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离得近的禁军见他们翻墙跑了正要追击,屋顶上的女子已经轻飘飘跳进院中, 手中银鞭往地上一挥, 拦住了这些禁军,冷声道:“别追了,你们要找的人在这。”
看清女子的容貌, 元指挥使只愣神片刻, 马上回过神来命众禁军将女子围了起来。
而两位老道长这边。
阵破的刹那无忧观主立马心有所觉,他第一个回过头看向苍清他们,手中再次结印,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那个被提着衣领翻墙的少年腰间,铜钱撞击银龟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他一下子怔得停下了手中结印的动作。
凌阳道人还想再追,无忧观主拦住他, “让他们走吧。”
“可是师兄!还没搞清楚他们是谁……”
无忧观主走到墙角,捡起地上一块木牌递给凌阳,“师弟看看这个。”
“这.....云山观的名牌?”
“你不觉得他们的招式很眼熟吗?”
何止眼熟,简直就是师承云山观。
无忧观主道:“那个银龟壳,这世间再无第二个。”
凌阳道人听明白了,却仍是将信将疑,“这怎么可能?这世间谁能有时光倒流的本事?”
无忧观主手掌一翻,掌心登时出现五枚铜钱,几下动作又将铜钱收了,掐指一算,得出结论:“或许和玉京有关。”
凌阳道人不再作声。
良久他道:“那位拿扇的小娘子莫非就是苍清?……真就躲不掉吗?”
无忧观主随即笑呵呵的,“我这三个小徒儿长大后原来就是这般模样,还挺俊,真给为师长脸。”
凌阳道人冷笑道:“呵,我徒儿也不差。”
“我徒儿一下就把我的阵法给破了,自然是我的徒儿更厉害。”
“还要我徒儿拽着上墙算哪门子厉害。”
“哼!与你这老头说不通,回去睡觉!”无忧甩袖走人。
他们本来就是看在官家的面上,帮元指挥使来破个阵,顺便看看穆将军的安危而已。
剩下的可不关他们的事了。
这边苍清几人跑了大概有一刻钟,跑出老远进到一个无人的小巷,见后面无人追来,才停下脚步。
白榆气喘呼呼,后知后觉问道:“刚刚屋顶上那人是谁?”
另外四人都不作声了,都不自觉慢慢放缓呼吸,四周一下安静下来。
白榆再傻也看明白了,“刚刚是我阿娘?”
苍清叹口气点了点头。
“我要回去。”白榆转头就要往回路跑。
苍清拉住她,白榆挣不脱,急得大喊:“清清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她。”
“阿榆,你不能去。”
她挣扎得太厉害,苍清干脆从后抱住她,怎么都不松手。
“放开我,苍清你放开我!那是我阿娘!”白榆急红了眼,扭着身,双脚乱蹬着地,“你们不是说好帮我找真相的吗?为什么要拦我?!”
另外四人皆不作声,他们刚刚翻下墙头的一瞬间,都听到了似和夫人的传音入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最后无可奈何的白榆自己安静下来,垂着头成了个被抛弃的小孩。
苍清不忍心,松开了她,只牢牢拽着她的手腕,“你要是现在去,你阿娘为你做得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什么?”白榆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
“似和夫人本可以不现身,她是为了我们才又出现的,准确来说是为了你。”苍清解释:“她既然已经现身,就再走不脱了,不然在宫里的你要怎么办?”
“为了我?”白榆轻摇着头,不肯相信,“你是说官家用我的性命威胁她?可她又不在乎,何必管宫里二岁的我?”
“似和夫人是爱你的。”苍清从锦包中掏出那两只一大一小的红皮山石榴,递给白榆。
“我能想到她在榴花林里找到两只早熟的榴子,兴冲冲摘下来放进冰鉴里时的样子。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的你,但我想在大半个月前,后厨多了个冰鉴开始,她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白榆愣愣看着手里的一大一小两只榴子,喃喃:“阿娘她……”
苍清继续道:“那夜她说得狠话,应该也是故意说给你听,她伤穆将军也是好叫你恨她,别为了她放弃回家的路。”
“那我更该去救她。”白榆满脸悲怆之色,再次转身欲走。
李玄度出手拦在她的身前,“谕旨已下,来不及了。”
元指挥使手中拿的谕旨大家都瞧见了,李似和一心复仇,难免会做出对大宋不利的事情来,虽不知穆将军与李似和之间具体的行动,但穆将军作为一国将才,绝不会放任似和夫人危害国本。
苍清又叹气,斟酌着开口:“我想你爹本应有个万全之策,即不愧对国家,又能平了你阿娘的怨气,还要保下她,只有以命抵命一条路,可我们的出现搅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最后活下来的成了他。”
若不是他们,等元指挥使赶来,恐怕穆将军早就凉透了。
“如果似和夫人就此远走高飞也就罢了,可她回来了。”
如果她就此消失不见,穆将军已死,国防又无碍,官家心里再气,明面上也不会真对一个二岁大的女娃做什么,反而还会做足面子功夫,让她得到穆将军带来的封荫。
但李似和回来了,数罪加在一起,为了给这些事有一个交代,她也必须死。
白榆张了张口,半天才道:“所以……阿娘的死是因为我?”
李玄度点头,“虽然这很残忍,但大概就是真相,可至少她是心甘情愿的。”
似和夫人回来赴死的真相不是什么城防图,而是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因为她陷入了险境。
白榆的力气一下被抽光,再也站不住,缓缓蹲到地上,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苍清怕她想不通,立马补充道:“就如你阿爹心甘情愿为了你阿娘赴死,你阿娘为你也是死而无怨,你要好好活下去,找到回去的路。”
他们脚下地面突然轻轻摇晃起来,眼前但凡可见范围内,都起了一层波动的气浪,无论是房屋、树木,抑或是路过的野猫都被气浪冲的模模糊糊、扭扭曲曲。
“这是怎么了?”陆宸安惊呼。
“难道地动了?”祝宸宁忙道。
“地动哪来的气浪?”李玄度反对道:“这种感觉好像只有我们有。”
他说得没错,刚刚路过的野猫依然闲庭信步,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几句话的功夫,气浪和晃动又都停下。
苍清将蹲在地上的白榆拉起来,语气凝重,“阿榆,来这里的前一夜,你在书房里都做了些什么?”
白榆也被突变的景象惊到,顾不得其他,思索着回道:“我……我将书房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在一个暗格里发现了官家给我阿爹的密诏,我将密诏上的重要信息都另外摘抄到笺纸上,然后带上笺纸就出了门。”
苍清问道:“你用得什么砚台?一方有榴花纹样的朱色琉璃砚?”
白榆惊讶:“你怎么知道?!”
苍清不答反问:“你还写了具体年份和日期?”
“对,笺纸和我一起过来了。”白榆慌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笺纸递给苍清。
苍清接过笺纸,另一手掌心火出,就着火光其他人也凑近来看。
制作精良的笺纸上分别写着几段话。
第一段是白榆抄录的密诏:今得卿捷报,吾虽胜喜,然京陡生突变,不知何计欲与卿商,急速回京。
第二段是时间,宝兴六年四月。
第三段是两个被圈起来的短句:永平侯府、白绫真相?
而纸笺上正中间,还有朱色的四个字:一个时辰。
白榆指着朱色的字,脸上惊疑不定,“这句话不是我写的,之前没有。”
苍清拿着纸笺一言不发,就这么安安静静站着,几人都意识到事态发展有些不正常,没有人出声打扰她。
大概过了片刻,她急声说道:“大师兄,你手里那张写着卦象的宣纸呢?”
“在这呢。”祝宸宁忙将宣纸拿出来,展开一看,纸上正中间部分赫然也出现了“一个时辰”四个朱色大字。
“这是怎么回事?”
苍清脸唰的白了,连掌心火的火光都不能将她的脸颊染出一丝血色,她艰难吐出一句,“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可能是我们找到回去方法的最后时限。”
她都来不及解释太多,地面又开始摇晃起来,气浪一层一层将目光所及之物都模糊了去。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
等一切恢复正常,离刚刚正好过去一刻钟。
祝宸宁拿着宣纸的手微微发抖,宣纸上朱色的四个大字,这会儿已经变成两个字:七刻。
他问道:“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找到回去的方法会如何?”
陆宸安回道:“永远留在这里?”
李玄度的脸色也是相当的不好看,“留在这里大概还算是好的。”
同一个时间里,同时出现两个他们本就不合理。
苍清说话声音都抑制不住的发颤,“我们可能会随着最后一次气浪消失。”
在场的人脸色都白了。
“我们还剩下七刻钟,还来得及。”苍清抓住白榆的手,“这方砚台你当时是在哪里找到的?”
白榆也再顾不得伤感,急回:“就和密诏一起放在书房暗格里。”
“看来永平侯府我们是不得不再走一趟了。”
现在离似和夫人说的半个时辰内不要回头,已过去了三刻钟。
天际微光乍现,原本勺柄朝着南面的天罡北斗星隐进了天光中,看不大清楚了。
五个少年朝着永平侯府一路狂奔,此时正是卯时一刻,七刻钟后就是辰时了。
距逃离永平侯府过去半个多时辰,他们再次翻墙回来,府中灯火通明,仆役往来其中。
凌阳道人、无忧观主包括元指挥使都已经离开,只留下三小队禁军,两对在院中巡逻,一对守着大门。
主屋的院子因院门连着墙坍塌了大半,远远就能见到匆忙进出的人影,毕竟穆将军就在主屋卧房处躺着,倒是可以理解。