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清听过也见过别人家娶亲,通常男方送完许口酒,女方回鱼箸表允,便到了定亲议程,在此之前男女相看,若相中了,男方要将一支钗插到女方帽子上,俗话叫“插钗子”。
她即使平日里脸皮再厚,这会子心旌摇曳,周围人一起哄,也不由藏不住羞意,捂住了脸。
见她如此,另外几人更是一阵调笑,到最后廊檐下只剩六人盈盈笑语。
夜风徐徐,时光正好。
……
等各自回屋。
苍清取出海棠形玉绦环,递到李玄度眼前,“呐,送你的。”
李玄度乐了,“原来阿清也迫不及待给自己准备着妆奁?”
他接过玉绦环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瞧这喜不自胜的模样,若是让他知道,还给他打了配喜服的金銙带,保准要神气的上天。
她忙矢口否认,“才不是,就是瞧不得你拿破布条作腰带,本仙姑发善心罢了。”
李玄度将玉绦环收进怀里,又低头瞧自己的腰间,“这勒帛哪里破?十哥常用,我这就是问他拿的。”
“十哥是走江湖的,他用勒帛身姿潇洒,何况他穿青衫时配得也是鞓带。”
“阿清怎么还夸起旁人了。”
苍清拿眼多瞧了两眼他腰间的黑色勒帛,“近来十哥是不是又不怎么穿青衫了?几乎日日是玄衣。”
李玄度行至床边去铺床,随口应她,“习性难改,也许他穿不惯浅衣。”
“可阿榆喜浅爱艳,十哥束发的红绸不就是阿榆送的?我还以为他会为她改了习性。”
李玄度笑回:“深配浅,白配黑,也相宜。”
“也对。”
苍清今日的心情当真不错,不再深究,走到床边拉过他一起坐下。
兴致盎然同他讲今日一天在外的事,说起鱼贩的最后五条活鱼。
苍清道:“本来有六条的,其中一条死了,先被其他人买走,你说巧不巧,不买活的,买死的。”
讲到珍宝铺那有两分像他的赵郎君,又说:“不知为何如今觉得你与十哥也越发相似。”
李玄度好奇发问:“哪里相似?”
“五官相似,不对,你与十哥说不上来哪里像,也许是性子像,总觉你二人就该做兄弟。”
又继续讲起玉绦环,自然无数次地提起那赵郎君,“他真得很像你,比十哥更像。”
李玄度本来津津有味听着,听到后头眯起了眼,眸中渐渐泛出危光。
揽住她后腰往前一带,微微挑起眉垂头看她,“阿清提起他的次数太多了。”
说着作势要来咬她的嘴。
“不提了,不提了。”
苍清嘻嘻笑着,头一歪故意躲开他的亲吻,松松插在发髻上的钗子落在床铺上。
她拿起来一瞧,晶莹剔透的玉钗,是一轮弯月的形状。
“玄郎这是将自己赠予我了?”
“是,阿清可要将我珍藏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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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馀事勿取:指除了黄历上宜做之事,其余都忌做。
黄道日:黄道吉日,多数宜嫁娶。
但九月九的黄道日例外,阳极必衰,忌嫁娶。
(2)银胜:妇人的头饰,用银箔剪成小人形状的彩花。
娶亲仪式均出自《东京梦华录》。
(3)交子:类似于银票,宋朝专有。
玉绦环:腰间系绦带时,配在绦带上的玉环,绦带有点像长长的细系带或是彩绳。
(4)金銙(kua四声)带:金色装饰物的腰带,带銙:鞓(ting一声)带上的装饰物,有方形、圆心、心形,材质主要有玉、金、银、犀、铁等等,有等级制度区分,四品以上才能配金。
第188章
今日李玄度又起个大早, 这回拉上了姜晚义。
被迫早起的白榆惺忪着眼跟在这二人身后,骂骂咧咧。
“为何你们出来租宅子,我也得跟着?我又不懂风水。”
李玄度回头诧异地看她, “你是睡傻了?明明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来。”
“胡说。”白榆打着哈欠,她是不可能承认睡迷糊了这种事。
一晌午, 三人看了多处仍未定下来,只要姜晚义说好的地方,白榆必能挑出错来。
姜晚义不得不问道:“郡主今日对我是有哪里不满?”
总不能是前夜他说话不算数, 索取无度, 她还在生气?当时就瞧她兴致缺缺,他的技术当真有这么差?
于是又问:“还是郡主前日对我不满?”
“都没有。”白榆不理他,转头走去李玄度身边,“其实本郡主知道有处地方符合要求。”
李玄度疑问地啊了声,“郡主不是不懂风水吗?”
“确实不懂。”白榆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处是我京中一位故友的别苑, 原是他为自己卸甲归田后所备,去瞧瞧吧, 当真是一处极好的地方。”
姜晚义问道:“哪位故友?他能同意?”
白榆只是点点头, 回答了他后一个问题,“以我同他的关系,他定会同意。”
七拐八绕转过几条巷子,白榆带着他们停在一处没有门匾的朱门前,轻轻叩响了铜环。
出来应门的是位老仆,见到白榆先是愣神半响,才凑近瞧了又瞧,似乎是老眼昏花看不清, 又似乎不敢置信。
直到白榆出声喊道:“谢老伯,许久不见。”
老仆闻言眼眶迅速泛红,不顾礼数上前拉住白榆的袖子,哽声喊道:“小郡主?”
白榆竟反常的没有斥责老仆不懂规矩,反扶住老仆骨瘦如柴的手,“谢老伯,我来看他。”
她这话叫老仆的眼泪夺眶而出,瞬间老泪纵横。
站在石阶上的李玄度和姜晚义对视一眼,皆不明所以。
等老仆收了泪,引着三人跨进大门转过垂花门,入眼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池塘里锦鲤成群,花圃中植满应季绿植。
一看就被打理得很用心,确实是处好地方。
白榆说明来意。
谢老伯便道:“郡主所求,哪有不行的道理。”
不知忆起何事,他又泪眼婆娑起来,“每年若不是平国公府出资修缮,我家小郎哪里还有栖身之所,是郡主心善。”
白榆却只道:“谢老伯带他二人去四处瞧瞧,一切按他们说得做,我去看看他。”
说完也不同另外两人解释,自行转入回廊离去。
谢老伯应下后,带着李玄度和姜晚义在宅中游览,顺便各处介绍着。
“这宅子里向来冷清,能办喜事再好不过,我家小郎从前最喜热闹。”
李玄度虽心有疑惑,但也不好问人隐私。
姜晚义毕竟关系不同,自然忍不住发问:“你家小郎是何人?为何不出来相见?”
谢老伯带着他们在正屋瞧,“说来二位小郎君是小郡主的友人,我本该如实相告,但我家小郎身份特殊,实不便说起,郎君们不如亲自去问小郡主。”
这意思是如果郡主不愿说,那他也不会说。
李玄度安抚地拍了拍姜晚义,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想姜晚义也就此作罢,只同他说了几句风水布局的事。
三进宅院不算太大不多时便看完,定了哪间做婚房后,二人跟着谢老伯往郡主所在之处走。
还在门外,便模糊听见郡主的声音,不太清晰。
“谢小侯爷,本郡主今年二十了,小六也二十一了,该你唤我们阿兄阿姊了,我们都很好……不出意外平国公府会有人继承,你别记挂我……本郡主该走了,你可要护着我此行顺利。”
“下次相见不知是何时,保重。”
李玄度当即在脑中搜寻了一番,京中哪门哪户的侯爷姓谢,还未有结果,白榆已经出屋与在廊下的他们正面遇上。
她说:“宅子看完了?那走吧。”
除了眼尾微红,面上瞧着毫无不妥,看这样子是并不打算引见,也不打算解释。
李玄度稍稍错了脚步,斜身趁着谢老伯关门前,往里头望了一眼。
屋中一尘不染,不是书房也非卧房,唯一张桌案。
案上放着香炉,供得是一方牌位,上刻:友人谢将军之位。
李玄度一怔,谁会这般刻牌位?除非……这人的名姓是忌讳,不可为人知晓,也不当有牌位。
郡主的故友竟是已故之人。
出了宅院,行在路上,三人都各有思量,无人说话,街上的喧闹仿佛与他们无关。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呼唤,“义儿。”
李玄度立时发觉身边姜晚义的身子一僵。
待回转身,见到一两鬓斑白的男人,瞧着也就不惑之年,却早生华发,一脸憔悴。
“义儿竟连师父也不叫?”
姜晚义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成了拳,直捏得咯咯作响,嘴上却仍闷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