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而眼前的怪物,两只毛绒绒的手绕到背后,顺着脊柱的位置,徒手撕开了自己背上的皮毛,一路撕到脖子处的分岔口,它便一手一个脑袋继续剥皮。
血淋淋的红色皮肉翻卷开,肌肉还在震颤,像无数蠕动的红虫。
它脱下滴着血的皮毛,递到苍清眼前,只剩筋膜的脸上裂着大嘴,露出诡异的笑容,似乎在说:“拿去吧,穿上它。”
可它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苍清浑身都在抖,脚底像是黏在了地上,她悄悄往后挪了半步,立时出了一身汗,又哪里敢接下它的皮毛。
她迟久不动作,怪物失去耐心,血手一下刺向她的心口,尖利的指甲瞬间扎进她的皮肤。
苍清心脏一缩,疼痛从心口蔓延开去,她今日要命丧与此了?
阖眼前她想起在《浮生卷》上见过这怪物,就叫“明视君”……
明视君的动作却忽然顿住,它的胸口被利剑贯穿,李玄度执剑站在它背后。
也在瞬间,周遭的火焰灭了,明视君身上的皮毛长得好好的,根本没有剥下来,就好似刚刚一切都是幻境,是单为苍清一人设的结界。
苍清身子晃了晃,李玄度扶住她,“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有事!”
他欲哭无泪,人是他带来的,若是死了他这辈子也就出师未捷,折在这里了,“你死了我罪过就大了,我命都得赔给你。”
他才十八,并不想死,谢邀。
点了她几处穴道后,捏着她的嘴使劲往她嘴里倒极品丹药,十几颗跟不要钱似的。
“你别死!不准死!”
“别塞了!咳咳,吃不下了!哕。”苍清被难吃的药呛到猛咳数声,嘴里的药太多了,不得不嚼着吃,又哕了两声,幽幽说道:“我还活着,但你再塞我就真的要死了。”
她本来要疼昏过去的,但李玄度一直给她猛塞丹药,硬是把她恶心醒了。
这药的味道如此恶心,不用说定是出自她大师姐之手,虽难吃,效果却奇佳,疼痛渐止。
李玄度看着她心口的伤快速愈合,瞪大了眼,满脸震惊,“你是人?”
就算没有伤及心脉,也是伤,还是大师姐的医术竟已经高超到如此地步?
看来大师姐的药下次得十颗连吃。
嗯,还得嚼着吃。
“我当然是人!”苍清当然不是人,但她也不明白缘由,看着自己心口愈合的伤,含糊其辞,“这是我门派不传秘术,我天赋异禀已经修炼到九重天,你小门小派没见识,大惊小怪。”
李玄度看着她,显然没有把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对不起,说过要护你周全,但刚刚它与你一起不见了。”
苍清摆摆手,“无事。”
这明视君,不怕符纸也不惧术法,又会设结界,小师兄能这么快破开结界,杀了从未见过的不明生物,已是厉害。
她的视线落在倒下的明视君尸体上,不足一尺的身体安静躺在泥地里,两个脑袋是相对的,有一种生同衾,死同穴的奇异感。
“这就是一直作怪的‘河神’?”
李玄度收剑入鞘,“本道长说是三日,还说多了。”
苍清回身瞧他:“你那什么《浮生卷》上有这怪物的记载,把卷轴拿出来瞧瞧?”
她只是随口一说,李玄度当真从袖中取出浮生卷递给她,如此宝物竟说给就给了?
苍清打开,卷上所记怪物种类繁多,一时竟找不着“明视君”的记载。
好不容易寻见,上载:明视君,双头一腿形如兔,所过之处,方圆百里大旱……
“玩火的,怪不得如此热,河水原来是被烤干了。”
院中的灼热感早已消失,偶有徐徐凉风吹来。
但不知为何苍清还是觉得很热,二人此时凑在一处看浮生卷,她的眼神不自觉转到李玄度身上。
月色下,他的好容颜不减半分,一双眼宛若盛着细碎星光,苍清的视线从他的星目往下移,略过高挺的鼻梁、在薄唇上流连打转,再到喉结往下……
不止如此,她还想往他身边蹭,于是越靠越近,最后干脆抱住了他的腰,“小道长,我好热。”
李玄度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见她面色泛红,额头渗着细汗,脸色微变。
不及将她推开,翻出自己的药瓶,看了后支吾道:“苍娘子,我……好像把我大师姐的大力丸也喂给你了。”
苍清:???
不是,大力丸是给郎君吃得吧?娘子吃了会如何?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小师兄比往日看着更俊……好馋……
残存的理智让她问道:“为什么你会有大力丸?你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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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本道长怎么可能不行?!”
李玄度想将苍清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苍娘子,不要这样,我害怕。”
“你以为我想?”苍清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松开他,烦躁地扯了扯衣襟,“还不是因为你!难道你不用负责吗?”
李玄度无言辩驳。
嗫嚅道:“药……是我下山前,我大师姐装得,并非我本意。”
那就很合理了,大师姐一直是这样的,有免费的试药工具人,她绝对不会浪费。
苍清也没真想要他负责,但身体和她的心理别扭上了,这手脚它不听使唤,就是想往小师兄身边靠。
黄员外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像见了活菩萨似的拉住李玄度的衣袍,高喊:“仙人!仙人呐!你可要救救我!”
“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李玄度忙拍开黄员外的手,退开老远,怎么又来一个?这个总没吃大力丸吧?
“河神已除,你还有什么可救的?”
黄员外往前凑近三四步,压低声,“不满仙人,我家阿女其实是妖怪。”
他四处瞧了瞧,加快语速说道:“自从那邢妖司的胡主事上任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苍清已经再次凑到李玄度身边,手摸上他坚实的胳膊,打了个激灵。
她实在抵不住大力丸的功效啊。
为了转移注意力,苍清开始思考黄家的事。
“怪不得你要拿缚妖绳捆黄莺儿,你是想借河神之手除掉她?”
她一边美滋滋摸人胳膊,一边详装严肃的样子,着实诡异。
好在黄员外根本未在意,虚擦了擦汗应声,“迫不得已!”
苍清多看了眼他的动作,“可黄小娘子不是妖。”
想来小黑狗辟得邪是黄莺儿而非“河神”,黄员外先头支支吾吾不说,也许是怕被妖怪报复,如今见识了李玄度的能耐,才死命抓住这救命稻草。
黄员外又想上来拉李玄度的袖摆,“不管是不是,我家现在也能听见哭声了,厨房养的鸡全部被扭断脖子放干了血,家中摆设也常常在第二日莫名其妙就换了位置,仙人定要救救我全家老小几十口人的性命。”
不等李玄度答话,苍清已经看懂了他的意思,小师兄绝对不会见死不救,于是抢先说道:“黄员外黑气缠身,确有妖鬼近体之相,不过我记得黄员外你好像贴过招子,求能人异士捉妖驱邪,赏银三百贯是吧?”
苍清在邢妖司门口的八字墙上见过这张招子。
她还顺手打开了黄员外伸向李玄度的手,她并不想多个人来抢她的人。
“是是是。”黄员外忙不迭点头。
李玄度看着摸在胳膊上手,露出个无奈的笑,“苍娘子是笃定我会再找你合作了?”
苍清坦然承认,“小道长心怀天下,而我只想求个温饱。”
如今河神庙的事情已解决,包吃包住的合作自然也就终止,饿肚子可太难熬了,谁能嫌钱袋子多呢,离下次满月还有一个月,来得及多赚些银两。
最主要的是,因为大力丸的缘故,她现在一秒也不想同他分开!
“事成后,我们对半分如何?”
“你……”李玄度瞧了她一会,又将视线转开去,“你之前与我说得也不全是为了脱身而骗人的假话?”
“什么话?哪句?”
之前说过的话可太多了。
她如今真的好热,只想将眼前人生吞……没心思想太多。
李玄度:“就客栈里……算了没什么,就依你所言,事成后钱都归你。”
苍清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她左右瞧着周围环境,这黄员外倒是很能躲,打架时不见他,打完了才出来,也不知刚刚藏在何处,又打量地上的“河神”,“这河神为什么光追着我啊?”
李玄度换上促狭的表情,笑说:“大概是我们的肉比不得你,河神不喜食。”
“你又没吃过?”苍清扭了扭身子,往他身侧贴,“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她这话配上她如今的情态,实在不算清白。
“吃你?”李玄度不知想到什么,一双大眼写满慌乱,猛摇头,“本道长怎么可能吃你?!你是位小娘子……”
话越说越奇怪,李玄度闭了嘴。
“你在慌什么?”苍清抬头看他,小脸发红,期待问道:“你在想什么东西?和我想的一样吗?”
李玄度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我没有。”
他奋力甩开她,背转身口中嘀嘀咕咕念起了……咒?
什么“灵台清明,清不清心”的,听不清,苍清更为好奇,又贴到他背后,垫脚在他耳边问道:“你在叫我吗?”
肉眼可见小道士脊背一僵,退开两步,加快了念咒的速度。
良久李玄度转回身,脸上已是无波无澜,吹来一阵夜风,他衣袂蹁跹,真有那么点超脱世俗的谪仙风范。
他一本正经对黄员外说道:“明日我与苍娘子会登门,替黄员外解决家宅不宁之事。”
若不是苍清知道他儿时无法无天,“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毒舌本性,真的会被他装到,她不自知地笑了笑,又往他边上凑,说:“白日我要去邢妖司上值,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