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坐在亭中摇扇吃瓜,桌上冰盘凉饮,亭柱边点着驱蚊艾烟,好不惬意。
姜晚义手里捧着瓜,夸道:“好可口的瓜。”
“这甜瓜是隔壁朱婶送来的。”苍清啃着瓜回他。
“说是想托我们帮个忙,她家儿子已经二十有八,至今未婚,整日神神叨叨说要寻个人,问寻谁又说不记得,她想让大师姐帮忙给她儿子瞧瞧脑子。”
白榆用竹叉挑起一块甜瓜送入嘴,“那确实找对了人。”
小郡主不喜瓜汁黏手,所以她的瓜是姜晚义替她切成了块,摆在盘中的,用得正是她藏在枕下那把小剑。
这把玉柄小剑,那宿为何会出鞘放在枕下,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切瓜正好。
“那我明日去隔壁给他瞧瞧。”陆宸安摇着罗扇躺在竹摇椅中,随口应声。
李玄度道:“不急,她儿子近来出门去了,不知何时会归。”
祝宸宁提议,“过几日就是七夕,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如我们明日出门去采购些节物,等初六夜也在院中摆桌乞巧?”
姜晚义和白榆齐声道:“我不作诗!”
姜晚义:“儿时我就最讨厌背文章,如今大了还逃不过背诗作词?”
白榆应道:“就是,书不就是用来记录的,若要我亲自记,那要书干什么?”
李玄度笑道:“别说作诗了,就是背诗谁能背得过大师兄。”
陆宸安:“我的针线活连小师弟都比不上,我还是去抓蜘蛛装盒里来乞巧吧。”
白榆:“我不要抓蜘蛛!我选女红来乞巧,我母亲有位伴侍针线活可厉害了,针线不离身,我同他学过些。”
姜晚义:“那明日别忘了买绣花针和彩线。”
苍清:“女红和背诗我都不行,咒语都背不过来,我对月穿针吧。”
李玄度:“那我背诗,顺便替你引线。”
又道:“小师妹的伏妖咒可背出了?今夜再背不出,别想回去睡觉。”
苍清故技重施,双眼瞬间带上雾气,“等过完七夕可好?”
李玄度错开视线,“小师妹别拿小狗眼看我,你已经拖了好几日。”
应该说是拖了将近两年。
“小师兄——”
“一会来我屋里背。”
“玄郎——”
李玄度凑到她耳畔,低声说道:“阿清是想来我床上背?”
?苍清瞪大眼,“李明月!你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即使说得再轻,但大伙凑一处这么近,又哪个耳力差?
“阿清谬赞,都是和你学的。”李玄度话说得很是坦然。
好在院中路灯昏暗,替他掩去了面上羞色。
陆宸安摇着头:“我那纯情小师弟,如今也被小师妹带得脸皮渐厚。”
姜晚义笑道:“也许九哥一直都是这德行,平日里都是装着正经,毕竟一张床榻睡不出两种人。”
白榆抿嘴点头表示认同。
祝宸宁接话:“还吃什么瓜,回去睡觉吧,狗粮都吃撑了。”
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夏夜的星空下,互相嬉笑、打闹。
真应了那句: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良辰美景,正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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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万籁俱静,只余虫鸣声声。
苍清坐在桌前抄写伏妖咒,蜡油烧了半盏,她困倦地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
回头看斜倚在榻上的李玄度,见他阖着眼,轻手轻脚放下手中笔,走到榻前,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没反应。
正想溜走去睡觉,李玄度睁开眼瞧她,“背出了?”
“你没睡着啊。”苍清泄了气,一下坐在榻边,拉着他的手开始耍赖,“不背了,我好困,我要睡觉,何况我的灵力都回来了,哪只妖如我般既有凡人真力又有妖的灵力,除了你谁还能打过我?可你又不会同我打。”
话是往夸张了说的,其实能打过她的大有人或妖在。
“知道你现在厉害了,平日里瞧着机灵,这么短的咒怎么就会背不出?”李玄度叹口气,“把抄得纸去拿过来给我瞧瞧。”
苍清依言起身拿过宣纸给他,不满地嘟囔:“让妖背伏妖咒简直强人所难,有违天理!”
她背得时候,打心里都在抗拒。
看了两眼,李玄度裁下一份,折起来递给她,“每日随身带着时常拿出来背,回去睡吧。”
苍清如蒙大赦,接下折纸收进锦包里,“懒得回去,今夜睡你屋里。”
将他从榻上拉起,挑着眉露出个暧昧的笑,“阿清去床上背给玄郎听啊。”
李玄度无奈跟着低低笑出声,由她拉着走回床边,论厚脸皮谁比得过她,逗她一回必要讨回去一回。
但他很喜欢她睡在自己身侧,那样便不会梦魇。
脱去外衫躺在凉簟上,倒也没真背咒,苍清不过说了两句闲话便息了声。
李玄度陪着背了大半夜咒,也困乏得很,几乎是沾枕就睡,只听得一句:“其实你同俪妃娘子眉眼如此相似。”
怎么会不是皇子呢?
不知几更时,街上闹哄哄的,似乎有兵器相交之声。
被吵醒的李玄度刚睁开眼,苍清便翻身将他环住,“同我们无关,玄郎继续睡吧。”
这声音离他们所在的巷子还有些距离,苍清的耳力要更好些,甚至隐约听见了求饶声。
类似“判官饶命”、“妖……”之类的话,像是在清理门户或是派系斗争。
模模糊糊听了一会,她便再次入睡。
等早间醒来时,身侧人早已经练完剑回来,喊她起身练打狗棍了。
苍清洗过脸,懒洋洋地坐在铜镜前梳妆,随口道:“阿榆说郎君替娘子梳妆是闺房之乐,不会描眉的良人不是好良人。”
坐在榻上等她的李玄度回道:“描眉有什么难的,阿清想要闺房之乐,随时喊一声即可,跟着李淮学了五年还不会画岂不是蠢?”
“我就说长公主的算不得什么,我小师兄一顶十。”
“什么一顶十?”
苍清只笑不语,今日偷懒拿胭脂点了眉间朱砂痣,不过是梳妆习惯,也并非一定要用朱砂画。
手心中白瓷装得胭脂,色泽润亮,她拿在鼻尖嗅了嗅,一阵青梅果香。
邻居朱婶家是开胭脂铺的,这胭脂正是她那里买得,今日头回用。
“你拿我当伴侍?”李玄度反应过来,眯起眼,“你还想要几个伴侍?”
苍清掩唇轻笑,“你去隔壁问问,伴侍能保住童子身吗?你当然是我的心上人。”
“明明是阿清不想取,并非我自己想守。”李玄度语气很是委屈,他巴不得夜夜与苍清共枕眠,好驱散他心间的不安噩梦。
另一屋里。
被人骂蠢的姜晚义当即打了个喷嚏,白榆问他:“夏日里睡榻还能叫你睡着凉了?”
姜晚义立时又假意咳了两声,“所以阿榆行行好,今夜让我睡床?”
白榆想了想点头同意,又道:“你这件星蓝色的圆领袍倒是好看,近来劲服也不大穿了,衣服颜色穿得也是越来越浅。”
当然是为了与你相称,这话姜晩义没说,只道:“临近七夕,都是要穿新衣的,何况也不打架。”
白日太热,临近傍晚六人才上街游玩。
路上皆是穿新衣的游人,热闹非凡,各式摊子在街边支起个青布伞,叫卖着摆在床凳上的琳琅货物。
六人两两成对走在街上。
各处都有卖磨和乐的摊子,磨喝乐是七夕节物,对月乞巧时要放供桌上,苍清兴致勃勃上前挑买。
这家做得尤为精致,价也比别家高一些,可挑来挑去就剩下她自己的,怎么也找不到相像的。
忽而瞧见一只小狼模样的土偶,苍清奇道:“磨喝乐不大都是持荷叶的人形土偶吗?”
摊主回道:“确实是,所以这小狼才更是独一无二,今年城中斗兽场,最被期待、呼声最高的就是狼妖,我也下了注赌今年胜者是狼妖,就做了一只讨个彩头。”
“斗兽场?狼妖?”李玄度警觉地牵住了苍清的手。
“几位不是本地人?”摊主热情的介绍:“斗兽是我们城中独有的几十年老活动。”
“每年邢妖司都会抓许多作恶多端的妖,等到七夕时就让这些妖在斗兽场互相打斗,最后胜出的那只,还得同邢妖司的降妖卫打一场,若赢便可招安或是活命。”
姜晚义哼笑一声,“可算是见到比我还活阎王的了,我捉到恶妖也就给个果断。”
摊主接话,“哟,小郎君是捉妖天师?那可以去邢妖司报名当降妖卫嘛,名头响,薪俸又高,每月有二十贯,前途无量,降妖卫们一身锦衣手持弓箭,可是很受城里年轻女郎青睐的。”
降妖卫?
姜·汴京邢妖司判官·每月五十贯·另有外快·晚义,笑而不语。
白榆随口说道:“他的上峰可是神仙,还是为宫里做事,不比降妖卫名头响亮?”
姜晚义:“听见没有三娘,涨涨薪俸吧。”
苍清尴尬地咳了两声。
摊主一脸了然:“哦小郎君是京城吃官饭的道士啊,那确实也是很有前途。”
这么理解似乎也很合理。
摊主继续说道:“其实斗兽很精彩很有看头,城中富贵人家还会亲自去邢妖司的斗兽场看比赛,每年都开赌局,押哪只妖都行,无论贵家百姓都有无数的大小赌局。”
“今年降妖卫的首领木有枝,木判官捉到的这只狼妖,被抓前已经害了数十条人命,必然很凶残,据说这次还抓到了罕见的鲛人,几位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不过进去的帖子估计得花高价买了。”
苍清摇头,递出六两银子,“不必了,你替我把这五个人偶加这只狼打包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