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殊不答只道:“我、你、谢叙我们三人一同长大,那么要好,你到底是怎么能下得了手的?”
他微微摇着头,满眼都是失望,“他当年只有十六岁啊,花一样的年纪。”
“所以。”白榆微微仰起头看着赵殊,眸光幽森,“你也觉得谢叙是因我而死?你也觉得我将他父亲私通敌国的证据递上去是错的?”
“难道不是因你而死吗?!敢做不敢认?”他直视于她,眼睛发红。
“好。”白榆点点头,脸上挂着自嘲的笑。
“这才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真正目的,你是为了谢小侯爷而来,得知我和西夏族子有了孩子,还要瞒着人留下来,你就更气不过,更为谢叙打抱不平了是吗?”
她已经尽量将语气放缓,说出的话音色依旧高昂到发颤,眼底也爬上红痕。
“小六,我们自小一处长大,你该信我,我的孩子以后也喊你一声叔伯,我们永远可以是朋友……”
“信你?你祈平的为人别人不知,我岂会不知?”赵殊疾言厉色打断她的话,眼里的冷漠和疏离肉眼可见,“你若真当我同阿叙是朋友,就问你肚里的孽种打不打?!”
“别一口一个孽种!”白榆也冷下了脸,“除非我死。”
“你想动我腹中孩儿先动我!”
她的眼里也已爬满红血丝,神情却叫人瞧不出是决绝还是悲切。
“呵。”赵殊笑起来,脸上迅速泛起失望与嘲讽之色。
“祈平郡主你哪有心啊,我知道你为了权力不折手段,但今日才知你到底有多黑心,四年前我们一起去刑场送得他,恐怕他到死都不知他是死在你手里。”
“死在从小一起长大最信任的朋友手里!
“连我都被你蒙在鼓里整整四年,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白榆心下早已被他讥讽的翻江倒海,闭了闭眼,面上只是冷笑,“那暻殿下赶紧去退婚。”
“我偏不如你的愿。”赵殊也冷笑,“你手上不是握着我和姜晚义通敌的罪证吗?大可以将对谢叙和姜晚义做过的事,再在我身上做一遍。”
他手中的茶一口没喝,只是转着杯子,冷眼瞧着里面褐色的茶水。
“你还能同他人成婚生子,谢叙却永远只有十六岁了,郡主可还记得他儿时最大的梦想?
“他说他想像他阿爹一般,做大宋最厉害的将军,他的箭术也不比你那西夏族子差!可他甚至来不及上战场保家卫国,就折在你祈平郡主的手里!
“你的身份明明有机会保下他,你也明明知道他定是被人所冤,可你什么都未做,只是递上不知何处寻来的罪证送了他一程!”
赵殊含泪声声控诉,白榆却只是蓦然不语。
她这般,他更是怒从心起,他多希望眼前人能解释,能辩驳,可她只是一味的沉默。
他想不明白。
为何她能以叛国罪送昔年好友上断头台,却又如此护着西夏族子,还要留下他的孽种。
“你为何不反驳?”
赵殊的双眼赤红,泪水顺着面颊滴落,“是因你无话可说,你用他的命换前程,保住你要没落旁支的平国公府,求来让你子孙袭爵的机会,你卖友求荣!”
白榆执杯的手在微微发抖,明明眼里含泪,眸色却黯淡无光。
“你既不信我,再无需多言。”
赵殊抬手用力抹了把眼,再开口时语气幽幽,“你的平国公府要有继承人了,他的侯府早已败井颓垣,连祭处都无,他的模样我都快忘了,郡主你呢?你可还记得他的模样,夜里会不会做噩梦?”
他继续冷嘲热讽,“穆白榆你是怎么睡得着的?又是怎么能和他人夜夜笙歌,和西夏族子耳鬓厮磨的?”
“你给我滚出去!”白榆手中的杯盏啪的裂成碎片,瓷片划开了她的手心,她不管不顾,只是昂着头手指大门,怒斥,“滚出去!!滚!”
“这就恼羞成怒了?”赵殊将手中的茶泼在地上,而后杯盏狠狠往地上一砸,瓷片碎裂四溅。
“我不会让你成功把这个孽种生下来,那样对谢叙不公平,我也定会娶你,看看郡主能不能扳倒我,也将我的罪证呈上去,再卖友求荣一回!”
他摔门而出,留下最后一句话,“本王与郡主死磕到底。”
青梅竹马反目成仇。
如那杯泼出去的茶水般,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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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卷相比其他卷,很短,约摸只有五万字,认准官配呀,其他都是友谊和亲情[亲亲],欢迎磕磕友情和亲情,群像不磕这俩,磕啥是吧,但不要拉郎,爱你们[粉心]。
第218章
赵殊怒气未消, 他本就被官家寻了由头撤职禁足在暻王府,今日天寿节才得以出来。
又得知了旧年好友之死竟出自白榆之手,更是怒上心头。
脚步飞快往前殿而去, 走着走着见到路边站着两人正在说话。
看身上服制便知是邢妖司的人,其中一个是上月新来的判官, 也是代了他职的新任主事。
判官与他身边的降妖卫给他见礼让路。
他的脚步顿了顿,指着判官问道:“你叫什么?”
“下官邢妖司主事江昼,昼夜的昼。”
江昼不卑不亢。
“姜昼?你姓姜?”赵殊的眉不经意间挤到一处, “真巧啊。”
“是。”江昼笑回。
等目送人离去, 江昼忽而脸色一沉,拿弓的手抬起,飞快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对准了暻王的背影。
他身旁跟着的降妖卫轻声惊呼,“你做什么?!”
江昼眸中晦涩,良久才勾勾唇回道:“折花。”
手上弓箭方向一转, 羽箭朝着一棵红花绽放的山茶树而去。
箭身擦着落满雪的山茶树而过, 雪花飞溅,折下一枝灼灼红艳的山茶。
他走过去, 拾起带雪水的红山茶, 拿到鼻尖轻嗅了下,清新淡雅的花香窜入鼻腔,很淡,几不可闻,却令人欲醉。
山茶生而热烈,迎着冬日凌冽的寒风孤芳自赏,即使凋零也绝不一瓣瓣枯萎,总是猝不及防在开得最美之时, 以决绝的断头之势整朵从枝头掉落。
雪中傲骨,肆意洒脱。
绝不独活的姿态,惊心动魄。
江昼在这厢出神,他身旁的降妖卫喊道:“你折花干什么?还干不干活?参不参宴?”
这降妖卫姓牛,爹在朝中身居刑部尚书,没做降妖卫前京中人都喊他一声牛衙内,长得一脸正气,性子却豪放纨绔。
想来京中贵公子都是这般,大差不差。
“话真多。”江昼随手收了弓,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朵折下的茶花,“让你们去查柳池查得如何了?”
“兄弟们将柳池附近都快翻遍了,白日里也没什么发现,这宫中的柳池虽说和百乐园闹水鬼的莲池同属一支,但毕竟宫里没听说闹鬼啊。”牛衙内回道。
江昼手中拈着花枝,轻轻打着转,语气幽幽,“这才奇怪,水鬼还认水域?”
牛衙内拧着眉毛想了会,“许是天家威严,鬼怪勿近,何况佑宁观的道长们也没闲着,又或许是宫中的柳池结了冰,太冷水鬼不爱来。”
“百乐园的莲池就不冷?算了,等御宴结束我亲自去一趟。”江昼说着话脚步拐了个弯往后宫方向走去。
“你走错方向了。”牛衙内喊住他,手指着暻王离去的方向,“走这边。”
“你先去,我一会就来。”江昼脚步方向未变。
“你又要走?没个主事样子。”牛衙内虽说只是个降妖卫,但毕竟爹曾是当今圣上少时的伴读,又位居刑部尚书,在京中也是横惯的,说话并不算尊重。
何况这江判官才来一月,捡了便宜升任主事没几日,他一时没改过来说话的习惯,其实主要也还不太服。
他此生除了天家贵胄权势压人不得不服,只服三个人,一个他爹打起人来太疼,一个他娘,阿娘若是被他气哭,他爹就打他。
还有一个是前任邢妖司判官,姜晚义。
说好听点,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被他的魅力折服,说难听点就是被姜判官揍出来的。
牛衙内嘟囔:“你刚刚就擅自离职,不知去了哪。”
江昼眸中情绪不明,抿抿嘴回道:“去听人讲了个和我有关的故事。”
“什么故事?”牛衙内喊着问他。
江昼不耐烦,加快了脚步,也回喊:“少废话,赶紧去殿前替官家看门。”
好好的述职被说成看门,牛衙内不太乐意,降妖卫虽说在京中是异常不起眼的小官职,但能进邢妖司的哪个不是五官端正,一身好功夫的少年郎。
可似乎也没说错,皇帝与一众官员在殿中歌舞升平,他们与禁军、殿前司在外吹冷风,维护秩序。
不是看门狗是什么?
等到江昼回到前殿参宴,牛衙内不要脸地跟在旁。
邢妖司主事从四品的官职,席位排得很后面,只能排在两廊上,而非在殿中,但总比去述职看门好。
牛衙内在廊柱下站得笔挺,配上他那张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面孔,很有那么点派头,一双眼目不暇接地看表演。
所有的演出都在殿前头搭起的彩楼中。
教坊司的演出相当精彩,但他身前坐在矮凳上的江昼似乎心不在焉,无心观赏,对桌上的美食更是漫不经心,只吃了两块甜糕。
一到皇帝敬御酒时,江昼都一口闷地喝尽杯中酒。
牛衙内咂咂嘴:“这可是百乐园最有名的酒,供给宫中的更是精品,你觉得不好喝?”
“还行,有点苦,没尝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江昼随意地舔了下嘴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懂酒之人饮酒真是浪费。”牛衙内很眼热他手中的酒盏,可他喝不到。
江昼却不再回话,两眼发直地看着彩楼方向,牛衙内的视线随着他看过去,台上跳舞之人,发髻上簪着一朵红色山茶花。
彩衣珠翠,披帛翩跹,宛若仙子。
叫原本无心观赏的江昼都看呆了,牛衙内瞧他这心驰神往的模样,心生促狭之意,微微弯下腰凑近江昼,出声诱问:“好看?”
“嗯,好看。”江昼毫不犹豫点着头答道。
牛衙内嘿嘿笑起来:“江主事看上谁不好,看上京中有名的跋扈小魔王,你俩这身份也是云泥之别,怕是要黯然神伤了。”
江昼终于回过神,轻咳一声,“多嘴,我只是在欣赏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