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宸宁手中还拿着本破烂古籍,想了想,他走进屋,在桌对面坐下。
说道:“打马球那日的阵法就是平平无奇的幻阵, 只是布阵者道行高才让我们皆着了道,而你则是因为有鲛人瞳,才能看破幻象。本以为查不出什么来。”
他翻开古籍的其中一页,“小师弟今日出门前还同我在一处,小阿黎爬出来正好啃到这本书。”
苍清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原来这么破烂是从阿黎嘴里救下来的。
听祝宸宁继续说道:“也是巧,我就随意翻看了一下,恰好就翻到五行阵这一页,这五行魂祭阵,是以金木水火土的特性,用牲畜祭祀,求告上苍得偿所愿。”
说起阵法,祝宸宁无意识地滔滔不绝,“若是用一定数量的人祭,可羽化升仙求得长生,似乎还有什么其他效用,只是这页纸被小阿黎吃掉了。”
苍清听得直皱眉,“这等邪法……你这本古籍是禁书吧?哪来的?”
祝宸宁答:“我不知,似乎一直就在我手中。”
从前的祝宸宁若知晓手中古籍是禁书,定然不会去翻看,但失忆后的他不知者无畏,自然而然就翻开了。
苍清随手取来一张纸,提笔,边说边按照古籍里的五行排序写下之前几个案子。
“若水鬼案为水,猫妖案为火,冥婚案为土,祭剑为金,牡丹案就是木?长生才是金仙道人真正的目的?他和东宫是在互借行事!”
她惊呼:“那岂不是魂祭已成了?!”
祝宸宁摇头,“不对不对,阵法哪有这么简单,若是成了,他为何还对我们穷追不舍?”
屋中陷入片刻的沉寂,落针可闻。
“啪嗒”,一滴墨迹滴在纸上,盖住了纸上的“木”字,苍清握笔的手在微微发抖,“我是助他得道成仙的推波助澜者?”
她缓缓张口,声音也有些抖,“猫妖案代表的火,魂祭者并非那些死掉的妖,真正的魂祭在点珍宴上,是那些死于火术的人。”
“起于罗珠复仇的水鬼案,魂祭者是沉入水里的那艘画舫,亦是我所为;代表金的祭剑不是剑冢里那些冤魂,而是木有枝。”
“冥婚案代表的土,不是那些棺材里的死者,他原本的计划应当是因此案引发的后续,恰好小师兄误打误撞杀了驷霞山的土匪,他们的血渗进土里,染红了半里地,提前完成了他的祭祀。”
“所以牡丹案也不是多年来二十具尸骨,他原本是想在马球赛上让我们自相残杀,或是有人动了玄郎和你们,让我再次大开杀戒,用血来滋养那朵姚黄牡丹。”
苍清长吁,“真是好算计,若非大师兄你失忆,恐怕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么恶毒的祭祀阵法,还被他蒙在鼓里。”
祝宸宁也一改先前的淡定,慌道:“那木祭失败,岂不是他还会继续?但东宫已经倒台,谁还能助他?”
苍清:“太子毕竟还未真的下马,若是被逼急了,也不是不可能反扑。”
“你是说太子暗地里招兵买马?”祝宸宁摇摇头,否定,“不可能,我们近来盯他这么紧,他但凡有这动作,早被作为谋逆罪证递上去了。”
苍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贵,回道:“人间没有,可以往地下借,今日中元节,鬼门大开不就是好时机……”
她的脸上瞬间布满慌张之色,“小师兄还在宫里!”
本是随口一说,但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苍清将桌上的纸折起来收进怀里,站起身,快步往外走,“我去趟宫里!”
走得太急在门口撞上一人,嘴里还喊着,“姜晚义,给本郡主滚出来,你今日未上职,去哪野了?”
苍清将她拉住,“十哥不在这。”
白榆张口就问:“那他去哪了?”
苍清摇摇头,“今日一整天我就没见过他,他没回家?”
白榆回:“早过了下职的时间,明月去了趟邢妖司,结果邢妖司全进宫去了,留下的人说姜主事今日根本未去上职,昨日就告假了的。”
“你是说,十哥告了假,却没有告诉你和我们?”
“对!”白榆气呼呼的,“他今晚有本事别回来!”
苍清心里的担忧加剧,想了想回身又跑进屋里,从剑匣里取出一把小剑,上头闪过一道金光,她将小剑给了白榆,“拿着,防身。”
又回头嘱咐祝宸宁,“大师兄你留在家里,万一他们两个回来了,给我传信,还有别告诉大师姐,免得她担心。”
而后拉着白榆往外走,“进宫!”
白榆瞧着手上的娉黎小剑,一脸莫名,“进宫干嘛?”
“我怀疑宫里出事了。”苍清揽过她的腰,飞身翻上院墙,朝着宫门飞去。
在门口遇见金宝,苍清喊他,“金宝,别等了,你现在立刻去长公主府,还有昭王府……”
等人离去,苍清和白榆翻进皇宫内院,先去了俪娘子的寝宫,里面空无一人。
偌大的皇宫,这个点本应只有皇帝一家与内侍们,作为朝堂的庆寿殿方向却是灯火如昼。
庆寿殿离宣龙门很近。
二人又往宣龙门方向赶去,路上白榆忽而说道:“我这几日瞧十郎,就觉得他怪怪的。”
“什么意思?”苍清问。
“说不上来,也许是我多心了。”白榆答。
前方百米就是宣龙门,远远还能听见战鼓声,苍清停下脚步,突然说道:“阿榆,你别去了。”
白榆手中转着娉黎小剑,蹙起眉,“你又要单打独斗?”
苍清摇头,“我不想让你与他碰上。”
“什么意思?”这回换白榆问她,“和谁?”
苍清正要回答,不远处传来金仙道人的说话声,“来都来了,坐下喝一杯吧?”
无数的酒坛子自空中而落,“啪啪”碎在地上,溅起的酒液洒到人身上,能闻到酒香。
白榆喝道:“鬼鬼祟祟,你到底是谁?!”
苍清即刻护在白榆身前,看着百米外宣龙门厮杀的兵将,“金仙,你召唤了阴兵?”
“没错,其实我很欣赏你。”金仙道人叹口气,“你是六人里最难缠的一个,为了牵制你,我还真是废了不少心思啊。”
知道她擅长火术,还请她们“喝酒”阻止她前进,确实是煞费苦心。
“赵玄在你手上。”苍清没空和他废话,“你要我如何?直说吧。”
“爽快。”金仙道人说道:“我要你作壁上观,事成之后赵玄自然安然无忧。”
“即使我作壁上观,你们依旧会扣下赵玄,对吗?”
苍清带着白榆,跳上屋檐,飞速朝着宣龙门而去。
金仙道人不作答,只是笑道:“后生,没用的,整个宣龙门都撒了火油,但凡你用火术,所有的禁军、殿前司、邢妖司、佑宁观一干人等都会成为献祭之魂,变作滋养姚黄牡丹的‘草木灰’。”
她作壁上观,阴兵会踏平宣龙门,她动手则是亲自替他完成五行魂祭。
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很多,却又不够。
“好计策。”苍清脚步不停,飞身踩在宣龙门的城楼顶上,看着下面奋力抵抗阴兵的众将士。
佑宁观的道长们也在,却不见她师父无忧和凌阳道长。
她冷笑道:“可你以为,本仙只会火术吗?”
金仙道人:“雷决?只要起一点火星子,一样会殃及无辜,难道你要拿着剑一个个砍?”
“不,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多。”苍清的脸上挂着轻蔑的笑,一双乌黑的眸子渐渐变红,直至完全成了晶莹剔透的血红色。
她说:“这一式,我夫君教我的。”
月魄剑从腰间出鞘,悬在她身前。
“——梨花春雨!!!”
一剑化作万剑,如细密春雨般从宣龙城门上落下去,亦如千万银针,底下阴兵在瞬间化作飞烟。
“如何?老匹夫。”
金仙道人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的声音甚至还带着欣赏,“你这般无所顾忌的使用法相,是不打算活了?”
“不劳你烦心,我定然比你这短命鬼活得久。”
金仙道人呵呵笑起来,声带讽意,“二位后生,想见你们的情郎吗?老夫在庆寿殿里等你们,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来。”
显然庆寿殿里已经布置机关和阵法,专为她而设。
苍清收剑入鞘,对身侧的白榆说道:“阿榆,你在城门上等我。”
白榆拉住她的手,“你之前说得那个人是谁?你不想让我碰上谁?”
第286章
苍清回握住她的手, “你觉得为什么我们每次行动,都会被追着杀?”
无论是有计划的踏青,还是临时起意的宴会, 总是有那么多巧合遇上坏事。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那他们当中出了叛徒。
“如果……我是说如果, 十哥背叛了我们,你会如何?”
“他不会的。”白榆脱口而出,“他说过, 他与我顺路了。”
“阿榆, 马球赛的彩头姚黄牡丹,是他拿的。”
“那只是巧合!”
苍清:“水鬼案罗珠的信息他给我的,猫妖案的主线索也是他查的,包括后面驷霞山有匪寇的消息他给的九郎。”
“还有十哥在西夏是哪位亲王名下的世子?他可有和你坦白过?祭剑的事,你觉得鼎先生又为何会放了你,还将星临鞭还给你……”
苍清有些说不下去了, 看着白榆惊疑不定的双眼, 她叹气,“因为鼎先生就是金仙道人, 那你知道金仙道人是谁了吗?”
白榆摇着头, “不……不……”
“也许也是我多心了。”苍清抬手在她眼前挥过,想将人弄晕,“你等我,我替你去验证。”
手被白榆握住,“清清,我要自己去问他,若他真的骗我,我亲自动手。”
白榆向来仔细, 作为枕边人,她早就该察觉的,也早有察觉的,只是不愿意去细想,也不肯承认,所以主动忽略了他所有的反常。
“好吧。”苍清揽住她的腰,背后的金翅展开,朝着底下庆寿殿飞去,落地后,她牵住白榆的手,轻声说道:“阿榆,拿牢手中的小剑,若他背叛了你,动手时别心慈手软。”
白榆没应声,只是与她相牵的手,轻轻回捏了一下。
二人携手一步步走上庆寿殿的台阶,周围的禁军损伤惨重,仍驻守殿前,邢妖司的却也不进殿,只是守在外头,似乎是在等谁的命令。
她们止步于殿门口,并不跨进殿内,王座上,坐着一人,绛色纱罗公服未脱,不见往日威风,直脚幞头都摘了,黑白相间的发丝凌乱垂在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