊石像的主人才是她心中真正的玄郎,他不过是个替代品。
可她吃了绝情丹啊。
用他李玄度心头血做药引炼成的绝情丹,在服下后,那个说他死了她也不独活的小仙姑,便再也不在乎他的性命,只图自己快活。
却依旧能在只是看到李玄烛神像的情况下,心绪震荡至此。
她对李玄烛的爱意,远远超过对他的。
他在冥府就知道的。
李玄度自嘲一笑,转过身不敢再看下去,抬手捂住了心口,实在是太疼,疼得眼底洇出的红痕生出了水珠,跟着笑出来。
不知这样哭着笑了多久,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她说:“玄郎,你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身体蓦然一僵,大脑无法运转,呆愣半晌,李玄度才转回身,看着脸上犹挂着泪痕的苍清问道:“你……叫我什么?”
“玄郎。”
李玄度迫切地想求一个答案,“你刚刚喊得‘玄郎’是谁?”
“你。”苍清覆掌在他的胸膛,“心口又疼了是不是?都疼哭了。”
真力通过她的手掌心,源源不断传送进他的身体里,胸口针扎似的痛感消失无踪。
她说:“你疼得时候,我也会疼,我们如今共用着一条命,你得护好自己的心脉。”
呵,原来如此。
李玄度打断她的动作,指着神像说道:“他才是你的玄郎,以后别再这样叫我,我也不会再应你。”
“可他只是一尊石像。”苍清歪起头看他,一脸疑惑,“你好像很难过,为什么?”
还未等到李玄度的回答,身后传来了诡异的“啵啵”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个个爆开了。
一阵阴风扫着苍清的脊梁骨刮过,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苍清一下扑倒身前的李玄度,后者也在瞬间意会,默契地带着她就地滚了一圈。
二人相拥着从中间的路上,滚进了两侧的椭圆型不明物体里,与那些裹在透明薄膜里的“虾米”们,撞了个脸贴脸。
来不及觉得恶心,一长条形似蛇的东西从洞外穿刺进来,速度极快,连模样都瞧不清,所过之处只留下丝丝粘液。
好在他们边上就是神像,替他们留出了个能阻挡这条“粉蛇”行动的死角,二人爬起来,蹲在这处死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着那诡异的蛇形物在洞里掠夺。
耳畔传来一声极重的波波声,苍清侧头一看,正好近距离对上某个乳白色不明物体,里面那形似婴孩又形似虾米的东西蛄蛹着,像要挤破薄膜拱出来,又好似要破茧成蝶,不不不,这玩意儿就算是破茧而出,估计还是软乎乎的肉状物而不是蝶。
这恶心的像虫卵似的东西,比苍清的脑袋还大,此时离她也就一尺不到的距离,等于是贴在她眼睛上。
“啊!”苍清轻呼一声,人不自觉就往后退,想远离这东西,身后紧挨着她的李玄度,被她挤出了死角。
李玄度:?!!
也就瞬间的功夫,那蛇形物再次探进洞中,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整个洞穴忽而晃动起来,时而轻,时而剧烈,那蛇形物“咻”的就不见了。
晃动未停,担心洞穴坍塌,李玄度拉起苍清跑了出去,路上见到的村民似乎都对这晃动习以为常,依旧忙碌地做着手头的事。
苍、李二人虽心中道奇,却也一时无解,外头已是黄昏,等回到住得院落,就有村民送来晚食。
这次居然有一盘菜闻上去很香甜,金黄粗糙的外表,像极了干透的丝瓜瓤,用来洗锅碗瓢盆的那种。
吃是不敢吃的,一骨碌全倒进了院角的坑洞里。
到了夜里,苍清躺在床榻里侧格外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安安分分的,反叫李玄度更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不可控的就会想到白日洞穴里的事。
一想到她这么安分极大可能是在想别人,不由就恼火起来,就只因为白天见了神像,晚上她便对睡在身侧的他丝毫没了兴趣。
心里一时酸楚,一时恼火,还有被困在谷底快压不住的不甘“心”。
可当苍清察觉到他在频繁翻身,又凑上前喊他玄郎时,他心里那股恼意却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