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是吃不到了,店家张大郎匆匆出了门,不一会就领着一大一小两小孩回来,小的那个哇哇直哭,大的垂着头脸上青紫一片。
张大郎黑着一张脸,给铺子里的客人道过歉后就关了门。
站在铺子外的苍清勉强听见一句小孩的辩驳声:“是他们先打人的。”
而后就响起了耳光声,还有张大郎一句,“你给我滚出去!今夜在院中不准进屋!”
此时苍清几人已经走远,她说道:“师兄,我们不如去租赁个院子?你出五我出五。”
李玄度很不给面子:“你有钱吗?”
白榆立刻接话,“我正好也要在临安待一段时间,已租赁下了房屋,苍娘子不如跟我住?我出全部。”
“哎?”苍清眼神一亮,凑到白榆身边,“好”字还在嘴里,李玄度将她拉回来,斜了眼白榆,“我和师妹说话关你什么事?”
苍清拂掉李玄度的手,“小师兄,你不要对我的金主这么凶!”
李玄度:???
他的胜负欲不知为何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激出来了,“本道长出全部!”
苍清拍掌,“那你俩五五分。”
李玄度气笑了,将苍清拉到一旁,“你和他才认识多久?知道他什么为人什么目的吗?就敢和他住一个屋檐下?”
“可我觉得她是个好人哎。”苍清不明白小师兄为何对白榆意见那么大,白榆长得那么漂亮,相由心生,怎么瞧都不是坏人,况且三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她轻声说道:“照你这番说法,你和我认识很久吗?你不也要和我住在一处?”
李玄度一噎,嘀咕道:“我不一样。”
确实是不一样的,至少在苍清心里是不同的。
这一提起来,她忽而意识到个问题,她认识小师兄,但小师兄并不认识化形后的她,为何愿意与她一个妖怪一路同行?
苍清的视线落在李玄度身上,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倒是先把李玄度瞧得红了脸。
他问:“你一直瞧我做什么?”
他这神态、这表情,很难不让人起疑。
难道说……
苍清:“你是不是对我……”
李玄度忙否认:“没有!”他转身看向白榆,“你租赁的院子在哪里?我们同意与你住一处,二八摊账,我八。”
苍清笑了下,捂住自己的小锦包,“你真的对我的钱袋子没兴趣?”
???李玄度松口气,多虑了。
还好没有叫她发现他对她确实另有所图。
最终苍清站在临安最豪华的城中心,看着黛瓦青砖、干净整齐的一进院,她的眼神里充满膜拜,“白小郎君,你家一定很有钱吧?”
白榆轻笑,“那是自然,本郡、本君家里金山银山搬不完,这么间小院子,就是整个买下来也费不了多少钱。”
苍清决定从今日起换个大佬抱腿!
三人便在同一屋檐住下,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苍清与白榆混得愈发熟,她越殷勤,李玄度的脸越黑。
问他,他也只说:“师妹挑心上人的眼光,还是放高些比较好。”
苍清不明所以。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孟冬时节。
苍清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提笔学画符。
支摘窗半开着,桌上青釉经瓶插着几枝银杏,盒熏青烟缭绕。
缓缓升腾的烟雾后,李玄度皱着眉,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你画得这是什么鬼符?你不会写字?”
她应该会吗?
苍清自认能识全字已是天资聪颖,十六年来她又没有提过笔,但写字像是天生就会,就是有些不太熟练,写得歪歪扭扭特别丑。
李玄度收走桌上的朱砂,重新磨墨,“你还不到用朱砂的时候,每日画完符,再抄一遍《道经》。”
好严格的小师兄。
苍清支着头,一笔一笔地描画符号,地上全是废黄纸,“这杀鬼符好难啊。”
怎么也描不直,画符顺序也老是出错,画了一晌午,她的手腕酸得打颤,转头看向在旁侧悠闲喝茶的李玄度,问道:“什么时候教火术?”
“等你的杀鬼符能临摹出我几分像的时候。”
苍清仰天长叹,“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描了半天,她将笔一摔,“李明月!你是不是故意不想教?!”
苍清突如其来的一吼,让李玄度手中的茶盏一抖,好强的杀气……
看来是真得恼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瞧见那些歪歪扭扭的……不明线迹,他的眉头也皱成了鬼符。
“真有这么难?”
苍清泄气地点头,瞧见他端着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指,心生一计。
“你带着我画吧?”
她不由分说取走茶盏,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握笔的手上,“来来来,带着我画。”
李玄度本来该收手的,但刚往后缩,苍清已经摁住他的手腕,吼道:“你果然不想教!”
“谁说的?!”也不知是为了验证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说道:“专心点,画符。”
苍清垂着头很专注,眼里只有纸上线迹。
他的眼里却是她。
柳眉杏眼,眉间点的朱砂痣,发髻间簪的红绦带,都映进他的眼眸中。
凑得那么近,她身上好闻的气息让他忍不住在低头时,悄悄用唇触碰她的发丝。
他想,她今日当真是练得太久了,手才会抖得那么厉害,连带着他的手也开始打颤。
这张杀鬼符,依旧没有画好。
问题似乎不在苍清上。
不专心的人到底是谁?
“今日就到这吧!”李玄度撑不住,松开她的手,退后几步将打颤的手藏到身后。
“我出去练剑!小师妹自便。”
苍清歪头看他,“你不都是每日晨起练剑吗?大中午练什么剑?”
他没回话,落荒而逃。
院中青砖上覆满金黄银杏,李玄度甩出的剑式击飞银杏叶化作蝴蝶,纷纷扬扬绕在他周身。
他瞧不见蝴蝶。
心里眼里全是支摘窗下那个托腮看他练剑的少女。
他的心砰砰砰跳得很快。
不过是耍几下剑,不该如此。
明明是为了消耗多余的心力,到头来被窗边的人注视到手脚也开始发麻。
耍出的剑式虚浮极了。
直到白榆出现在院门口,苍清的注意力被白榆手上提的东西吸引,黏在李玄度身上的那道视线随之消失,他才如释重负收了剑。
“阿榆,今日又买了什么好吃的?”
苍清跑出屋子踩过一地银杏叶,迎向白榆。
踩出一路“沙沙沙”的落叶声。
李玄度的注意又被落叶声吸引,不由自主随声看过去,瞧着苍清凑在白榆身前,她挽着他的胳膊,二人亲亲热热讲着话。
他的心里有了新的情绪。
她当真是一点都不懂男女有别吗?
他怎么就信了她初见那夜信口开河说的鬼话?
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有万只小蚁在爬。
李玄度轻拍了两下心口,等去了汴京该找大师姐讨两颗治心疾的丹药来吃。
想了想,她既然不懂这些,那对所有郎君的亲近就都是一个意思,那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不是,他没介意,他怎么会介意?
李玄度又在心中如此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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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葱岭:小葱
孟冬:农历十月
第24章
在临安城日复一日。
当李玄度终于能表面上, 面不改色握着苍清的手画符纸时。
当苍清的屋里满地废黄纸能当引火柴烧时,临安城中飘起了小雪。
这日天阴。
苍清和李玄度同撑着一把青竹伞,走在采观巷。
第二条胡同, 院门口有颗大桃树的人家, 就是船家何老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