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轻重缓急,还活着的总比死了的更重要些。
“十哥,道上的事你熟,柳门、彩门、皮门、渣子行,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尤其是渣子行。”
“大师兄,你拿着珠钗去各处珍宝阁,看能不能寻到源头。”
三人对珠钗都不了解,瞧不出什么稀奇,陆宸安病得不轻,不能再叫她知道白榆失踪之事。
不免又想从前都是苍清给他们分派任务,如今小队散了,人也没了,都得独当一面。
三人分开行动,临行前李玄度扔给姜晚义一块琞王府的令牌,这块令牌能让他在开封府衙、刑狱司同级或上级官员前畅通无阻。
祝宸宁带着珠钗,连进了几家珍宝店,都说不是他们店中货物,叫他去别处寻。
这珠钗,银质钗杆,钗首处用水晶串成一朵并蒂莲,精致有余却不算值钱。
就在他再次吃闭门羹时,有一闲汉瞧他姿容甚佳,主动上前搭话,“郎君,这珠钗啊我晓得哪里有。”
祝宸宁的眼睛亮了,“烦请告知。”
“好说。”这闲汉带着他进到一处小巷,停在一处门前,在木门上叩了三下,有一小娘子前来应门,见了他顿时两眼放光。
祝宸宁开门见山,取出珠钗问道:“这位小娘子,可知这珠钗何处所制?”
“这珠钗我们这就有许多,郎君进来说。”小娘子热情地让出身位。
“许多?你们这是专制这珠钗的?”祝宸宁抬步跨进院中,此处倒很是雅致。
“郎君进来就知。”这小娘子说着话,取出一吊钱递给带他来的那位闲汉,而后那闲汉领了钱喜滋滋走了。
随着院门关上,祝宸宁心中顿生警觉,“你们这里是……”
“我们这里自然是寻乐子的地方,郎君请吧,去里头看珠钗。”那小娘子撩开门帘请他进屋。
一向文雅的祝宸宁都忍不住骂脏,这是伎馆?!
他对汴京城不算熟,但也听过小巷中会有暗阊馆,哪里还敢进屋,转头拉开院门就跑了。
若是被师父和师妹知道他来过此处,得掉一层皮。
那小娘子想拦他,但慢了一步,可惜道:“这么漂亮的莺儿,给跑了。”
另一边。
李玄度单枪匹马闯进城外驷霞山一处流动匪窝。
好巧不巧此山地处西南,就在皇陵隔壁的山头,拷问之下,这些匪寇昨日竟接过一单鲜为人知的地下生意。
他那身破紫衣沾上了新的血渍,官靴踩在匪头的胸上,枪尖对着人的眼睛,“老实交代,留你全尸。”
周边的匪徒大气不敢出,更不敢上前相帮。
匪头的肋骨断了好几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日光晃了眼,反光下瞧不清眼前之人的神情,可他平淡的语气下透着邪气,叫人听着脊背发寒。
银枪对着眼睛,眼皮闪个不停,让匪头忍不住发颤,比对着喉间还要吓人。
“好汉、不、少侠、大官人,我们也只是混口饭吃……”
枪尖又近了几分,匪头吓得闭上眼,冰冷的尖锋点上他的眼皮,“我说,我说……有人要送几个木箱进山,给了我们大笔钱财让我们借个道。”
“借道?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是是,不止借道,还、还让我们将护送木箱之人全数灭口。”
“给你们下令之人是谁?”
“不知道,那女人带着面具,个子不高,自带威严,她背后肯定是城中某位达官显贵。”
“箱子里是什么?”
匪头老实作答:“不知……”
“人都灭口了,你们会不对箱子起歹意?”李玄度冷笑一声,银枪尖朝下刺去。
“等等……”
匪头奋力撇开头,枪尖在眼皮上划出一道血痕,慌张之下他连声咳起来,引得胸腹阵阵发疼。
“我们确实是去瞧过,可那些放在山中的箱子转眼便不见踪影,后来连那些死人也都不见了,少侠也在寨中扫过一圈了,没有就是没有!”
“哦?”李玄度脚下用力,匪头的胸腔陷下去,断掉的肋骨扎进皮肉,疼得匪头几近晕厥,撕心裂肺。
“剩下的我真不知,城中流寇不是我们的人,近日也没有拐过妇人,更没有盗过尸体,我们不好与尸体同寝这口!求你给个爽快吧!”
“骂我呢?”李玄度冷笑。
银枪抬起刺下,心脏骤停。
“本王成全你。”
等李玄度走出匪窝,紫衣血迹斑斑,血污新旧交替,银枪犹在滴血,他面无表情黑气绕身。
匪寇全数歼灭,血漫山岗。
开封府新任府事何有为接到报信匆忙赶去时,只见到琞殿下一骑飞驰,扬起的尘土洒了他满头满脸,连殿下的脸都未瞧清。
这匪寇常年为祸过路行人商旅,还在城中强抢良民,在京中关系网复杂,另历任开封府事束手无策。
何有为刚从京兆府调任过来,原开封府尹太子被撤职,此位如今空悬着,实职都落在他这府事身上,也是头疼不已。
素未谋面的琞王替他解决了这桩心事,这位亲王当真是他的福星。
如此疯殿下口碑也在民间迅速逆转。
姜晚义这边,邢妖司借办案之名,在开封府衙协助下,将下九流的场所全部荡了一遍。
渣子行既是牙口买卖所,抓了一批人牙子关进府衙大牢。
他将人双手绑缚吊在梁上,拿着弓弩朝人射箭,箭矢一次一次又一次擦着人头顶、耳际、脖颈而过。
要死不死的恐惧将人的意志一点点消磨,不过片刻,便有胆小的裤子湿了一片。
“说吧,”姜晚义扔下弓弩,“近日拐的人从哪来?又要发卖到何处?”
立刻有人抖着声回道:“回官人话,都是主家发卖或是家里养不起有正经卖身契的,人还养在院子里,可以一一查验,绝对没有不干净的。”
“没有卖去其他地方的?”姜晚义走至一旁拿起烫得正红的铁烙,又放下,来回数次,慢悠悠说道:“比如柳巷?”
“没有没有!都是有手续的,除了早就定下要买丫鬟小厮的人家其余剩下的就记在牙行买卖。”
“嗯……”姜晚义的目光一一扫过这数十人,看似随意地点了人,“这几个留下,其余的带去他处,按律受审。”
牢狱中只剩四个牙人,他挑了其中一个至今一言不发的,从边上取来一根铁棍,一下挥在人脚踝处。
“啊!!!”
在骨头碎裂声与牙人的哀嚎声中,姜晚义冷声命令衙吏,“将绳吊高。”
牙人的手臂高高吊着,被打碎脚骨,只用脚尖撑着一整个身体重量,上身是皮骨撕裂的疼,下边是刺骨抽筋的痛。
“不肯说实话,就多受点煎熬。”
此处不是在邢妖司,他的手段不见血。
“每隔半炷香打断一人脚骨,何时有人说了,其余人何时放下来。”
这意思就是老实交代,后面的人便不用受刑,找最硬气的一个杀鸡儆猴罢了。
衙吏瞧着牙人痛苦的神色,这腿铁定废了,心中暗叹:不愧是邢妖司的首领,简直是酷吏。
姜晚义不知他人如何做想,也不在乎,径自走出牢狱,他还要去柳门抓人,柳门既是燕馆歌楼。
于是等开封府事何有为灰尘仆仆从城外回来时,发现出去一趟自家牢狱关满了人,邢妖司主事越俎代庖正在他的地盘审人。
开封府的推官匆忙凑他耳边小声解释,“拿了琞王令来的,只说有妖作祟,尽管配合。”
“又是琞王?”何有为小声嘀咕:“不是都在传这位亲王少年守鳏,疯了吗?咋这么忙呢?”
邢妖司捉妖办案,向来有特权,邢妖司主事品阶不高,实权却大,又有琞王令在手,更是得罪不起。
见姜主事黑着脸一脸阎罗相,尽管开封府事的官介高上许多,何有为依旧客气问道:“姜主事可查出什么了?”
姜晚义面色不善,“没有,这些人何府事看着办吧。”
他去了趟柳门,仍是未寻到郡主,回来时那几个牙人倒是招供,都未出一炷香时间,果然有不法拐卖的,报出一堆买家伎的府宅。
从高官到富商列满一整张纸。
“收队!”姜晚义将手中黄纸卷了卷塞进袖中,带着自家邢妖司的兄弟们,目中无人,招呼也不打出了府衙。
“他这、这什么态度?!”何有为一甩袖袍,“邢妖司了不起?!”
有气没处撒,欺负他新来的是吧?!
一日下来,琞王府与国公府的府兵一同在汴京城大海捞针。
就连德顺长公主的暗卫也出动了。
李玄度、姜晚义,祝宸宁三人聚首交换过消息,又将郡主失踪的那条路,来回寻了无数遍,一无所获。
祈平郡主恍若人间消失,无影无踪。
晚一分寻到人,就多一分危机,可他们却连谁劫的人、目的为何都不知。
“那珠钗若是伎馆独有,我今日已带人将各处燕馆扫了一遍……”
姜晚义的神情也逐渐开始疯魔,他双手揪着头发,喃喃自语,“如果……如果三娘在该多好……”
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毫无头绪。
李玄度听见他的话,更是懊丧的不行,没有人比他更想她。
没有了领队,他们就像一盘散沙,一身功夫无处使。
祝宸宁也是一脸颓丧:“晚义不是审出了买家伎的人家名单吗?至少不是全无方向。”
姜晚义许久不曾睡好觉,昨日熬了一宿,今日又神经亢奋地抓了一天人,熬红的眼里带着嗜血杀机,“那就一家一家寻!”
李玄度的状态看着只会比他更糟糕,“在驷霞山附近不知所踪的箱子,时间、地点上都太过巧合,也得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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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姜晩义易容/戴面具了,何有为没认出他是当年京兆府的“姜道长”。
姜晩义疯魔中,认没认出何有为已经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