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姿绰绰的郡主万众瞩目,宴上人目光几乎都被锁在彩楼的台上,没什么人来注意他这个锣响却不起步的射手。
他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想的到,旋转的身躯停下时,只脚尖轻点在珠上,并不踩实。
下一秒,素手一扬,缠在皓腕上的披帛高高甩起,末端挂上彩楼的横梁。
她凌空而起,悬与半空宛如飞天。
其他女乐没有她这好本事,舞步皆有一瞬的停滞,白榆轻道:“照旧,莫停。”
她体轻如风,悬在空中绕着台子晃过一圈,纤足虚点过珍珠,真就如凌波仙子。
另一手上的披帛扬出,甩着圈扫在台上,披帛在她手上成了软鞭,所过之处珍珠一颗不剩,全滚下彩楼,“扑通扑通”落进点珍池中。
真应了那句“珠玉落盘”。
她从空中落于台上,身姿傲然,一脸明媚。
张扬不失高贵。
宴上人屏息注目半晌这才松气,无人不惊叹郡主的舞姿。
珍珠坠地,倒成了特意安排的彩头。
江昼眼里全然是敬佩之色,又笑起来。
他总是忘了,她是百折不屈一身武艺的小郡主。
此时赛场的计时香已燃过半截,江昼回转头,扬鞭一挥,马如闪电狂奔而出。
腿部发力,将核心力量集中在腰腹,双手离缰,飞快从箭囊中抽出羽箭,双箭齐射。
如白虹贯日掠过池面朝着池中木虎而去,破空声如啸。
两箭均中木虎,点珍池外远远围观的百姓顿时一阵欢呼,宴会上的达官显贵被这呼声吸引,这时才将注意力放到骑射场中。
他手中的动作不停,再次拈弓搭箭,两箭、三箭,连发疾射,一圈、两圈,策马疾驰。
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每一箭都气势汹汹。
俊俏儿郎配宝马,一身红装意气风发。
无论马跑得多快,他的上身始终稳如松,束发的红发带在空中飞扬,不知得飘进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
就是九哥来了都抢不过他今日的风头,谁叫九哥眼盲心瞎还失了忆。
可江昼之前耽误了时间,眼看着香要燃尽,第三圈也跑到了头,马儿即将冲出终点线,今日想要赢得那枝桃花,似乎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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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道长:勿cue。
第222章
江昼从箭嚢中抽出最后三支箭, 却不急着搭弓。
他勒住缰绳,马立时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随即双手离绳, 仅用腿部发力,身体前倾, 在马儿起扬的同时挽弓三箭连发。
“咻——咻——咻——”
羽箭以惊天之势直冲池心而去,射中木虎,马的前蹄下落, 冲出终点线。
箭无虚发。
当得魁首。
一时间场上热血沸腾, 欢呼四起。
能在马起扬时脱缰,这腰腹力量看着就眼热,想来明日京中就有一群大胆的娘子,往邢妖司门口堵人送花。
各皇室宗亲的彩帐里,那些瞧着比赛的高门贵女们都暗自咋舌。
难怪邢妖司江主事能成为祈平郡主的新贵,只恨自己没有郡主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厚颜手段。
唯有一位起了与郡主争一争的心气, 正是皇帝的幺女年芳十六的福晖公主。
当然江昼是不知的, 他谢恩领赏,将御赐香囊挂在腰间玉銙带上, 手执桃枝往席位走, 老远瞧见白榆在路边等他。
二人视线相触,她转身就走,他勾勾唇,不远不近跟上。
待行到点珍池外某处无人的小园中,他才走近她身侧。
笑道:“郡主不是说要亲自来还狐裘?怎么没来?”
白榆开口回得是:“百乐园的事查到凶手了?”
这不是江昼想听的话,皱皱眉,仍是回道:“嗯,只是未找到直接证据。”
即使周边无人, 白榆还是压低声,“烦请江主事以妖鬼来结案。”
心气一向很高的祈平郡主,难得说话时带着些恳求,即使很细微也让他心里不舒坦,她在为别人求他。
“郡主想保她?”
白榆语气森然,“那些死人本就罪有应得不是吗?”
江昼叹口气,“衣上珍珠不会无故掉落。”
“我知道,我已让清风去查了。”
“那你还……是因为谢小侯爷?”
白榆冷笑一声,“野黑猫没少爬屋顶,都叫你知道了。”
那日无故出现在揽星阁门口的红山茶,最开始想不明白,到现在也该知道是谁相赠了。
有些事点破后多少尴尬,野黑猫江昼抬手摸了摸眉梢,轻声问道:“你待她如此,你和谢叙……”
“我害过你,你也不信我,我知道。”白榆露出个苦笑,往后退开两步,“早叫你离我远些了,还凑上来。”
“我信你!”江昼往前两步,再次拉近与她的距离,“我的命是你救的,没理由不信你。”
白榆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眼却红了。
单是这样他已能感同身受地尝到她心间的苦楚,涩得他发慌,忙道:“我不问了。”
他不问她却反而说起来:“衣上串珍珠的线是水丝,遇日光则融,安师姐后头检查发现珍珠和衣上都做了手脚,浸过一味叫“落花”的药,此药初始无色无味,遇日光生香,足量可致人胎死腹中……还好有师姐在。”
“她这般对你,你还要保她?”江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阴霾,藏得很好没有表露出来。
“谢叙有个阿妹,当年才十二,本应也死在宝兴三年,谢叙应当是找了人与她身份互换代为受得刑,她则被暗中藏起,我知道后同小六一起去寻过她,只以为她死了,不曾想她还活着,不知怎的改头换面进了教坊司,或许……是小六背着我保得她?”
她眸中暗涌着复杂的情愫,竟垂了头,“我对谢叙……”
“别说了。”江昼打断她的话,“我信你。”
他不愿意看见她低头,她就该永远傲气凌人、娇纵跋扈。
她该肆意张扬。
他说:“这个案子会以水鬼来结案。”
“江主事这个人情,本郡主日后定还你。”白榆说完转身要走。
江昼出手拉住她斗篷扬起的一角,又将她拉回来,“你等我就只为同我说这个?”
“不然呢?”白榆扬头瞪他,眼底还有些红,“难道是为了看江主事在贵女们面前开屏?”
定然是在彩帐中看了他夺魁,才会听见贵女们的谈话。
江昼闻言无奈笑了,“我是郡主一人的家雀。”
就差明言“我开屏只为你”,白榆冷哼一声,眉宇间却是有笑意的。
“你这雀儿,放你走了还回来。”
“既是家雀,家在哪我在哪。”江昼将手中的桃枝递给她,“今春第一枝桃花,我给你夺来了。”
白榆眼底的红痕终于全部退去,笑了,“江主事这般风头无限,谁人不知这支桃花是你所得,我若是一路将这桃花拿回去,岂不是明日小报又要疯传本郡主名讳?”
“难道郡主会怕?”江昼微微挑了下眉。
“本郡主是不想江主事明日又被弹劾无礼无仪、私相授受。”
“我无畏。”
他可是半月不到被弹劾近十次的江主事,起初若不是顾及郡主的名声,他根本不在意。
但事实上,他二人是一样的离经叛道,一个德行。
“我有所谓。”白榆不接桃枝,只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斗篷一角,转身走了,“江主事也没少爬本郡主屋顶,怎么这支桃花就不认路了?”
这是叫他继续送去平国公府榆树上挂的那竹篮里。
她在顾他的名声。
而他的不守规矩、横行逆施,到了她面前也全部收敛,做事束手束脚。
他只对她一人克制有礼。
笑着看她越走越远,缓步跟上,依旧不远不近。
白榆走在前头,自己都未发现,高高扬起的嘴角压不住了。
走出这处不知名小园子,才没行几步,前头就传来吵嚷声。
有一郎君扬声说道:“小姐如今摆起清高的谱了?”
白榆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吸引,这郎君边上还围着几个官宦子弟,唯有一娘子被围困在中间。
偶有行过的百姓也会凑着看热闹。
那郎君又道:“谁人不知,小姐是只需一颗绝色珍珠就能睡的野鹌鹑。”
身边众人亦是一阵哄笑,“带着你那细皮嫩肉的阿弟一起啊。”
又说:“也不知是不是亲弟,怕不是为了方便行苟且之事的借口。”
被围着的正是罗珠,她冷笑道:“那张衙内也得拿得出绝色珍珠。”
“哟呵,这是在嘲我穷?”张衙内回头冲边上的另外几人笑道:“谁人不知我大伯是内阁重臣,我阿爹也在朝为官,你跟了我还能亏你?再说你与谁睡不是……”
张衙内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他先是一愣,立时回过神怒目而视,“你竟敢打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