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八个字:尔等逆贼,速来受死。
苍清无声笑起来,没有即将与心上人对立的惧意,见了他反倒叫她心间原有的几分恐惧顿消,生出安心之态。
数了场中妖的数量,算上她自己一共三十二个,虽不知李玄度会在场中的具体缘由,但大约也能想明白其中关窍。
那总角小妖又立时躲去了边上,苍清跟着他走过去,在他旁边找了块相对还算干净的地蹲下。
指了指地上掉的稀疏小珍珠,对他莞尔一笑,做出口型:“你是鲛人?”
总角小妖不答话,只是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也不知听没听到,瞧这样子像是怕苍清偷袭他。
身边又走来一人,苍清回头见是蛟蛇妖娇娇,哭哭啼啼地来拉她的袖子,眼睛肿得像核桃,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说话直打嗝。
苍清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又翻过她的手写字,结果娇娇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我不识字。”
“……”
蛟蛇妖常年在深山中,不识字也很合理。
苍清只能张张嘴无声安慰她,“别怕。”
指了指李玄度,“我的人。”
而后这三只妖一起蹲在边上“观戏”,若有瓜子的话,她定然会和旁边这两位分享,边磕边看。
眼下这种情况,几十只妖虎视眈眈对着李玄度,苍清是不可能为了自保对他用雷决的,也不会上去与他对打半招。
今日他若是铁了心要下杀招,场中所有妖,包括她在内都难逃一死,她的生死不过在他一念间。
但她不觉害怕。
毕竟她又不是逆贼。
已经有隔间的观客开始吵嚷:
“二九号怎么同那八号一起躲角落里不上啊。”
“那么凶的狼妖定然是蓄势待发,那八号之前不就如此?”
“同她一起的四五号就是蛟蛇妖吧?我押了她来着,长得真是好可爱,好想养。”
“疯了你,妖会吃人的。”
而场中。
站在正中的李玄度气势太慑人,他手中的月魄剑,无论是从前在苍官手中,还是后来在他手中,都斩过无数妖魂。
看着这样一把寒芒四射,嗡嗡作响的剑,没有哪只妖敢第一个做出头鸟。
李玄度等得有些倦,先发话:“各位有想上的便一起上,若不想上……”
一道白光夹带着寒气破空而来,李玄度侧身避开。
这位头个发招的妖大哥,恶狠狠喊道:“他都看不见我们,怕什么!迟早都得死,不如争一争!”
有人带头,另有几位也开始发招。
李玄度勾了勾唇发出一声轻笑,口诵法决,周围的灵气波动汇聚成金色光圈,以他为中心,一圈圈快速朝外扩大而去,将袭来的妖全数震开。
金圈扫荡全场,像是在确定场中所有妖兽的方位,自然也往苍清所在的边上而来。
苍清默念口诀,手上掐诀的动作极快,在这金圈打过来前,在三人身前撑起一把朱色的半透明伞。
她和娇娇倒还好,这小鲛人怕是再受不起这一击。
小鲛人一脸诧异地看她,满脸写着“你为何要救我”的疑问。
苍清努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伸手去摸他的头发,依然被无情躲开。
她不觉尴尬,收了伞目光重新落回场中心。
李玄度翻身躲过几招袭来的妖术,身形变换间,月魄剑离手绕在他周身,修长的手指快速掐着决。
“一念为善一念作恶,善恶昭彰,追踪无形,去!”
手一挥,无数荧光洒向场中各处,落在众妖身上,吓得他们连连后退,纷纷出招躲避,荧光无孔不入沾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连躲在边上的苍清三个也被洒中,娇娇和小鲛人很是害怕,苍清作为一个哑巴,不得不努力安抚这两妖。
她听见了小师兄念出的咒,虽没学过,但想来就是用来追踪妖行迹的。
渐渐的也有妖发现这荧光,并无什么异样和疼痛。
李玄度手中掐诀的动作未停,剑指朝上,往天一指,“破!”
原本设在一楼角斗场的结界应声碎裂。
他又重新握上月魄剑,剑气如虹朝前一挥,“开!”
同一时间,苍清将左右两侧的小鲛人和娇娇,用力往场中一推,迎上了那剑气。
吓得飞身而起的两妖脸色骤变:???
然而这剑气并未伤到他们,反而破开了脚上的铜环。
“看在小仙姑的面上,本道长今日放你们一马。”
李玄度停下所有动作,垂剑而立,“我在各位身上下了追踪术,无论你们从前如何,但凡日后敢伤人,必然妖丹爆裂而亡。”
苍清听见这话,眉眼弯弯脸上抑制不住扬起笑,他当真记着那夜她说的话,嘴上说是绝不手下留情,却终归因她对妖多了些怜悯。
她今日也会因他的怜悯心,留下一条小命。
众妖却是面面相觑,不知此话是真是假,会不会是这些狡猾的凡人耍他们的手段。
很快顶上又要重新罩上新的结界,透明的无形罩子向场中心靠拢。
苍清起身走向娇娇,对她指指顶上,又推推那小鲛人示意他们赶紧跑。
蛟蛇妖娇娇来拉她的手,“一起走!”
苍清摇头后退两步避开,指了指李玄度和自己,又对她摆手,做出口型:“快走!”
眼见着出口渐渐缩小,娇娇再顾不得其他飞身朝着顶上而去,顺利出了一楼,撞破蚌壳琉璃窗,跃进三楼某个隔间,引来一阵惊呼。
那小鲛人也跟着要跑,忽然回头朝苍清扔来个葡萄大小的朱色东西,才飞身跃起出了角斗场,再未回头。
她伸手接住一看,竟是颗温润圆亮的红珠。
场中众妖见真的没有陷阱,纷纷趁着结界重新合拢前,逃出了这要命的角斗场。
楼上隔间里瞬间乱成一团,尖叫声四起。
自然有那凶恶的妖想趁机报复,然而刚起个歹念,场中执剑之人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恶妖便真的爆体而亡,炸出的血沫碎肉溅满隔间。
在三楼津津有味看戏的暻王,瞬时目瞪口呆。
先是震惊李玄度的修为,后是心有余悸自己先前对他的挑衅。
最后想到折子,又笑着对身侧的白榆说道:“看来榆姐是拿不到折子了。”
白榆侧头看他,“小六再仔细想想,你当时的要求是什么?”
暻王楞了仅瞬间,破口大骂,“他竟同本王玩文字游戏!!”
姜晚义好奇地问道:“他的要求不就是九哥下场吗?还能是什么?”
“他的要求是‘场中妖孽一个不留’。”
字面意思,眼下场中确实一个妖也未留下,都跑了。
白榆笑着朝暻王伸手,“小六不如现在就将折子给我。”
暻王阴恻恻开口:“榆姐儿是早就知道了九哥的计划?”
“不知道啊。”白榆答得很是无辜,“我怎么可能猜到臭道士在想什么,不过我相信他们。”
暻王摇着手中折扇,意味不明地说道:“我说郡主身边的二位,还是多长点心吧,特别是……”
白榆扫了个冰冷的眼神过去警告他,背着的手朝暻王打出一枚绣花针,被后者扬扇打落到地上。
在暗地里打了两个来回,直到姜晚义不耐地皱起眉,看似巧合地往后退了一步。
二人才迫不得已停手。
白榆回转头面向姜晚义和祝宸宁时,已是脸上带笑,一双眼灿若星辰。
祝宸宁站在窗前,并未留意暻王的话,仍紧张地望着场中,“小师妹为何不走?”
暻王的目光也扫向场中,冷哼,“不是还有个苍清吗?她也是妖,也不算一个不留。”
“这话你敢当着琞王的面说吗?”白榆跟着看过去,而后长眉轻蹙。
不知何时回来,一直默默拱手站在旁侧的山主事,无声地勾起了嘴角,无人知道真正的山主事,此时正昏死在某个隔间中。
角斗场中。
只剩下缚眼的李玄度,和说不了话的苍清,二人面对面而站。
先前结界一破,外头的喧闹声传进角斗场中,隐约能听见远处有阵阵雷响。
别人瞧不出,苍清却一眼发现小师兄在硬撑,眼下结界明明重新合上,而那雷声不仅未停,反而越来越近。
先不说朱婶单给她施了术跑不了,哪怕只因这无故传出的雷声她也不能跑。
李玄度出声问道:“你为何不跑?”
他用红绸覆着眼,看不清眼前景象,所有一切瞧着都是一片朦胧的红雾,如梦魇中那般。
苍清没法回答他。
“铜环没开?”李玄度耳朵微动,重新挥剑,她脚上的铜环碎开,“竟独独漏了你。”
他靠打出的金圈和听声辨位,金圈被她的伞挡掉了,开铜环时她又蹲在边上,脚都没移动一下,只将小鲛人和娇娇推出去,自然漏了她。
“我再给你开一次结界。”他捏决的手因时不时的雷声,在轻轻打颤。
苍清手指一点,一束白光朝着他缚眼的布条而去。
“你这小妖怎么还动手动脚?”李玄度撇头躲过,脸上似笑非笑,“你不走,我摘不得覆眼的布条。”
场中妖孽必得一个不留才能拿到折子。
“一会赶紧走!有东西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