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儿是个惯会口舌之道的,压低声笑说:“还真有那想强权压人的权贵,也有愿意替她脱籍的,可后头不是自愿放弃不再纠缠,就是主动进了无望山,就此失踪。”
越说越稀奇,勾起了苍清的好奇心,她又与厮儿说了几句闲话,借机打听到今棠的厢房,而后摆摆手,“你下去吧,无需喊人招待,我们就在大堂看歌舞。”
这话自然是借口,等厮儿一走,她和李玄度就悄悄摸进了今棠的屋子。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三合一,万更。
行首:花魁
宋时,常唤伶人艺伎的娘子为小姐。
合欢蠲忿亦休论,梦蝶翩翩逐怨魂。——宋.杨亿《无题三首》
蠲(juan一声),虫名,文中是除去的意思。
嫡长子梗来自网络,看个乐。
第39章
屋里无人, 唯芙蓉帐暖,香气氤氲。
一架通体玉石色的古琴静静摆在案几上,闪着清冷光辉, 瞬间就能将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这就是青棠琴?”苍清上前打量。
指尖掠过琴身, 触指冰凉,如寒月, 她问:“不是说今棠小姐与琴形影不离吗?”
不用等人回答, 下一瞬她就想到了答案, 因门口传来了女子的嬉笑声。
琴在屋里,那么它的主人定然未走远。
苍清与李玄度顿时如两只乱窜的小猴, 慌忙间苍清打开靠墙的红漆窄衣橱, 将李玄度推了进去。
紧接着她也钻进去, 橱门关上的那刻, 屋门被推开, 嬉笑声由外转到屋里。
有盛装娘子挽着位醉酒郎君跨进屋来,环视一圈, 视线落在衣橱上。
正好与透过衣橱缝往外望的苍清对上眼, 惊得苍清立时移开了眼。
娘子眼尾眉梢都带着撩人笑意,与身侧郎君调笑着,随手拉过了海棠纹薄绢屏风。
与她同行的郎君抬起头, 竟正是傍晚才遇见过的书生, 元真意,那这位娘子必是屋子正主今棠小姐无疑。
元真意醉得不轻,已是迫不及待去解今棠的衣衫, 将她拉屏风的手往回带,“这时候还管那破屏风做什么?”
被他这一阻挠,薄绢屏风便只半挡在床榻前, 从衣橱里望出去,恰能望见床头。
今棠嗔道:“你们男人呐,都是这般急。”
她的声音酥得能让人在瞬间化作软骨,听得橱中的苍清身子也是一个激灵。
“我急什么?你若是这般说,我便不动了。”元真意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动作却没有真停下来。
“急着演戏呐——”今棠拖长了尾音,一颦一笑都耀眼。
元真意急她却不急,身段灵活几个转身推拉间便掌握了主动权,拉着元真意到了琴案前,“意郎莫坏了规矩,先听我弹曲罢。”
“我也不能例外吗?”
今棠不答只笑,元真意便只能怏怏作罢,半敞着衣衫懒洋洋地支在案前。
关于今棠的规矩,苍清在楼下大堂时还真听厮儿提起过,每一位想与今棠共度春风的男人,行事前必得先听一曲琴音,不然是万近不得身的,有多少金银都不好使。
而来春风楼的大都自诩风雅,弹琴听曲这叫助兴。
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从今棠的指缝下流转而出,琴声时而婉转动听如珠落玉盘,时而激昂勇进荡气回肠。
清声不似人间物,一梦黄粱入凡尘。
曲罢,半推半就间已经到了床榻前。
云鬓纷斜裙袂摧,媚语莺啼浅声啐。
伊人素手解罗帷,软榻处,戏相随,锦绣不遮鸾偶辉。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暧昧慌张起来。
透过半遮掩的绣屏和薄纱帐,衣橱中躲藏的苍清二人,满目所见已是凌乱不堪。
苍清瞧得兴致盎然,用气声说道:“他们接下来是要……”
一双发烫的手覆在她眼睛上,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别看了!”
李玄度站在她的身后,衣橱狭窄,二人身前后背原本紧挨着,他却用手抵在她脊背上,态度强硬地不准她靠近,两人之间空出了间隙。
“也别听。”
他垂头靠在她的耳侧,几乎是贴着说话,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上,苍清又打个激灵,僵直了身子,此时眼前已经是一片黑,什么春景也瞧不见,可面上却突然烧起来。
滚烫滚烫的,烧进她的心间。
衣橱外的云情雨意、声声气喘更是通通听不见,耳边只剩他的呼吸声,混着她狂跳得心扑通扑通声。
一时间天地颠倒,辨不清白天黑夜,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知过去多久,在苍清要呼吸不过来时,眼前突然大亮,衣橱门猛地打开。
橱门外站着今棠,衣衫整齐,发髻端正,面上笑吟吟瞧着他们,眼里全然是冷意,“二位客人何不出来光明正大看?”
苍清如获重赦,脸上发烫,脚下发软,几乎是爬出的衣橱。
只可惜她眼下没有太多精力去管旁的,不然就能瞧见她身后的李道长,脸红的与她不差分毫,且是整了整青衫下摆,才跟着踏出了衣橱。
只听今棠说道:“我这儿不招待女郎,小娘子不如出门去隔壁找小倌,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直勾勾瞧着李玄度,掩唇笑道:“这位郎君如此俊俏,可以留下,我请郎君饮一杯。”
说着话,人还往前倾,伸指缓缓去勾李玄度的衣襟。
李玄度很自然地躲到了苍清身后。
苍清也很自然地跨前一步,拦下今棠的动作,笑道:“今棠小姐莫恼,我师兄是琴痴,仰慕你的琴技已久,今夜冒昧前来观瞻,亦是想知晓这青棠琴的来历。”
今棠冷笑,“我与二位是初见,凭何告知?”
碰上硬茬了。
但人不愿说也是人家的自由,从厮儿那处探得的消息来看,今棠如此大腕,必然也瞧不上黄白之物,苍清思虑着又道:“那我们同你谈合作呢?”
今棠哦了一声,自顾走到琴案前坐下,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说来听听?”
无论是观瞻还是合作,都是苍清被抓包后胡诌的借口,但她不会承认。
她瞟了眼榻上正鼾声如雷的元真意,今棠立即接口,“放心,他一时半会不会醒。”
“他可没二位好本事。”今棠眼皮都没抬,自顾扶着琴,瞧不出一点在意。
苍清点点头,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今棠面前。
李玄度站在她身后,二人一个仰头,一个弯腰耳语了两句,苍清开口说道:“小姐频繁唆使他人进入无望山,是什么目的?或是在寻什么东西?”
今棠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并不回话,只打量着她二人。
苍清被看得心里没底,面上却不显,她其实也是赌一把,既然已经开始诓人,不如一诓到底。
但这么说也不是全无依据,正常人哪会想一直做伶人不愿脱籍的?
今棠把这些人送进无望山,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苍清手指琴案上的青棠琴,“我们想知道你这琴的来历,做个交易如何?”
今棠似在思虑些什么,片刻后才答非所问道:“不过是把古琴而已,二位瞧着可不像是爱好音律的,恐怕不止图谋与此吧?”
直截了当戳穿了他们的借口。
苍清脸皮厚,面不改色。
她虽没把握两个青棠间是否真的有关联,但眼下穷途,唯剩这处线索,无论如何必得试试。
坦然承认,“小姐既已瞧出我们并非为琴而来,我便直言,我们在寻一位名唤‘青棠’的娘子,小姐可识得?”
今棠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她收了笑,“识得。”
“二位若想知道消息,便进得那山里去罢,将里头的东西带来给我,届时我必然告知青棠的下落,但我可先提醒你们,这无望山里九死一生,可要想清楚。”
李玄度问道:“你要我们寻什么?”
他一说话,今棠的媚眼便朝他扫来,“玉灵芝。”
“玉灵芝是什么?草药?”
“不知,我也不曾见过。”
“那你要我们如何找?”
“这便凭二位本事了。”今棠说完又重新笑起来,轻轻拨起了琴弦,清凌凌的琴声自她指下而出。
苍清不懂音律,也瞧出今棠弹琴时几乎没有规律,就好似随手拨弦,曲音自出。
床榻上有了动静,原本安静睡着的元真意出声喊道:“锦娘?”
今棠回应了一声,“意郎醒了?”
元真意便起身朝琴案走来,他还带着些醉意,乍一眼瞧见苍清二人,唬了一跳,往后退却半步,瞧清了才笑道:“道长们也会来此地啊?”
这意思就好似说,既然大家都是一类人,那还装什么圣贤。
他也全无了晚间初见时的端正,不等人回话,转头对今棠道:“锦娘向来拒人于千里外,原来是好这口?”
今棠并不在意他的调侃,“意郎既然醒了,就赶紧回家去吧。”
“我不回去,家里闹鬼。”元真意自去桌前倒了杯水喝,旁若无人状似撒娇地继续道:“锦娘莫赶我走。”
“瞧你这点出息。”今棠挑着眉娇嗔:“莫要哄我,是女鬼还是美娇娘?怕不是惹了人家不高兴,这才到我这躲懒来了吧。”
元真意被水呛了一下,嘴里回道:“咳咳……哪儿有什么美娇娘,我一心都悬在锦娘身上,再无旁人了。”
瞧着这打情骂俏的二人,苍清和李玄度有些坐不住,回想起躲在衣橱里时瞧见的旖旎场景,面色发窘,告辞离去。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