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虑个屁。”白榆被逗笑,笑完又正经摆下脸,“我是要听那些个衙内舍人公子都是如何欺男霸女的。”
清风和明月皆是一愣。
清风问道:“小娘子何处学来这般粗俗江湖气的话?”
白榆也愣了半晌,脸上笑容重绽,“从一个促狭鬼身上学的,赶紧说,我一会还要去趟百乐园。”
“谁是促狭鬼?”明月插完花拿着梅瓶,走近榻前放在香几上。
白榆笑而不答。
陆宸安推开门走进屋,笑道:“老远就听清风明月又在斗嘴。”她手里端着碗药,“小郡主趁热喝了,不喝不准你出门。”
“师姐如今是我的噩梦。”白榆一见她就拿手捂住脸。
陆宸安将药碗递到她面前,拉下她挡脸的手,“暻王那日的话你是忘了?如今饮食起居更要谨慎,七个多月的身孕,有什么事是要命的,前天还有人在你的糕点里下药。”
“小六就是气话,他不会真的对我下手。”白榆躲不过去,只能接下碗乖乖喝药。
“那药是谁下的?”陆宸安如今对郡主的饮食起居无不亲力亲为,药都是亲自煎。
“从小斗到大我信他。”白榆端着药碗,眸光平淡。
“可他不信你。”陆宸安神色复杂,什么谢小侯爷谢殊的事,清风明月守在廊下和院外听不太清晰,但她守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有些不明不白,但她仍旧选择信小郡主,赵殊显然和她相反。
出发前祝宸宁卜得卦像,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这一处生机不知在何处。
陆宸安叹口气,又问:“过几日元日宴,你还要再跳舞?就不能推了?”
“在点珍池举办的元日宴极为盛大,各国使臣来朝,我想问官家讨份恩典。”白榆将饮尽的药碗递给一旁的明月,从她端得瓷碗中拿了颗雕花蜜煎塞进嘴里。
含糊道:“元日也没几日了,不会有事的。”
陆宸安问:“这份恩典是为了退婚?”
“对,师姐就别担心了,有你在定然万事无忧。”
见陆宸安还是一脸凝重,白榆又朝她撒娇,“之前在不守春山,我滚下斜坡一点事都没有,还不正是师姐的医术举世无双?”
“你还提,知不知我当时都担心坏了。”陆宸安故作愠怒之色,“晩义也真是,不好好……”
一时口快说出的话,急急收住,察言观色不见白榆神伤,才松口气。
明月小机灵见气氛不对,说道:“听闻西夏此次进贡了极稀有的香料,叫什么芳。”
“遗芳,极为名贵,据说此香的香气经月不散。”清风替她说道:“听闻这次量少,紧着宫里,不知还能不能分到国公府。”
明月问:“不是说元日宴射术赛的彩头就是这香料?”
几人也就围着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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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园即使已经出过两条命案,依旧客满为患。
一身枣红色公裳的江昼,站在百乐园莲池边,神情严肃,端详一颗沿岸载种的老茶花树。
茶花树正值花期,满贯的白色茶花。
他忽而飞身上树,茶花的树杈细而多,花又密,没有落脚的枝干,可他的脚尖竟是点在枝叶上,甚至都没有碰落一朵花。
仔仔细细翻着树枝与繁花,不知在找什么。
牛衙内站在树下,仰着头问道:“我说你是和茶花树杠上了?又要折花?”
“今日不折花。”树上人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在枝叶间来回,如履平地。
牛衙内惊讶他的轻功,嘴上还是道:“不会是借着公务之名,来百乐园偷懒听曲吧?”
“放屁!老子会稀罕借公务之名来听曲?”
“那兄弟们都已经来查看过了,你干嘛还亲自来一趟?”
“听人百遍都不如自己亲自看一遭。”江昼不知何时已经下树落地,转到牛衙内身后,轻拍他后脑勺,“还不是你们无能,走,去前头找行首。”
等牛衙内回头看时,江昼又已经走在他身前,往前院而去。
百乐园二层厢房,江昼靠在窗前,往楼下大堂望,一众公子衙内在堂中饮酒作乐、谈笑生风。
邢妖司的主事亲自上门问话,百乐园的管事自不会怠慢,亲自奉上美酒佳肴。
江昼的眼依旧望着楼下,淡淡说道:“本官是来办案的,你这般是要本官明日再挨顿弹劾?酒撤了,将之前目睹鬼怪的伶人厮童还有行首唤来。”
牛衙内一听他这话乐了,等人一走,忙道:“主事前两日被弹劾,御史台怎么写得来着?”
他清清嗓子,念道:
“邢妖司主事江昼不循法守,与祈平郡主私相授受,有碍观瞻,是为无礼无仪、为官不清,郡主乃圣上钦定暻王夫人,江昼此行此举藐视圣意、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狂悖无道,此等歪风邪气不纠,唯恐京中人人效之,以至礼乐崩坏,事小不察重则倾覆根基……望陛下明察。”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本折子。
御史台向来都是抓到个把柄就往大了说,无事也要编出事来。
江昼听他念完,想到那日宫门口郡主说得话,竟笑了。
私相授受?何止。
“你还笑得出来?”牛衙内不明所以,“第二日城中小报疯传你是郡主跟前新晋红人,你那日还真是去柳池私会?京中魔王都敢私会这胆量小弟佩服。”
“不想挨揍就闭嘴。”江昼仍在笑,心里想得却是她怎还未亲自来还狐裘?
牛衙内见他这样,哪里会怕他,依旧说道:“你知道官家怎么批的折子吗?”
“要说快说。”
牛衙内回道:“我听我爹说,官家叹着气批折子,‘祈平郡主,穆卿遗孤,忠臣之后,郡主亦为忠君之士,江卿后生可畏,年轻气盛,行事偶有莽撞,情有可原,理应宽宥,驳回’。”
“有理有据。”江昼笑容更甚。
门外进来一人打断了这上下级二人的谈话。
“祈平郡主的威名,我也常听说。”
来人正是百乐园行首罗珠小姐,她施施然行礼,“给江主事见礼。”
江昼看她一眼,又望回楼下,“免了。”
罗珠掩唇而笑,“祈平郡主从前就总被弹劾,她第二日必上门去御史台兴师问罪,第三日继续被弹劾,第四日兴师问罪,第五日弹劾……你来我往次数多了,御史台一干人也被将门虎女揍怕了,不弹劾她改弹劾与她交好的人,不过次次被驳回就是了。”
“哦?”江昼的兴趣被提起,回头看她,“你知道的还挺多。”
罗珠毫无畏惧地回视他,一双美目流转,笑嗔皆含情。
“来此的郎君总有许多与她相熟的,有些也和江主事一般做过她跟前的红人呢。”
江昼听闻此言,又见她故作风情的眉眼,冷笑着撇开头不再搭话。
等其他伶人、厮童也陆续到来,他才开口问话,“你们中谁见到莲池的水鬼了?”
有位叫阿柳的厮童抖着声回话:“回主事,我那夜路过莲池便见到一个白色的鬼影飘在池上飘来飘去。”
“是孙郎君溺亡那日夜里?”江昼问道。
“是。”
另一位女伶也说:“徐郎君溺亡那夜的鬼影是我瞧见的,情景和阿柳看到的差不多,鬼影在池边晃啊晃。”
还有几位男伶女伶说得基本也是一样,有鬼影在池边飘荡。
江昼点头,百乐园郎君溺水案他听手下人汇报过,已有了解。
这徐、孙二人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常与京中其他公子衙内一起玩乐。
“孙郎君那日饮酒时作陪的便是罗珠小姐吧?”
罗珠回道:“是,那日我与几位郎君行酒令,直至深夜,孙郎君说是去解手,之后再未归。”
“你一直未离场?”江昼问道。
“不曾离场,直至孙郎君的尸体被发现。”
江昼正在这边问话,楼下大堂传来一道声音。
“让罗珠小姐来见我。”
罗珠闻声行至窗边往下望,一见来人,忽而倾身向前,靠近倚在窗前望着楼下愣神的江昼,捏着腔调扬声问道:“主事可还有其他问题?”
她身上的旖旎香气,顿时撞了江昼满怀。
江昼的注意力全在楼下,不防罗珠来这一出,立时回头将人推开,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怒喝:“你找死?!”
眼见楼下人抬头朝他这处看来,他连带神色都慌张起来,似乎还想找地方躲一躲。
牛衙内不明所以,问道:“江主事,你慌什么?御使台的人来了?”
若真是御史台的人,那罗珠刚刚的碰瓷行为也忒不厚道。
罗珠不再继续往他身前凑,只笑说:“江主事慌成这般,你家夫人来抓你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是楼下人能见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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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文最粗俗的“脏”话,“放屁”和“老子”,出自一身江湖气的……
宋朝的弹劾制度其实是攒一个月,每月统一上报的,不是每日弹劾,这里改了改。[亲亲]
第220章
牛衙内未见到来人是谁, 他面含疑惑,眼露探究,“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娶亲了?”
江昼顾不上牛衙内, 转头趴到窗前急着朝楼下人解释:“我是来查案的,绝不是你刚刚看见的那般!是她陷害我!”
引得楼下谈天论地的一众公子也纷纷朝他看来, 想来明日的御史台又有文章可呈了。
“江主事来做什么无需同本郡主汇报。”
楼下的白榆仰头看江昼身边的人,“你就是百乐园行首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